禁殿的浸骨寒一日重过一日,连白安羽身上那层与生俱来的清辉,都似被冻得黯淡蒙尘,裹着挥之不去的霜雾。他斜倚在冷榻上,墨发散乱铺展,几缕湿发黏在苍白颈侧,衬得那截肌肤愈发莹白剔透,却也透着一股风中残烛般的病态脆弱,仿佛稍一触碰便会碎裂。往日锐利如冰雪的眼眸此刻半眯着,指尖凝着一缕近乎透明的清光,正屏气凝神,细细捕捉着空气中残存的那缕异香。
那香气极淡,混在禁殿的霉味与寒冽里,若不凝神分辨,极易被当作寻常尘埃气息忽略。可白安羽是谁?他是上界修行千年的清玄仙尊,对正邪之气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这异香绝非凡尘草木所有,初闻是勾人的甜腻,尾调却缠裹着蚀骨的腥气,分明是妖谷特有的“缠魂香”——需以千年妖力催动,方能悄无声息侵入人的识海,放大心中的猜忌、疑虑与怨怼,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心智,沦为情绪的傀儡。
他心头骤然坠冰,寒意顺着脊椎蔓延至四肢百骸,猛地坐起身。白衣因动作牵扯,勾勒出单薄却依旧挺拔的脊背,墨发如瀑翻飞,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寒芒,清冽如出鞘冰刃。许秋莲……她果然藏着猫腻。前几日清心丹被动手脚,噬魂钉突兀出现在清玄殿,再加上这阴毒的缠魂香,桩桩件件,皆是冲着他来的连环毒计。而最让他心寒的,是白倾年的反应——那三百年的生死相伴、倾心相付,竟这般不堪一击,轻易就被妖法蒙蔽了心智,被表象搅乱了心神。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突兀地划破死寂,白安羽抬手捂住唇,指缝间溢出一丝嫣红血痕,那血珠坠落在莹白指尖,如寒梅泣血,刺目得让人心尖发紧。禁殿的禁制本就压制仙力,再加上缠魂香日复一日的侵蚀,他的仙体已然出现反噬之兆,灵力紊乱得几乎难以自控。可他不能倒下,绝不能。他必须提醒白倾年,许秋莲是潜伏在上界的妖,是藏在暗处、伺机噬人的毒蛇,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沉稳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步步踏在金砖上,沉闷而清晰,是白倾年。白安羽立刻收敛了周身的戾气与不适,指尖的血迹被他飞快拭去,眼底的锐利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急切与焦灼。他起身时,白衣垂落,衣摆扫过榻沿,带起一阵微凉的风,拂动了案几上的烛火,光影摇曳间,更显他面容的清绝与脆弱。
白倾年推门而入时,玄色衣袍沾着霜尘,肩背依旧挺拔,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剑眉下的眼眸深不见底,像藏着翻涌的墨海,担忧与疑虑在眼底反复拉扯,最终凝作一丝冷硬的疏离。“仙盟长老们依旧不肯松口,”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熬夜交涉后的倦怠,“除非你愿意配合彻查噬魂钉的来历,自证清白。”
“倾年,我有话要对你说,很重要!”白安羽上前一步,清冷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长睫剧烈颤抖,眼底烛火跳跃,亮得惊人,“许秋莲有问题!她身上藏着浓郁的妖息,那缠魂香是妖谷之物,是她用来蛊惑你的手段!前几日的清心丹、噬魂钉,全都是她的算计,是她故意嫁祸于我!”
他说得急促,语速极快,苍白的脸颊因激动泛起一丝薄红,反倒让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多了几分鲜活,却也更显脆弱无助。可这番掏心掏肺的示警,落在被妖法深度影响的白倾年耳中,却像是无理取闹的狡辩,甚至是恼羞成怒的污蔑。
白倾年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瞬间冷得像禁殿的冰棱,带着压抑的不耐:“安羽,你还要狡辩到何时?”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了白安羽伸过来的手,仿佛那是沾染了污秽的毒物,“秋莲温婉恭谨,侍奉你多年,若她是妖,上界这么多仙者,怎会无一人察觉?倒是你,自从被禁足,便处处针对她,难道是因为私藏邪器被查出,想找个人嫁祸脱罪?”
