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高中
这是为什么?是什么原因?他的生活的各个阶段,开头是美丽的,结尾却是悲凉或不理想的呢?生命
是条河,也分成了段,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对每一个生活的起点,更是格外珍惜,青年时代,
他到一个新岗位,就又重换一个日记本。□□后他不记日记了,可是现在,今天他要
用彩色封皮的日记本。在□□中他不敢记日记。怕别人歪曲割裂又无限上纲。。。。。可是整整十年的岁月,在心头留下那么多那么多的日子的记忆,常使他热泪盈眶。。。。。。他有时回想和苏书卿聚首在图书大院的情景,而苏书卿随军人早去了南方。。。。。。。金子玉远嫁黑龙江,那最后看他的大眼睛,充满了多少多少。。。。。是什么呢?那双目永刻心上,使他自责自愧。。。。。不说这些了,工作使他忘却一切。。。。。
1979年8月他接到调令,连家也没回,奔向高中。区教育局告诉他是可以休息几天的,他一摆头,
满怀振奋,大步流星走了,他恨不得一步就迈进那白色的大楼。啊,终于到了,在绿色的菜
地中间,在农舍围绕中,那四层高楼宛如独立的白鹤,正楼象是头颈,低层的侧楼象是展开的
翅膀,在八月瓦蓝瓦蓝的天空下,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白银一般亮得耀眼。他觉得自己也变成一只白鹤,轻快地舞着翅膀,猛然间纵身窜上高空。乘风凌空翱翔,奔向金色的太阳。浪漫的情思。唉,年青时好幻想,人到中年,仍不改!他的热情燃烧起来,烧得两眼发亮,面颊鲜红。
时间过得真快,他离开这幢大楼整整五年了,终于他又从一个僻远的中学调回重点中学任
教。这些年来,他走着怎样坎坷不平的人生之路,遭受多少刁难打击,蒙受多少不白之冤,
就是现在也仍有流言蜚语紧追不舍,诽谤中伤不离左右。然而,他目不斜视,两耳塞听,象
头狂牛追逐红布一样,追赶自己的目标,心里头并不把那些污七糟八的东西放在怎样的位置
那么,他是一个气魄雄伟的伟丈夫吗?不,恰恰相反,他那清秀的面容上抑郁质的特征鲜
明可见。奇怪得很,这样气质的人,心灵怎禁受得住一次又一次沉重打击,创伤虽留有隐痛
但已成疤痕,这个现象如何解释呢?兴冲冲奔向生命新途程的他,满脑子是展望,无暇顾
及往事,我们也就别刨根问底,大煞风景。
他走进校园,通向大楼的路两侧是金黄的麦子,操场上空寂无人。楼前竟然没有花圃——
据说樊正仪校长主持工作以来全力抓教学,连历史悠久几个前校领导引为骄傲的校文艺宣传
队也哗啦一下子散了,校园没有色彩艳丽的花,没有随风飘来的浓郁芳香……他觉得很是扫
兴,叹了一口气。骤然间他的眼睛一亮,大楼前两旁白杨树长得葱俊挺拔。几年就长得这么
高了,还是他在这个学校时刘校长带他们栽的。
身后响起一串笑声,清脆响亮,似乎能飞上蓝天,这富有感染力的笑声,使他扭回头,但
是一辆自行车子却从身旁刷下子过去了,新的车子,穿得崭新的骑车的粗壮男子……他又一
看,心猛然一跳,坐在车行李架上的那银裤绿衫的女子,是她吗?太象了,但是不可能,决
不可能,她是抚顺青年,大学毕业了不会回到这里来的……他想起四年前他代表全校老师在
那装帧美丽的大日记本扉页上写的诗句:煤都女儿赴省西,沧浪河畔成才女。它年路过英雄城,能否凝眸望向西……学校在铁路的两侧,小拖拉机要把她送上火车站,坐在行李上的她低首垂泪,他怅然地站在办公室前,凝眸相送……这个人决不会是她,但是那背影,那笑声太象了,他也加快了脚步,但那两人象一阵风似的闪进楼里,他自觉好笑,乘势一挥胳膊,挥走了刚在脑际闪现的回忆。
他几乎用弹跳的步伐上了楼梯,在不明亮的走廊里,他不大容易地辩认出挂着写有党支部
字样的木牌。他在门前站了一会,他一想到要见到的这个人,唇边露出复杂的微笑。他恨过
这个人,他又保过这个人,是他把自己推到灾难的深渊,又是他同意把自己要到本区的最高
学府——用那人洋洋自得的话说,本校是本地区的清华、北大!这话曾风传一时。他敲敲门
听到应声推门进去,这是狭长而阴暗的房间,墙壁上什么也没有,一头沉的紫檀色的写字
台上堆着报纸、一个大茶缸,樊校长还保持喝浓茶的习惯吧?他不在,那长着娃娃脸的秘书热
情地招待了他,告诉他:校长去市教育局开会,项前舟不善于应酬,尽管知道这女人是本大楼重要人物,仍清淡如水地向人家告辞。
他找到副校长室,一敲门就听到那圆润如凝脂的声音,他一推门,就看到那张笑盈盈的圆
脸迎着他了,明亮的窗台上几盆鲜艳的花微笑,墙上向他投来花花绿绿的色彩,有宣传画也
有奖状,沈度士副校长从一张红乳黄色的崭新的桌子后走出来,用双手握着他的手。
这张在十六年前曾和他在一铺炕上几乎贴在耳根的面容,这张瞬间万变的面容,似乎变得
丰腴了,而那张如簧之舌仍那样健淡,海阔天空,东南西北,这老兄的话头就象万泉河。
太浪费时间了,项前舟打断沈副校长的话头,急不可耐地询问起自己的工作。校长谈兴
正浓,不禁略皱稀疏的眉毛,他瞬间又恢复常态,摇起玲珑小扇,樊校长不在家,你忙的什
么?让你多休息两天,何乐而不为?
