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予望回家是下午五点多。
她刻意地在车站磨蹭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在街边打了车，甚至任由司机绕了远路。下车时她笑着用D市方言道：“多少钱啊？”
司机尴尬一瞬，报了价就没再说话，沈予望下车后飞快开走。
回了家，沈知还没回来，沈予望先收拾了行李箱。拉链合上的同时，沈知拧着钥匙进了家。
她大概生病了，咳得很猛。沈予望放好箱子走到客厅，刚想说什么，沈知已经走了进来，一脚踹到她的侧腰。
沈予望当即重重磕到瓷砖地上，响声巨大。沈予望感觉胳膊肘撞得发麻。她习以为常抱住头，身体上传来击打，耳边是沈知的怒吼。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妈都咳成这样了不懂得倒杯水咳咳咳咳咳白眼狼咳咳咳咳咳……”
沈予望把污言秽语照单全收进耳朵里，过了许久，感觉身上不再有新的疼痛砸下来，她才把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走回房间。
应该是被蹬到了脚踝，左脚处又火辣辣疼起来。冰袋在出租屋。
房间里安静至极，沈予望疼得躺在床上，又不受控地想起了一些事情。
那年她才刚刚有记忆，大概是三四岁，一家人出游。为了躲一辆大车，她爸爸，陈宇，强行变道，虽然躲过了大车，但还是车祸了。那场车祸后沈知重伤失去生育能力。似乎就是那个时候吧，沈知对她越来越不耐烦了。
后来她十岁那年陈宇出事意外去世，获得了45万赔偿金，沈知在葬礼上哭得几乎昏厥。之后她就变得易怒凶狠，贯穿沈予望五年人生的噩梦开始了。
沈予望烦躁地翻身，干脆插耳机睡觉。
随后她又想起什么，急急起身拍下身上的伤。
这个七天假期里有五天是工作日，这五天中有三天沈知在办公室摔打完东西后回来摔打沈予望。沈予望的脚腕没有二次受伤，她感觉幸运。
沈予望一边赶稿一边写作业，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在假期第六天午饭时郑重道：“我今天要去出租屋了。明天开学了。”
沈知抬眼看她一眼，点点头。
“我今天下午走。”
沈知还是点头。
沈予望吃完饭就收拾东西拎着箱子背了书包冲出家门，在D市大风天气里硬生生开心地转了好几个圈才去打车直奔D市火车站。
大概因为是周六，火车上人多了些，中年人为主。他们总旁若无人接电话，方言脏字连珠弹。
沈予望只恨方才太激动跑得猛了，现在头也有点晕，在车上迷迷糊糊，到工作人员的声音透过广播平静至极：“S市，到了……”
这会儿车上人少多了，沈予望没太担心会被挤死，便直接站到了过道，畅通下车。
一下车吃了一嘴沙子。
沈予望有时候很想骂天。D市大风，S市是大风沙尘暴。她鹌鹑似的缩回出站口，叫了网约车。车开到门口她才飞跑出去上车报地址。
回到出租屋，她反而放下心来。比起在家，在这里就什么也不必担心了。
她开门进去，把外套挂了，一扭头看见在客厅拖地的程希南盯着自己。
沈予望一低头，发现自己虽然左臂戴着袖套，但右臂没有，疤痕淤青太过明显，显得胳膊很不协调。
“我……”她干巴巴出声，却没说什么。
程希南丢了墩布过来，抓着手腕拉起沈予望的右小臂：“怎么弄的？”
沈予望飞快抽回胳膊：“骑车摔下坡了。”
她说完就往卧室走。自揭伤疤什么的她做不到。好在程希南识趣，也没多问。
“要药吗？”程希南在背后出声。
沈予望犹豫了一会儿。想到快开学了别吓到新同学，她点头：“要。”
她转身，看见程希南如常那样走过来，看了看那片片青黑，应该是判断了一下要用什么药。
沈予望抬眸，正撞上程希南满眼满脸的担心，突然就有点想哭，眼泪先溢出眼眶，然后慢慢顺着脸颊滑落。
从第一次挨打开始，没有人给她递药，没有人关心她。这几年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个旧娃娃，作用就是供沈知发泄。
程希南转身去茶几下方摸索，拿出一个玻璃瓶，里面是红色药酒。仔细一看，是红花油。她把这个小瓶子塞给了沈予望。
沈予望拿着瓶子：“都给我？”
程希南点点头。
沈予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收下了。
红花油抹在皮肤上是发热的。沈予望用手揉着淤青处，让淤青快点消散。
抹完后，红花油瓶子放在床头。沈予望躺下了，感受右臂的刺热感，心里生出几分触动。几年未经历的温暖集中在这个室友身上，实在是奇怪的感觉。
她不适应于这样的感觉。
因为真的是太陌生了。
想了想，又出了卧室把瓶子放到了茶几上。
坐在沙发上的程希南抬眼看着她。
“我……用完了，就还回来。”沈予望突然有点尴尬，“有用的。”
程希南的视线回到了手机上，强调道：“都给你了。”
“噢……”沈予望又把瓶子拿了回去，“谢谢你。”
然后沈予望想起来还没查询分班。
正式分班情况要上网在公众号查询，沈予望躺在床上抓着手机，输入了电话号查询。
她分到了五班。
一中高一共二十个班，其中有三个班预备为文科班，沈予望就分进了这么一个文科预备班。
她先问了姚苒分到哪里了，姚苒去了七班，是一个理科班。
明明人就在客厅，沈予望却还是发微信去问程希南去了哪个班。
随机客厅传来程希南的声音：“五班。”
沈予望从床上爬起来，跑到客厅坐在程希南旁边的沙发上：“我们分到了一个班啊！”
程希南挑了挑眉：“嗯。”
“明天早上十点报到，一起走？”沈予望想想，又补充，“别给我弄早饭了。我不吃。”
“好。”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托学校就在家门口的福，沈予望睡到九点半才起床。至于程希南，依旧八点多就起床。虽然这次没有第二份早饭，但锅里面条的余量明显不是剩下的，是专门多做的一份。
偏偏那位十分热心的厨子坐在餐桌旁神态如常，一副“对呀我没有给你弄早饭这只是我弄多了”的样子。
沈予望看着锅里的面，抱着一种“不要浪费”的心态舀了出来，坐到了程希南旁边。
程希南一直斜眼看她，似乎想问点儿什么。
“我们要践行光盘行动。”沈予望清了清嗓子，“所以这个早上我吃早饭。”
程希南笑出声来。
经过班级大重组，军训时认识的人几乎全都不在一个班。沈予望进班时观望了一下，两个人进的很早，没来几个人，来了的也没有初中的面孔。
她还是坐到了那个熟悉的位置——王的故乡。当然，她毫不犹豫的霸占了里面的位置，将危险的靠外排留给了程希南，放了书包才想起来问：“你愿意坐外面吗？”
程希南本人并不在意坐哪，轻轻摇了摇头。
班里的人逐渐来齐了。这个班一共只有40多个人，男女数量对半分。沈予望警惕地看了看班里的人，发现不少都只是初中隔壁班的，有一两个是初中同班同学，但是没吵过架。
确认了这一点后，沈予望放松地趴在桌子上。
此时教室里还很喧闹，沈予望刚准备找话题跟程希南聊会儿天排解无聊，教室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抬头一看，一个地中海老头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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