惑心符的效力如附骨之疽,早已深入识海,缠魂香的甜腻还在鼻尖萦绕,那些深埋的疑虑瞬间疯长成林,将最后一点残存的信任遮得严严实实。白倾年看着白安羽急切辩解的模样,只觉得对方是在垂死挣扎,甚至开始反感这种“颠倒黑白”的行径,心头的烦躁愈发浓烈,几乎要冲破理智的束缚。
“我没有!”白安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与失望,眼底翻涌着破碎的光,“白倾年,你看着我!三百年前,是你在乱葬岗拉我起身,说此生只为我而活;是你在昆仑雪巅对我起誓,说无论我是否无瑕,都会护我一生!如今,仅凭一个外人的挑拨,仅凭那些伪造的证据,你就不信我了?”他的指尖微微颤抖,指向白倾年的胸口,声音里满是绝望,“妖魅易辨,人心难测!原来你口中的深情,不过是镜花水月,一戳就破!”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毒刺,狠狠扎进白倾年的心里,让他莫名地烦躁暴怒。他猛地攥住白安羽的手腕,指节泛青,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掌心滚烫的温度烫得白安羽一瑟缩。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压抑的怒火与被“背叛”的愤懑:“够了!白安羽,你别太过分!若不是我在仙盟长老面前苦苦求情,以性命担保,你此刻早已被打入锁妖塔受尽折磨,而非仅仅禁足于此!”
白安羽的手腕传来刺骨剧痛,可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他看着白倾年眼中的怒火、厌恶与疏离,看着那双曾经盛满温柔与宠溺的眼眸,如今只剩下冰冷的怀疑与指责,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连呼吸都带着疼。他缓缓垂下眼眸,长睫掩去眼底的破碎与绝望,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絮:“是了,我忘了,你现在心里,早已不信我了。”
他猛地挣开白倾年的手,手腕上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与莹白的肌肤形成刺眼的对比,触目惊心。他转身走向窗边,背影孤绝如寒峰,墨发垂落如瀑,白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像一片随时会被吹散的雪。“你走吧,不必再来了。”
白倾年看着他的背影,心头莫名一堵,想说些什么,却被一股莫名的烦躁压了回去。他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玄色的衣袍在禁殿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殿门被重重合上,震起一地尘灰,也震碎了殿中最后一丝温情。
直到那道硬朗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白安羽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清辉彻底碎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凉与荒芜。他抬手捂住胸口,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素白的衣摆上,像一朵凄厉的血花,绽放在冰雪之中,美得绝望而惨烈。
而此刻的妖谷,却是另一番阴森景象。
阴暗潮湿的洞穴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与暴戾的妖力波动。许秋莲褪去了瑶台那身温婉的水粉色纱裙,换上了一袭妖异的深红色长袍,裙摆绣着扭曲的黑色妖纹,随着妖力流转泛着诡异红光。她妖魅的五官此刻染上了几分狠戾,眼尾上挑,红唇嫣红得近乎妖异,指尖掐着繁复的妖诀,面前的炼妖炉中,黑色雾气沸腾翻滚,无数残魂在其中痛苦挣扎,发出凄厉的呜咽。
“蚀魂镜,快成了……”她低声呢喃,眼底闪过贪婪而阴毒的光芒,语气带着志在必得的狂妄,“白安羽,你这清玄仙尊的位置,你的白倾年,还有这整个上界,都该是我的!”
炼妖炉中,一枚黑色的镜子缓缓凝聚成型,镜面漆黑如墨,映不出半分影像,反而透着一股能吞噬心智、扭曲认知的邪气。这蚀魂镜,是她用三百个仙者的魂魄炼制而成,不仅能伪造出以假乱真的幻境影像,还能放大人心底的恶念与猜忌,只要用它照向白安羽,便能让上界所有人都“亲眼看到”他作恶的模样,彻底坐实他的罪名,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许秋莲伸出手,指尖抚过蚀魂镜冰冷的镜面,嘴角勾起一抹魅惑而残忍的笑容:“白安羽,等着吧,很快,你就会从云端跌落泥沼,成为人人喊打的秽骨妖仙。而我,会和白倾年一起,站在你曾经的位置上,受万人敬仰,共掌这上界山河。”
洞穴深处,传来阵阵凄厉的魂鸣,而许秋莲的笑声,却带着无尽的得意与阴狠,回荡在整个妖谷之中,令人不寒而栗。
禁殿的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灰,也吹凉了白安羽的心。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头一片荒芜,寒凉彻骨。他知道,许秋莲的下一次陷害,很快就会到来,而被妖法蒙蔽心智的白倾年,只会离他越来越远。这场圣世中的浩劫,他似乎已经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连挣扎都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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