项前舟知道再跟他说也无用,这位不着急不上火的秉性也是难移,就象他自己的急性子难
改一样,他站起身来,校长用那双绵软的手拍着他的肩膀,响亮地笑两声:“回家吧……”
但一看他的脸色也严肃起来:去语文组熟悉熟悉环境,对今后工作开展不是有利吗?
对,对!这人脑子里就是弦多!语文组在二楼中厅的拐角处,几张笑脸迎接了他,除了语文
组长高老师以外,他都认识。他向这位瘦高个子的语文组长恭恭敬敬地问好,项前舟对任何
略有名气的人都羡慕而尊敬,更何况高老师又是他中学时代的老师季培林的同窗呢。高老师
的簿簿嘴唇上有几根鼠须,张开嘴一说话,松动的门牙向前支着。高老师温文尔雅,用抑扬顿
挫的声调说:“欢迎项老师来,咱们组又来了一大主力……”
甘芳芬正用抹布擦桌子,这是位小个苗条的女人,美丽又显得精干俐落。她笑着说:“早盼你来呀,项老师,你的近作,在报上发的那篇,我仔细拜读了……她又转身向高老师:“项老
师的办公桌?
高老师沉吟一下,用小眼睛瞅一眼项前舟:“啊呀,只剩一张小办公桌了,项老师迁就一
下?”
“我的给项老师吧!”甘老师一阵风似的走到一张漂亮的大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掏出东西
……
项前舟向来是不挑什么桌子椅子的,就赶忙过去拦阻,她往外掏,他往里塞,两人态度都
很真挚、都很坚决,最后甘老师笑笑,让步了。
甘老师说:“我到事务处给项老师取备课簿。”
项前舟觉得这个女同志真是热情能干,对她的好感油然而生。不大一会儿,甘老师回来了,
扬扬手里崭新的钢笔杆:“那个小抠,叫我抠得他告饶了,乖乖把这一堆给我了……项老师
都是你的!”
项前舟忙走了过去,接过来,连声道谢。他对文具是不厌其多的。但又客气地推让一番。
“怎么这样客气,咱们是老同志,今后更是同桌共处……”那话是有味道的,项前舟没体
会出来。
但项前舟确是感动了,诚恳地点着头,他坐了下来,订起教学体会簿,她递过来小刀锥子、卷
绳,他含笑接过去,心里感到一阵暖意,同志情谊是珍贵的,这是合作的保证。
下午,沈副校长走进语文组,没等校长坐稳,甘芳芬就沏一碗茶水递上:“尝尝,龙井,校
长,小田带回来的,小田是她爱人,是位供销员。
项前舟没等校长把茶碗端到唇边,就又急切地问起自己的工作。
沈副校长抿嘴乐了:“干嘛这样着色,樊校长明天开会回来,他找你谈完,我再和你谈。
“今天和明天不一样吗?樊校长谈和沈校长谈也不都是一个工作吗?”他近于天真地说。
“真拿你没办法,猴洗屁股不等毛干。”
沈副校长的话把大家逗乐了,但他一看项前舟脸红得象块大红布,沉吟一下,就变得一本
正经起来,慢要斯理地说:“好,告诉你吧,刚才樊校长虽然来个电话,我和你仍算是非正
式性谈话,你教十年毕业班的理科重点班,如何?他看着项前舟的表情,又用余光注意一下
甘芳芬的神色。
项前舟前两天就听到了这个音,好友曾劝过他不要接,那是挨累不讨好的事,十年级理科
班的学生语文课堂上看数理化。现在都在追求升学率,他非砸锅不可。他,众目所视的他。众夭之的他,语文成绩提不上去,也难于提上去,后果是不堪设想啊,项前舟闷头想一阵子,抬起眼来说:“校长,我过去只教过九年级……
“水涨船高嘛!”
“今年还是我教九年级,明年带班上十年还不行吗?”他近于恳求地说。
别看沈校长的嘴能哈哈……瞬间就会变成凉气,他不客气地说:“要你何来?老兄,九年
级教师我们这儿过剩,调你来就是让你登十年的宝座。我还告诉你个底吧,这是余局长决定……
余局长决定的,项前舟心里一热,一股被信任所激发的豪情涌上胸膛,士为知己者死嘛,不辜负局长的期望,干!刀山也上,火海也闯,他不再推诿,姿态象一个临阵战马长鬃迎风抖擞。
课本,就象一个要冲锋向前的士兵手中的枪!和校长谈完话后他一次又一次跑到学校图书
室。图书室挨走廊的这面不是砖墙,是几扇大玻璃的门,所以不进去,就可以看到里面。
那屋里地下桌上摆满了崭新的教科书,美丽的封面好似盛开的艳丽的花,那个高个白须的图
书室负责人带一个中年民办女教师忙得满头大汗。项前舟透过玻璃窗没有看到十年级语文课
本,但他仍不放心,就敲敲门,得到应答走进去,他用极温和的口吻,甚至有些低声下气:
“车老师,十年级课本还没有来嘛?”
老人见又是他,就微皱起灰白的眉毛:“项老师,书来了,你不来我们也给你送去,我们
后勤就是为你们第一线服务的吗!”说完又埋下白发苍苍的头。
那个女教员委婉地说:“项老师,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书来了,马上给你们送去。”
项老师也笑着点点头,就顺手翻看别的年级的语文书,他有个习惯,对事物总想了解全貌
他看了六年教科书,又看了七年的,看完七年又看八年、九年的……依次看完了,他又走
到书架前,他在学校工作十六年了,唉,头一次来到有图书室的学校,他要对学校藏书总体
有个掌握,好有计划地借阅。他从语文教学用书的书橱开始,又翻看了文学书,浏览一下哲
学书,刚想走向经济学的书架,就听到车老师那冷冰冰的声音。
“项老师,这两天我们要整理图书,暂不外借。”这是逐客令。项前舟红了脸,怔怔地站
了一会儿,愤懑地而又怏怏不乐地走出图书室。
他回到语文组,甘芳芬从一堆往年的参考书里抬起头,审度一下他的脸色,含笑说:“书还
没有来?”
