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浅迈着轻快的步子踱出院子,途经垂花门,目光不自觉飘向书房——那扇雕花门此刻紧闭着,绿纱窗窗纸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好像很久没见到他了...”
江浅立于庭中,四下皆是高墙,灰瓦森然,映得天光愈发清冷,刺眼的曜日洒下金光,斜斜地切在青石板上。
“这般好日头,困在这宅院里,倒似白白浪费。”她轻声一叹,转身吩咐了春梧道,“备车,出门走走。”
沈府在金陵河左,锦溪街的竹巷中,周围竹林成片,宅院依势而建,粉墙黛瓦,雕梁画栋,初看之下并不起眼,实则深藏风雅。
出了锦溪街,不过片刻,便至西城永安街。此街为金陵最热闹处,南临金陵河,沿河铺设青石路面,两旁商贾云集,酒肆茶楼、绸缎庄、香料铺一应俱全,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京城中有两处街道最是喧嚷,一条街是正阳街正阳街为京城主道,官马往来不息,朝臣上下朝皆由此经过,两旁多是高门大户与官办铺子,肃穆庄重。
而这永安街却别有一番烟火气,永安街依水而建,临城中主河“金陵河”,河边停着许多渡船。
据说这金陵河桥下藏着旧俗,凡有情人结伴泛舟,若能手牵手自桥下而过,便可白首不离,长命偕老。故而,日头晴好之时,河上舟楫穿梭,俨然成趣。
二人自巷口出来,已逛了大半个时辰。晌午过后的日头又烈,江浅不觉有些倦了,遂寻了街旁一处茶摊歇脚。
“夫人,今儿难得出来,等下可还要去别处逛逛?”
春梧跟着江浅从小长大,了解江浅的性子,江浅自小爱玩闹,只是后来夫人病逝,又加上二夫人开始掌了家,每每出府,二夫人少不了要编排几句,江浅于是性子愈渐寡淡,今儿个出门,倒是让春梧想起来自家夫人从前个开心的时候。
江江浅闻言,低头理了理袖口,轻声一笑:“你这丫头,倒是比从前在府里的性子愈发爱玩了。”
正说着,她微微侧首,鼻翼轻轻翕动,眉心忽地微蹙起来:“春梧,你可曾闻到什么香气?”
春梧一怔,亦学她模样张口嗅了嗅,鼻尖嗅得半天,只道:“奴婢没闻着什么怪味儿呀,倒是茶里香得紧。”
江浅却神色微异,轻轻摇头:“不是茶香,那味极淡极幽,不似胭脂粉脂,更不像市面上的熏香。”
她话未说完,眼底浮起一丝疑色。
春梧耸了耸,道:“夫人自幼对气味极灵,怕是奴婢鼻拙闻不得罢了……可是这香味有何不妥?”
江浅轻拢鬓发,目光扫过街口人来人往,“那香不是随风来的,而是……随人走的。”
春梧跟着江浅起身,寻到了一处巷口,抬眼望去,只见那巷道狭仄逼仄,两旁墙壁斑驳,仿佛久无人至,不禁低声劝道:“夫人,此处地僻道窄,奴婢看着有些不安,莫要再往前行了罢?”
江浅自幼对味道极为灵敏,再加上其母亲深谙香料之道,于是对这香料制作也十分精通,今日闻到此处异香,难免好奇,眉头微蹙,目光紧紧随着那缕飘渺的香气,神色专注。
江浅往巷子深处走去,春梧走在前,指了指尽头并没有出口,是一个死胡同,深巷中是一户老宅,门栓铜锈斑斑,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二人于是离开了巷子。
江浅却不知,就在她们的脚步声隐没于青石尽头之际,那扇沉重的铜门竟缓缓开启,门轴无声,却透出一股森然冷意。
门后探出一个小厮的脑袋,左右细细张望,见无人注意,方才合上门扇,快步穿过廊道,转入厅后,轻叩一扇朱漆暗门。
门内传出低沉的声音:“进来。”
那小厮躬身而入,恭敬禀道:“启禀阁老,方才门外来人,不过见样子应是误入巷中。”
屋中一人低应了一声,声音如磨石挫铁,带着几分压抑的怒意:“下去吧,小心盯着些。”
“是。”小厮应声退下。
屋内,
进了门正前方,供奉着一尊玄元大天尊之像,神像眉目如生,神态庄严肃穆,隔着一道屏风,里屋正中的几案之上陈列着各色铜炉、药鼎,小鼎之上还镌有篆字“太玄”“神机”等名。
案几旁,张仲颐端着茶盏,轻轻吹去浮沫,喝了一口茶,压着怒气道:“陈琮那个蠢货,贪心不足。”
对坐之人年约四旬,一身道袍,眼神灵动却藏着几分谄媚,闻言小心试探:“现下刑部的人已经将证据递到了圣上的面前,阁老可有何对策?”
张仲颐他顿了顿,神情阴沉如水,幽幽道:“一个蠢材,也没有必要留了。”
陈琮虽是他一手举荐上任修缮之事,然此次贪墨案中,他素未明面参与,账册之上亦无留下半点痕迹,纵使刑部彻查,终究查不到他头上。
但让他更担心的是其运料一事,陈琮若是为了求求自保,将他的事抖落出来,那才是真的后果不堪设想。
对面的人试探道:“那依阁老的意思?”
“死了人,自然就可以将此事了结了。”他眯着眼,目露凶光。
“若是阁老需要,贫道可献一计。”此人正是当朝圣上身边的宠信道官吴道凌。
他起身走到角落的木架前,从一堆瓶瓶罐罐里拿出一象牙雕花小瓶,奉到张仲颐面前:“阁老,这瓶里的丹药,是贫道所炼七七四十九天所得,服下之后即刻毙命,便是大罗仙也查不出死因。”
张仲颐拿过瓶子,仔细端详后,收到怀中。
他又抿了一口茶,眼神一敛,道:“近来圣上龙体可安?”
吴道凌道:“之前,照阁老吩咐,将丹药中药效换作寻常草药,圣上数日卧床,精神不济。后又稍稍加重剂量,近日虽面色红润,实则心脉浮躁、五气虚损,内里极虚。”
张仲颐缓缓点头,目中微闪:“如此甚好。”
正说话间,门外小厮脚步轻急地走近,在门外低声传话:“启禀阁老,道官大人须即刻入宫面圣。”
吴道凌闻言拂袖起身,拱手告辞:“贫道先行一步。”
一直守在门外的张府的罗管家推门而入,又小心将门合上。
“阁老,刚刚探到的消息,陈琮的事,似乎锦衣卫那边有要介入的意思。”
张仲颐手指绕着茶杯:“要是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陈琮那个老骨头,半天也禁不住,只怕他一顿夹棍下来,就什么都吐了。”
“阁老,前几天,侯爷江怀安派人来府上过说想要见见阁老,但是这几日又没了信儿。”罗管家适时提起此事。
张仲颐闻言,眸色微动,冷哼一声:“江怀安倒是老实了些时日,如今陈家进了狱,他那女儿如今成了沈从迹的妻,莫非真以为攀上刑部,便能置身事外?”
“老奴以为,”罗管家小心道,“江侯爷虽是老了糊涂些,但素来敬重阁老,况且崔氏与宫中丽贵妃尚有亲缘,未必会舍了与您这层情分。”
张仲颐沉了半响,“你这话也是在理,正好眼下有件事或许用得上他,就看这机会给了他,他抓不抓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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