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青色的长走廊,尸体附近拉起了一圈警戒带,鉴于此案中监控失灵、密室逃亡等诸多疑点,经过特殊沟通,在警员之后,一行特别调查员姗姗来迟,走到幽暗的尽头。
这些人里,一个年轻的红发女孩备受瞩目,满头卷曲的长发在灯光下就像波浪般弯曲的红铜丝。
似乎资历尚浅,但她却当先走出,左手上托起一面星盘,顺着指针指引,她推开了旁边储藏室的门。
“那里不是案发现场……”旁边一个陪同的警员说。
“有其他情况。”红发女孩脚步不停,照明的白炽灯光亮了亮,所有人一起走到门后的边角,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军用背包安静地出现在地上,那件价值连城的失物权杖,也被好端端地平放在前。
“这……”警员们不解地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年轻警探接收到眼神,匆匆上前,对着失物名单开始逐一清点。
那些特别调查员,也彼此看了看,红发女孩悄悄退后,低声凑近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一个身份不明的新义警,我能看到他。”
“去找吧,我们需要新生力量。”老妇人说。
与此同时,城市寂静的深巷里,一辆漆黑的越野摩托车熄了火,悄无声息地停靠在了原来的地方,一边把手上,静静地挂着车钥匙。
……
遥远之处,青色的天穹覆盖着荒凉的沙漠,风和时间作为梳齿,已将此处地面犁平,徒留一座座风化的巨岩,山脉般挺立,巍峨而孤独,要再过上无数年,它们才会被风沙和时间彻底粉碎。
终于完成了收尾工作的秦夜,就藏身在这片标准的雅丹地貌景色里休息。
三面环绕的背风处,他靠着岩壁,摊开手掌,扫视那一颗颗经过特殊加持的圣光弹,剩余的三个重伤罪犯已被他丢在了原地自生自灭,而那具坠毁的直升机,希望警方将其归结为天气突变产生的意外。
那几人自称属于一个无政府组织“圣光会”,这次是他们内部注意到开罗白天的异常,所以才派人过去,不过实际上,他们人员庞杂,资金不足,所以才到处搜罗值钱的东西出来倒卖。
圣光会自诩信仰造物主耶和华,他们的力量来源于信仰凝结成的圣水,开罗属于世俗政府,他们盘踞的大本营在红海沿岸,其中成员大部分是转换信仰的本土异教徒,被策反在主流之外。
至于他们特异的能力,成员解释说是因为他们投奔了“光明的怀抱”,他们靠完成组织派发的任务来提高地位,得到各种奖赏,其中就包括能增强力量的资源。
秦夜推测他们走的是信仰之力的路子,在诸神隐没的今天,人的信念才是一切力量的来源,能凝练人心,就能聚起权力。
科技的时代,也只有信仰容易成形,因为它的基石是人的意志,而非已经虚无缥缈的神灵,或者自然能量。
据成员所说,他也只会一些基本的应用,但就算是这样,他已经是组织这个据点里很有灵性的那一小拨了。
秦夜还另外得知,他们口中的沙地女巫则是多年前曾存在过的本土势力,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守护者,比外来的大教堂传承更加久远,但她们的神话信仰已经被广泛淘汰,她们也就越来越衰微,已经很久没有现身,谁也不知道她们还存不存在。
这些情报的真假,还需在现实里逐渐搜证检验。秦夜将搜剿到的特殊子弹收起,正躺倒在沙地,仰面望天。
星月光芒如水,流入他的面容,顺着口鼻、眼睛和耳道涌入体内,加速他的恢复。
忽然,黑金二色在他周围凝聚出一个人形,那人眼眶深邃,长睫毛阴郁地一掀,仰头眺望,万载不变的月光瞬间落下,无数灿烂的金色咒文,霎时在他脸上身上闪耀起来。
此刻的夜晚,他看上去和真人无异,他坐在秦夜身边,两人一起沉默了很久,以至于当秦夜突然听见他说话时,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嗯?你说什么?”
“我说,这里变化很大。”赫墨斯平静地浏览着周围,三千年的尺度,纵然这里已被风沙削去了一部分,但他仍然记得,“在我还活着的年代,这是一片绿洲。”
秦夜坐起身,看他抬手一一指明方位,“从这里开始,我们面前是一座被环绕的大湖,瀑布和支流都曾汇入这里,这片水域滋养着人和人之外的许多生命……”
他语调平平,说话时在缓慢地眨眼,就这样,秦夜看见他眼皮上的金色忽而一闪,淡淡地绚丽,就像春天鸟雀藏在翅下的尖羽,展开飞翔的时候,才会一闪而逝。
秦夜笑了笑,顺着他道,“依现在来看,其实无论生死,都是一种存在的状态,你说既然人有灵魂,那么曾在这里生存过的动植物,它们呢?会不会它们也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那些过去的幽灵,仍然在注目着我们。”
这次赫墨斯沉默了一会,喃喃低语,“是啊,现在和过去也可以重叠,”他突兀一笑,目光直勾勾地探向秦夜,挑衅般问他,“我可以为你演示,你想看吗?”
“用幻境?”