他习惯地咬咬嘴角点点头,烦闷地坐了下来,没有怎么备课。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笑意盈盈的年青女教员,项前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真是她,贺清芬
你怎么没有回抚顺呢?几年不见。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漆黑短发,黑黑剑眉,那双丹凤眼
显得更美丽。
我前天就听说你调来了,贺清芬大大方方仲出手来。
“大学毕业,怎么没回抚顺?”
“我和兰海市结下不解之缘了。”她嫣然一笑,很是爽朗,又有些娇媚。
“我从区供销社买件上衣,看,颜色怎么样……她把装在塑料袋里的上衣递给甘芳芬,接着
掠一下那浓黑的秀发说:“顺便到后院仓库看看,咱们十年用书到了,刚到……
她也是十年级教师嘛,刚毕业就这样安排。名牌大学就高人一等啊。他近于妒忌地想,又
感到心里产生一阵酸楚。他霍地推开椅子,大步奔向图书室,一推开门就兴冲冲地说:“十
年级的教科书来了!”
他看到车老师脸上明显的不悦神色,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恳求似地说,语句也不流畅了
“车老师,你看,书来了,在供销社,是不是取一下,我们确实等着急用……”
“哪年级都急用,眼前这书就乱了套,我们也不长三头六臂,向校长要人还不给派……那
书我们只能明天去取!”
什么态度,项前舟的火又帘上脑门子,有些话又要冲口而出。他强使自己冷静,为这个急
性子,这些年得罪人太多了,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个主意,满面含笑地对车老师说:“你
老没空,我去取,好不好?”他自己为想出的这个解决办法显得神采焕发。
那倔老头一声没吱,民办女教师看看老人益发阴沉的脸色说:“明天早上我们上班就去取
这屋书装满了……
“放到我们语文组办公室。”他对事思维到很敏捷,可对别人的心理活动反映得也太迟钝
了。
“好,就拜托项老师把供销社所有的书都取回来吧。”那老人**地说,又一本正经地
递过来一张取书单。
项前舟竟然听不出弦外之音,看看取书单,各类书七、八百本:“哟,这么多书,我的自
行车带不回这么多,我只取十级语文课车。好,两位老师,我走了……”
“这位新来的高教真能,干脆工作都包给他一个人干得了!”
老人嘲讽的语调透过玻璃门飞到项前舟的耳朵里,他一惊站住了,这不是说我抢别人的工
作吗?
“十年级的语文老师都等着用教科书呢,不备课怎么上课啊!”贺清芬大气地声音,显然
是回击车老师的,她什么时候来的呢?
“走,我帮你取书去。”
要得到书的急切心情,促使他跟着她迈开了大步。跑下楼梯,他走在头里,一推大门和一
个大个子撞了个满怀。他这个瘦弱者有些吃架不住,是他,原来是当年的故人柳英柳
大官人。
那个长面包似的脸堆着笑:“前舟,又犯神经了,不管天不管地的。”
项前舟淡然笑笑:“忙啥来了。”
“我调到这个学校来了,我对你也是紧跟……”那人脸上闪过复杂的表情,但瞬间就消失
了。柳英看到了贺清芬,热情迎了过去,贺清芬冷淡而客气地回答他一连串的问话,从对话
中,项前舟听出柳英到这来当抓总务的副校长、公社的副书记、重点中学的副校长,是升了
还是降了……项前舟看着那人推开大门,登上楼梯。十六年前,他俩曾是好友,
现在呢?几乎要成为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不,是……他也转来了。项前舟感觉到很不快
活,但是对他飞奔取书的脚步没有多大影响。
过了一个小时,他和她顶着秋风骑车回来,车架上各驮着一大捆书。虽然浑身是汗,他俩
的心情愉快极了。是的,工作是美丽的,工作的起点更是美丽的。
他俩并肩而行,他尽力不看那张变得更美丽的面容,努力地驱逐闪现在心头的不算太遥远
的往事。在车轮滚滚的人流如潮的闹市,骑车走神是危险的,但是往事却象迎面疾驰而来的
自行车闪光的车圈,在脑子里旋转!旋转!那发生在乡村小学、那发生在农村中学的事情,在
白杨树林看那金黄色的树叶一片片飘落的情景,那办公室的玻璃窗结着霜花时两个人在一起
学习哲学的情景……都似不可阻挡的人潮流过来。他时而被牵到往事中,时间又挣脱出来的
回到现实。他总是落在她的后边,她不时回头用目光寻找他,朗声喊道:“啊呀,还象前几
年那样笨,快追来呀,甩回来比车铃还清脆的笑声,她的美丽,她的青春朝气吸引得路人都要
看她两眼,她看起来象是二十二三岁,实际上她已经年近三十了,项前舟猛劲蹬快
了车子。与她并驾齐驱,穿过了闹市,车到大路,行人不多,他的目光落到北方,那遥远的
山峦静静地凝注他们俩,是应该认识他们俩、记住他们俩啊,他和她就在北山的怀抱里留下
了往事,山峦如梦,往事依稀如梦……
笫2章苦觅教学路
他忘情地朗读,她躲在一旁倾耳静听……
“朋友,你到过天山吗?”高亢激越的声音,向蓝天飞去,向白云飞去,向远处梦一般的蓝
色峰峦飞去。项前舟手捧新课本大声朗读。他现在是站在三楼的平顶上远眺。
四楼是凸字形楼的突起部分。四楼中间是大教室,两侧各有一间,东屋暂给高中语文组了
西屋是教工女宿舍。跨过走廊两边的窗户就可以走到三楼平顶上。语文组的小房间太狭窄
项前舟觉得憋闷,他要朗读,怕影响对桌同年组的甘老师,甘芳芬在给学生出单项练习题。她
是老手了,学生刚升入毕业班,还有一年时间,她可就早早为备考作准备了。项前舟跑出语
文组,跨过走廊窗台,来到三楼顶上,上有蓝天,旁有凉风,舒畅极也。
他手捧的书是□□之后全国第一次统编的高中语文课本,第一次印刷。多美啊,那青翠欲
滴的封面画,是具有民族特色的图画,翻开来看,尽是脍炙人口的美文,第一课是“天山景
物记”著名作家碧野的作品。
他一接触课文就被带到色彩绚烂的诗境,被作者的文笔送到美丽的天山。啊,积雪的山峰
象集体起舞时的维吾尔族少女的珠冠,银光闪闪,山峦富于色彩,象孔雀开屏,他留连于“
银链”白莲似的飞瀑浪花间,他欣赏着“象彩霞”、“象长虹”似的花海,雪峰、溪流、森
林都各以其鲜明的色调闪过他的眼前,他又来到天山迷人的盛夏牧场,他饶有趣味地看到了
野马蘑菇圈、旱獭、雪莲,他的神魂进入了美丽的天然湖与果子沟……他进入了作品的情境
真切地感受到天山的美丽,天山的富饶,感受到新疆各族人民的幸福生活,感受到祖国的
可爱,作者对祖国大好山河热爱的深情强烈地感染了他,激情在他心灵里荡漾,美感洋溢在
他的心中……
这样美丽的文章只是纳入准备高考的轨道实在是太可惜了,他也想不出怎样用这篇文章直
接来为高考服务,直接为那一张试卷服务。
他调到高中的那天晚上,他在别的学校教过的学生卢义到他家来串门了。这孩子长得细高
细高的眉眼英俊,他爸却是南北二屯有出名的鬼精灵。去年卢义没考上大学,差几分,费了好大
劲才插入新十年。项前舟从卢义嘴里知道,学校把上一届考分接近录取线的学生都找回来了,
有二十多名,卢义说这才是开头,走后门拉关系,到期末凑乎上一个班,啊呀,那不影响招
收新生吗?他想起“□□”中樊校长祝校长在大会上大声疾呼批判“追求升学率”的姿态,就
问:“这些樊校长知道吗?”
“老师,你还是书生,没有一把手定调能成,插班生必须经过樊校长亲自批,我磨了他一
星期,又找我姑父托的人……
这合适吗?他心里想,没有说出来。他向卢义问上一届学生学习语文的情况。
快嘴快舌的卢义又涛涛不绝了:“语文课上,我们理科班根本没人听,没意思!填空格,
改病句,一篇练习接一篇练习,一年全干这个了,干干巴巴谁受得了。
“这不都是为备考服务吗?”
“答卷时根本不顶用,练了几千遍,考题一变花样,照样发蒙,作文作不上,对作文咬钢
笔,没词……
他点点头,卢义更来了劲,不住嘴地说:“甘老师先教我们,她是一天一张卷,把我们要
烤糊了,最后干脆没有人答,她气哭了,甩手走了,上了文科班。人家还走运了,考上五个,
有吹的了,高老师换过来教我们班,倒了霉!大组长也没人理他,语文课我们照样有数理化
高老师没收代数书,扯演算本,也挡不住,他泄了气,只管代个老花镜讲,也不从镜框上
瞪我们了……”卢义说到这里噗哧笑了,可能想到高老师的窘态。
项前舟越听越烦闷:既然接受了毕业班的责任,就该干好。回想到开学的第三天,区教育
局正副局长带着几员大将到校给上学期和这学期的毕业班任课教师开会、打气。散会时,局
长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前舟,甩开膀子大干一番事业吧,过去对你重用不够,哈哈,这回
可要施展你的聪明才智,为咱郊区多做贡献……
项前舟也感到很荣幸,很兴奋!他暗下决心,决不辜负领导的期望信任,干好工作。两个
理工科的重点班挑在肩上,他深感责任重大,担子不轻,弄不好,还象头几次高考那样叫语
文课把总分拉下来了……可是怎样提高教学质量呢?他苦苦思索着,自从接课以来,他觉睡
不稳饭吃不香地苦思。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位又一位语文老师教课的情景,总结自己这些年教书的成败得失。他怀
着深情想起了季培林老师上语文课的情况,那真是美的享受,学生不知不觉被文学美的魅力
征服,爱上了语文,走上了文学之路,还要走一辈子,他本人不就是一个吗?前几天季老师
给全市中学教师上语文公开课,这些年他虽然常到老师家去或请教问题,或促膝谈心,但听
老师朗读课文却隔有二十多年了,那天季老师朗读《谁是最可爱的人》,感情充沛,还似当
年,声调抑扬,吐字圆润,美极了,老师已两鬓斑斑,这时眼亮如星,面红如霞……课间休
息的时候,他看到李老师蹲在花圃里,专心捡地上的花籽,他走过去弯腰帮着去捡,老师
含笑说:这几种花我们学校、我们家都没有……”唉,老师前些年受过好多委屈、好多磨难
新时期他心田里重新怒放鲜花,听说市教育局报上的特级教师里有季老师,不知批下来没有?他又
想起市一中文质彬彬的张文友老师,娓娓清谈,剖析入微;他也想起讲课时热烈奔放、情感洋
溢的市二中才老师、杨老师……他闭眼睛一一回想起他所听过的市内名教的讲课风格,他加
以比较,他研究教学规律,他认识明确了。
语文课不同于数理化,要从激发学生的美感入手,使学生掌握语文知识,培养读写能力。
要让学生认识学习语文的重要性,还要激发学生学习语文的兴趣。把学生引进课文之中,把学生引入艺术境界中,途径的第一步就是范读:有的老师不作范读,好多人更是作不到范读,让学生一读了事,语
文老师不善范读不就象美术教师不会绘画、音乐教师不能唱歌啊!
他又读起了课文,一遍又一遍,情感迸发出来,声音越来越高,已经不能自己。当他放下
课本,觉得四周是这样美,自己的眼睛也具有辨析色彩的能力了。啊,山色并不是单调的,
你看,层次分明,最远处深蓝似海,近一些灰如天空,最近处一片翠绿,田野的色调对比更
为鲜明,高粱火红、棉花雪白、苞米金黄、菜畦鲜绿,亮人眼目……他又朗读起课文,中国
的方块字变成各种美丽的颜色,变成各种花、各种芳香,变成葱绿森林、白云朵朵……词活
了起来,与形象一起印在脑海里永不会消失。他猛然领悟到:也是积累词的好途径,人家都
说自己词多,他总弄不清楚,现在明白了,就是他看过那些文学作品形象与内蕴深入心中,
词也就跟着深刻在脑海了……他对闷坐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苦心经营撰拟考试题的甘老师,不
大赞成。他想,讲完课,他一定要引导学生到三楼平顶向四野远望、观察,他自己要先写下
水文。一个老师不写下小文,怎么能有的放矢指导学生写出一篇好作文呢!他休息一会,更
加放声朗读起来,他的心飞上蓝天,飞向白云,飞向四野,飞向群山。他感到美在心头,活
力在心头,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啊,没有觉察下班铃响过好久了……
他读兴正浓,猛然间发现玻璃窗上贴着一张秀气的脸,正凝眸倾听,见他发现了自己,又
两目含笑,她什么时候来的呢?她教九年级语文课,和他同一个办公室,坐在他斜对个,住
在四楼女宿舍里。贺清芬扶着窗户框,笑盈盈地说:“项老师,你读这样的抒情文章也这样
好,过去我听你读《祝福》时,我很受感动,情景历历在目……”
那青春的容颜生气勃勃,她灵活地跳过窗台,苗条的身段立在三楼平顶上。她明眸回顾,
朗声说道:“从这四处看,真美啊……项前舟被她的欢乐情绪感染了,也四下展望,如火
夕阳把山峦田野照得更加耀眼明亮,玻璃窗跳荡火焰。
她突然一甩浓黑的剪发,回过头来问道:“项老师,你对语文教学有什么想法呢?”
她是个聪明女子,她已觉察到项前舟老师与甘老师高老师对语文教学有不同的作法,也猜测出这三人的想法不同……不知道为什么,重逢以后,项前舟与贺清芬独处时,总有些发窘。但现在由于他
精神很振奋,就显得开朗大方一些,话也就多了起来,他就把自己对语文教学的看法合盘托
了出来,向这位中文系毕业的大学生领教领教不是很好吗……
“我支持你的观点……我在大学时搜集了各派观点的文章,一会儿我拿给你看。”
他俩沉默一会,看天边变幻颜色的晚霞,她突然问道:“最近写诗了吗?”
他摇摇头:“刚开始工作,各方面情况不熟悉,要投入全部精力。过一阶段,工作步入正
轨,业余就有时间了……还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那时,灵感自然而然地就拜访心灵了…
…”
“一个语文教师如果坚持写作,对语文教学真是大有好处,她突然垂下睫毛,声音低低地
说:“我到大学学习后才领悟到这一点。八年前,□□中我那时批判了你,想起来真感到内疚……
”
“那也不会怪你个人……”暮蔼苍茫,他埋在心中的梗介——对她的,溶化了……
“远在大学几年有些时候我回顾往事,心里感到很不安……,1969年我参加了省教育双先会
……本来是该你去的,孩子们写的哲学文章上了报是你教会的,我后来教几天哲学也是你带
出来的……”
“那个历史年代,能让我这个头带白色高帽子的人上双先会,能树立被他们打成“大毒草
”的人,不整就开恩了……”他的语调激愤,他察觉到了,语调尽力放平和:“你不去,也
得让别人去,总之我是不能让去……他想起那移花接木的情景,怒火在心头燃烧起来,呼吸
急喘……
贺清芬也觉察到了,但仍接着这个话题说:“没有省双先会,我这个没根没派的外地姑娘
也不能被推荐上大学……这些年我总想给你写信,可是……内心羞愧,没有勇气……”
项前舟没有回答,他能回答什么呢?贺清芬倚在楼裙上,抬起低垂好久的头,睁开大眼睛看
了项前舟一眼说:“近年来,你发表在报纸杂志上的诗,有些我见到了,悼念周总理的诗,
还有,同志,你听到了吗?历史发生震天的呐喊,如果一个民族落后,挨打就不可避免……
你看,我却会背了,我最喜欢你那首《粉笔诗》,我给你朗诵一下好不?”她提直腰板,仰
望星空,用他所听过的优美声调朗诵道:
不停地写写画画,
生命在消逝忙得不觉察。
象细雨绵绵,浸入大地,
象雪花静悄悄,在田野溶化。
于是,黑板的碧池上,
有知识的白莲朵朵开放。
鲜红的硕果,
在学生心田的枝头越浇灌越大……
“当时,我被感动了,师院学生未来的教师们也被感动了。你近年的诗,使我理解到你热
爱社会主义、热爱教育事业……”她的声调奔如源涌,突然降下来了:“那时我看错了你,别
人也不理解你,你受了多年的委屈啊……
项前舟也被她的诚挚感动了,他没有说什么,他能说些什么?这些话如果是说在八年前…
…他的目光落到远处的山峦,那山峦怀抱的小小的屯子、小小的农村小学,她和他曾有过曲
折而复杂的往事……
女宿舍里的人急切地招呼她,她迟疑一会,才不情愿地走了。他却不想下楼,在姗姗而来
的夜色中,他愿在满天繁星下多站一会。她当年的倩影又出现了心头。但是,一切都晚了,
晚了……他有些怅惘,但是他已经不再被爱情折磨得发狂了。也不是一个堕入情网不能自拔
的可怜虫,他现在有能力把感情深深压在心灵深处。往事不堪回想也不去想,没有时间,没
有精力,工作、工作、工作,占据在心头,不能给予别的了……
如果借这股豪气他回到办公室就好了,可是他又逗留一会,看万家灯火,看满天繁星,于
是回忆却象强劲的夜风刮向心头,缅怀也如降落下的夜色益发深浓了。然而,人的心理活动
是多么奇怪的谜啊。此刻进入心头的往事却不是与贺清芬的,而是十六年前的,滴血记忆,
田若凤的哀怨面容如此清晰呈现在夜空之中……
第三章凭啥他调高中怎么去的
1979年秋季开学前,项前舟从初中调进蓝海市郊区高中,这条本区新闻不胫而走。项前舟这一在全区早
已臭名远扬的人物,又被□□垫牙了:
凭啥把他调入高中,还是特调,初中这次就调他一个人!全区谁不知道他,1964年刚参加教育工作一个
学期。就被祝校长樊校长甩回区文教科,见过他蹲在事物处那个熊样,哈哈。。。。。听说没有,1965年四清运动中他又受了批判。。。。。。我知道怎么回事,我和他当时在一个学校,在工作队领导下,大家热火朝天群情激昂正揭发校领导问题,人人上阵就他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一角一言不发,主持会议的华老师看他那样就来了气,点他的名,他说来大柳台学校刚半年,又在分校,不知道中心校情况,也不能拔鸡毛揍掸子。。。。。。轰下子,□□全站起来了怒吼:打倒项前舟,谁反对四清运动就打倒谁!这个二百五,不是当权派不是财务人员,落个反对四清运动的名声。。。。。大柳台校长有经济问题吧?。。。。哪有呵,运动后期结论是好干部!。。。。。那人家项前舟不是实事求是吗!。。。。。。哎呀,那时运动必须积极,不积极就是落后份子。。。。1966年这老兄更出名了,还记得吗?。。。。咋不记得,上面儿让全区□□人人写打倒他的大字报,说他态度极端恶劣,不低头认罪。。。。对,1966年夏天全区□□在航校大院集训,大饭厅里贴他的大字报铺天盖地呀!。。。。。。。没经历□□的一个年轻□□问:他又不是当权派,为啥矛头指向他呀!。。。。你那时小你不懂,□□刚开始时,校领导先排名单,把□□打成大毒草打成牛鬼蛇神。。。。。。年轻人笑嘻嘻地说:牛鬼蛇神,这个词真有意思!。。。。有意思?你那时象我们这般年龄,就给你戴这顶高帽子!
□□们默然了,谁也不再说话。。。。。。。又过一会,和项前舟同校工作的人说:和他有过节的樊大校长,在1966年春天从尖屯那片调到大柳台这片,□□初期,老樊发动学生发动老师写大字报,揭发项前舟□□言行,项前舟不服气,上区告老樊挟私整他,当时主管文教工作的副区长说,我们派出的大校长我们相信!项前舟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竞和副区长干起嘴仗,说副区长那次在全区教师大会讲话有几句就是放毒就是反,老天,他这一下子从公社级大毒草升为区级牛鬼蛇神,区上在集训后向市里打报告,要给他戴□□份子帽子,市委没批,他没去劳动改造又回来教书,那还不如去劳动,天天讲课,有个姓李的斑主任让学生时时记下他的言行,再无限上纲歪曲割裂,向大校长密报。那时他的处境真难,父母早逝,他又不是蓝海市人,无亲无靠,难,难活呵!但这老兄越被整他越刚强。。。。他还不服,上北京找中央申诉,他的事多了,能讲三个钟头,上课,走了!
四章倚窗而立
依窗看灯
在高中晚上也上课,上课前,他站在玻璃窗前凝望校园里的排排路灯,路灯盏盏运去,他的脑际竞涌上这样的诗句:
我的追求
是不是照亮窗玻璃的灯光
是这样的璀璨
上课铃响前,他就凭窗眺望灯火……
他常常运眺灯火的迷茫之处,那里虽然现在看不清,却在他的心里显现那三岔路口……二
十年前,他从那岔路口走向坎坷不平的山路,十年前,他经过那岔路口走向了中学院。现
在,他走过岔路口到高中来上课。希腊哲人说过,一个人一生是不能两次淌过同一条河流的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人一生是不能两次走过同一条道路的,今日之路已非昔日之路,
时间的长河已把一个人裁送了好远好远!他远跳灯火迷茫之处,眼睛湿润了……
二十年前,他穿过城市灯火,逐渐离灯兴越来越远,他走在黑沉沉的路上,他走向没有
电灯的山谷……如果迎面有车灯扑来,他的心头就会瞬间明亮,啊,而在那时的人生长途中
啊,在缺小文化知识的环境中,他渴盼有书可读,就犹如漫漫夜路上期盼有灯的光明照亮道
路……犹如沙漠中的旅人渴望见到一朵小花。当他终于来到教育部门工作,尽管是在古庙的灯
下,他是何等欣喜啊!似乎从黑暗中走到路灯之下,光亮高挂头顶,虽然光线微微弱,可以在
昏黄的光圈中来满足求知的饥渴……
啊,人是不能离开灯光的,灯光驱赶了黑暗,照亮了前进的路程;人是离不开文化知识的
人没有文化知识,就要落进蒙昧的沉沉黑暗之中。
然而,他的并不炽亮的文化之光也在突来的暴风骤雨中熄灭了,谁能理解刚见光亮又陷于
黑暗之中的痛苦呢?紧接着,追求文化之光的人,受到了异教徒似的迫害,但是出于对光渴
求的本性,他遮掩窗户点起小小的微弱的光亮,似乎处于“地下状态”来求知……
在那些文化之光熄来的夜晚,他更加认识了黑暗;在没有文化之光闪耀的历史时期,他更
懂得了无知的可怕与可憎!
狂风骤雨终于过去了,灯火炽亮,如朵朵出水的白莲般美丽,出污泥而不染,如岁月磨砺
的珍珠,闪射坚毅的光辉!重建的精神文明的发电站,发出的巨大电量,使全国大放光明!他
在五彩缤纷的灯的海洋中遨游,他置身于图书馆里,如一滴纯净的水珠要吸收四面八方的光
线,要让光线把它照彻!
在园月似的路灯下,他想起了在严冬树林的黑暗中被狼追踪的情景,他想起了黑白颠倒团
团围住他的嗡嗡的“批判”……啊,犹如隔世……痛苦的磨难给他以真理:只有光明才能驱
赶黑暗……
但是他不懂,为什么在迎春花开放的历史时期,为了追求成长所必需的阳光,为了渴求文
化知识之光,却时而有暗影笼罩,甚至有黑盖罩顶呢,在春天从哪里来一股冷风呢?
但是,久经磨砺的心可以自己放光,积存了多年的热量可以自燃,信念的火把高高举起在
永不放弃追求光明的手臂之上,他的心永远刻着:渴望求知、热望成长、地老天荒,也闪射
光华!冷风凄雨焉能使它熄灭呢!
华灯照在他的双鬓上,一片苦涩的秋霜罩在他曾漆黑如染的浓发上……
他的生命有过痛苦的黑暗,他是不幸的,他又是幸福者,他的生命终于绽放了创造的花朵
理想的花朵
他放眼望去,五彩缤纷开成了花的壮观,而灯形成的美丽花环,含情脉脉地等待人们。
二十年来,悲与恨的风雨织成了无限的黑色,但是希望的灯火在前面燃烧着,不管人生道
路曲曲弯弯坎坎坷坷,他只是大步疾走,如夸父追赶那理想的强光……
啊,如今眼里的一排排白炽的灯光,好似闪亮的音符,旋律起伏演奏着雄伟的交响乐章…
…
上课铃声骤然响起,他从梦境回到现实,他仰望墙上那些文化巨人的简象,他清醒在意识
到,他这一生是无法和这些巨人比肩了,但是他能够象那高悬的白炽灯拼力放出自己的全部
的光和热,他深深地理解了那句的含意:“要在有价值的生活中寻找自己的位置,也要在自
己的位置上认识生活的价值。生活充满了艰辛,而艰辛的生活又闪现着希望。”是的,希望
就是光明。
他恋恋不舍地又看几眼玻璃窗,他从玻璃窗上看到学生的身影,灵感又道来纷沓的诗句:
我的历经沧桑的松树之躯
与春天的秀挺白杨罗列
风雨过后留下的一张秋云霜叶
与春花般的面庞重迭
啊,青春钢水般的热血
沸滚在我的心脏……
汹涌奔腾在我的身心之内
是青春之血
他健步走上讲坛,清朗的声音,荡在白炽灯下……
上完课后久久失眠,思绪奔涌脑海
□□那年月,个人的书没了,图书馆的书被查封了……无书可读无书可读啊!在无书可读的日
月,我竟然在偏僻山乡学校的立柜里,翻到几本《中国通史》,豎,行排版,可见出版日久。为
了能好好看看这几本书又不被定上罪名,我是煞费一番苦心的……
当书弄到手,我才真正明白如获至宝这个词的含义,我是在久久的干渴中痛饮了活水的甘
甜啊!
奇怪!我念小学与中学时对历史书兴趣不浓,而如今这几本历史书使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达到了废寝忘食的程度并不是夸张。
这几本书当然是好(希望没有被报纸点名批判),既有宏观历史大事,又穿插历史人物传说
还有细节和趣闻,文笔畅达富有形象,真使我百读不厌……
对历史书产生深浓的兴趣,仅仅是因为书写得好嘛!其实,更是出于我强烈的需要!那时历
史本自发生惊天的巨变,真是天翻地覆慨而慷,重大事件层出不穷。著名人物乃至在历
史舞台上演出着惊魂动魄的历史新剧,忽而使人感到庄严神圣,忽而使人感到瞠目结舌……
而被运动的巨浪拍击在水深中的我,不能不把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了……
在学校的孤灯下,在以后成了家的破旧小屋中,除了每日必看报以外,这几本书成了我每
日必读之物,成了我每日的精神食粮,成了我相依为命的精神依靠……
读史使人胆寒使人肠热,使头脑清静一些,使心胸宽远一些,历朝历代历史人物历史事件
的相似之处使我隐隐约约地悟出了一点什么……我的原本成一锅浆糊的头脑展现了中华民族
曲折而漫长的历程,我在梦中,也似乎看到了历史长河奔腾起伏,它有源头却无尽头,我的
感受是苍凉的,但又看到这历史长河越来越壮阔地奔向未来,这种感受叫作历史感吗?
□□以后,我又买几套刚出版的《中国通史》,以后又买了《世界通史》,办公桌上也摆
过《□□史》,也看了一些历史人物的传说,特别是《李世民的故事》这本小册留给
我深深的印象与感受,随着时间的推移,也由于投入本人专业的学习与研讨,对历史书的兴
趣越来越淡薄了……现在想起来真是感到不好意思,我的上百本历史书总被压在书堆的低层
甚至把它们打入“冷宫”之中。
哎,在历史长河流得湍急的时候,我们身陷漩涡之中,谁对历史敢掉以轻心;而当它平静
地流在阳光之下的时候,我们就听不到它的声音了,其实它一刻也没停息地在前进着……
我们还是来聆听它的声音吧,聆听它的深远的深沉的回声吧……,让我们不要忘记重温历
史,不要把历名书抛在脑后吧!
爹、妈,我们没有沦落,在泰山玉皇顶上,我呼告这一句话,虽然在心里
信奉唯物主义哲学的我,在泰山之颠要给您们烧纸。
妈,爹,二十年来,我没有给你们烧过纸,也没有别的悼念活动。年青时唯心而又宿命
的我,经历了二十多年的人海沧桑,变成了一个无神论者。唯物论者,不等于连亲情都不讲
妈妈、爹爹,我的颠沛流漓的岁月,顾不上你们;我的被打击迫害在压抑的日子,顾不上
你们;七十年代,我刚喘一口气,就急匆匆奔到南山公墓去寻找妈妈的坟莹、爷爷的坟莹,
由于年深月久,在多如团团乱麻的坟冢中,我找了整整半天,实在找不到,到公墓办公室翻
阅厚厚的册子,一九六零年死人这么多,我终于查到了妈妈的名字、爷爷的名字,他们不到
一个月先后去世,也就是说,爸爸去世以后,挣工资的支撑家的两个大柱子短时间内又先后
倒了下去……当年十七岁的我,没有任何人帮助,和奶奶一起草草地在一个月内办了两次丧
事,(弟弟还不到九岁),那时毫无办事经验又是个幻想型的我,办事实在太差,连个幕碑也
没有给妈妈和爷爷立,想以后再来;那知人间把我随也抛进风风雨雨乃至暴风骤雨之中……
而远在故乡爹的坟,在那粮食是那救活命的宝中宝的年月,被人平了,虽说父亲因公牺牲灵
柩荣归故里,可那已无人顾及这一点,也许这是父亲对给他骨血的家乡的最后一点奉献吧。
新时期以来,是无数辛劳而奋进的日子,养儿育女,公事家事复杂,也顾不上您们,我实在
是不孝啊!
今天,妈妈,爹爹,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四十年代,由于爹身陷国民党监狱,在寒凉冬
天夭折的我的二弟和小妹妹,我在泰山之顶给你们烧纸。此处有买纸买香的,我接过黄纸,
伏在青石上,写上故去亲人的名字,然后走到专门烧纸的地方,一座青砖小庙前,小庙里有
铜炉,纸灰厚厚,火焰熊熊,我一张一张投入黄纸,又用棍子拨动着,拨动着,我呆呆地凝
视那份飞的纸灰,宛如盘旋的黑色的蝴蝶,一会纷纷飞走,飞到缥渺的远方,亲人们,你们
的孤魂都飘泊在那里,此时我希望有冥界,给然有万里之遥,纵有九死一生,我也要和你们
相聚,二十多年了,我有多少话,妈妈,要向你倾吐啊……
如果你们有灵的话,我知道你们最放心不下是我的小弟弟,妈妈去世那年小弟九岁左右,
弟弟今年春节从哈尔滨市回来,告诉我,他站在夺去父亲年青生命的松花江边,高声呼唤着
“爸爸,我来了,你的儿子考取了硕士研究生来到这里……”(补记,后来他又考取了北
京最著名的文科高等学府的博士研究生,取得了博士学士学位,留校几年后成了教授。)你
们不知道,他是多么不容易啊,他原来只有初中学历,□□时下乡,后来当过兵当过工人科
室人员,三十多岁才考取了硕士研究生,他是付出多大艰辛与努力啊,他在艰苦的自学时,
家住在一个大马路边的简易砖房里,后来搬到一所平房,又在铁道边上。
确实,你们对他最忧虑是有原因的,小时爹远在他乡,妈把小弟娇惯坏了,现在我仍
记得他把烧饼在脚下乱踏的情景,不如意就用石头把窗玻璃一连串打碎的情景,气坏了的我
打他,妈妈和奶奶却又死护他的情景,但是人生教育了他,磨炼了他,使他成才了。
我还记得妈妈生前看着我俩的面庞,长叹一声说:“唉,一对绣花枕头啊……”。
是的,妈妈,那时有你,有爷爷,有奶奶的浓荫遮蔽,我也是个绣花枕头啊,整天看小说
写诗,画画,吹琴唱歌,不更世事,不懂人生艰难,照理说,父亲早逝,作为长子的我,应
该早熟,应该早立世,可是被文文文灌昏头脑的我,一天沉浸在幻想的王国……妈妈,如果
那时我的肩膀能支撑家业,你也许不会死得那么早啊!妈妈,我醒悟这一点是多么晚啊。弟
弟那时小,没纷飞的黑色蝴蝶,有责任,而我常常含泪回想往事,感到羞愧……
爹爹,妈妈,可以告慰的是,我们都没有沦落……
感谢爹爹感谢妈妈,你们把天赋遗传给我们,感谢你们生前哺育了我们,我们终于成人了
从小喜欢文学艺术的我,经历了太多的苦难,终于气质发生了质的变化,如果你能亲眼看
到你们的大儿子,你们会有新的评价的,我现在在东北的一所高中教书,这次作为语文教师
来山东开会。
爹,妈,往上的长辈,今生永远不能孝顺你们了,永远不能报答你的养育之恩,让我借这
带着我的情绪,使我们团聚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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