“不错。”
“好啊,我也想亲眼看看。”秦夜笑着点头。
得到首肯后,赫墨斯感到身上的符文封印终于略显松动,一部分的力量可以使用了。
面无表情地,他稍微向前倾身,大手下探,缓慢地搅拨着沙地上方的空气,就像将手伸入了一条无形无色的河流。
秦夜静静地看着,只见不可思议的事逐步发生,荧蓝色的水波从地表泛起,鬼魂的手拨弄着宛如实质般的旧日水面,月下重新升起了粼粼的湖面。
动人的波光上,一朵,两朵,无数朵莲花刹那生出,摇曳着绽放,一朵朵如同绯红的火焰,像血或**一样熊熊燃烧,在一片寂寞和荒凉中炽烈地招摇。
夜风中,虚幻的飞鸟从数百米前飞过,停在岩堡的顶端梳理羽毛,到处都是绿色,岩壁的背面也被藤蔓和苔藓挤满,曾消失在时光中的景色又重新呈现在他们面前。
花叶长长的茎都顺水漫过头顶,他们现在像是躺在水底,“好厉害的幻术,”秦夜笑了笑,他姿势不变,伸手轻轻牵下一朵红莲。
随着触碰,幻境变化如真,那朵莲花垂下来,落到他颊边,他嗅了一下,又松了手,让它回归原本的位置。
“……有真实的触感,你是怎么做到的?”在水光和花海之中,他继续放松地躺了下来,枕在虚幻的水泽里,群鱼从他眼前经过,他的发丝如墨晕染,他洁白的脸朦胧地映在水下。
他的笑淡淡地,轻柔和缓。
深夜里的沙海,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赫墨斯俯视着他疲倦清减的面容,看清那双温和又微微倦怠的双眼,“这是利用天空和星海的折射,想学吗?”
“想。”
“那叫我老师。”
“老师。”
“答应得这么快?”赫墨斯有些意外。
“达者为师——”秦夜笑道。
赫墨斯垂眸凝望,看到他清亮的眼神,正在毫不设防地看着自己,脸上笑意纯粹,透过花叶间那双鲜活的眼睛,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初见时向自己微笑的孩子。
赫墨斯想起了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曾经的对视和微笑依然在记忆中永生,即便世上不存在永恒,他也难以忘怀……究竟为何变成今天这样呢?千头万绪,赫墨斯一时竟有些茫然。
那个时候,他还叫赫隆尼尔,刚刚十二岁,勉强算个半大少年,还没有冠上登基后的王名。
那一天他悄悄进入神庙后的花园,听见一阵笑声裂在空气里,一大群孩子喧闹着跑过,留下一地杂乱。
只剩最后一个孩子,他背对自己站在水中,弯腰捧起了什么,然后转身,向自己看来。
淡淡地金色在他眼睛里一闪而逝,他的眼神微微好奇,但又有种独特的克制感,一张稚嫩秀气的脸,因为抿着嘴唇而显得有些倔强。
赫隆尼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那个孩童很快又低下头,一朵红莲盛放在他小小的掌心,就像一团赤红的火焰。
他捧着那朵花,专注地低声念诵,一阵光芒亮起,他弯下腰,断裂的花茎重新在光中衔接,莲花轻晃了两下,便俨然如初,一如既往地浮在水面上。
小小年纪就能用这样的神术,还有那双眼睛……“你是拉图尔?”赫墨斯忽然问,那个神庙中现在最受瞩目的天才?
那孩子又抬起脸来,点点头,笑了一下,秀美的脸,笑起来十分纯净。
“为什么要浪费力量将它们复原?”少年时代的赫墨斯也朝水中走去,“毕竟再过几天,就是下一次选拔,一旦被淘汰,下场就是逐出神庙。”
“没有浪费,”孩童摇了摇头,“失去根茎和水它们就会死,我能帮它们复原,所以就这样做。至于选拔,那些人不是我的对手。我也绝不会像他们一样用力量随意破坏。”
那个孩子才七八岁大,声音还很稚气,可语气却成熟坚定,赫隆尼尔比他高出不少,低头看他乖乖地仰着脸看自己,忍不住随手摸了摸他黑色的头发。
拉图尔也没有躲开,一双清亮纯净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脸上浮起微笑,“我没见过你,你是谁?”
“我是王储赫隆尼尔,这个国家未来的继承者,总有一天,你也会站在我身边。”赫隆尼尔说。
“是吗?”孩子仍然看着他,没有惊讶,也不惶恐,赫隆尼尔虽摆明了自己王储的身份,但却没能预料到他是这种反应。
“你不相信?”赫隆尼尔又倨傲地弯了弯腰,凑近了那张白皙的小脸。
“好吧,”拉图尔说,天色已沉,他扫了一眼池水,忽然间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越发显得眉眼清秀,有种小女孩般的柔和,“有些花已经睡觉了,不过它们一起开的时候很漂亮,你想看吗?”
赫墨斯当然点了点头。
拉图尔沉稳地施法,那一天,暗沉的落日里,以他们为中心,如涟漪蔓延,无数已闭合的莲瓣又慢慢地打开,莲如灯盏,一圈圈次第绽放。
赫墨斯和他一起站在水中,再次对视时,那孩子仰头浅浅笑着,一双黑眼睛清澈如水。
……现在很多年过去了。
赫墨斯回忆起他身上幽冷又清雅的香气,着白衣的睡莲之子,他曾为自己在额间绘出金色的竖瞳,为他纹上象征太阳的图腾,推举他,成为新的炽阳之王。
那一天赫墨斯躺在他的膝头,抬眼看向那双金色的眼睛,凝视他略微含笑的唇瓣,新鲜的花木露水从林间升起,他们坐在绿洲的深处,那时他们都还年轻,一切灾祸还没有发生。
那时年轻的赫墨斯还没有正式登位,还尚且天真,雄心勃勃,想和臣民们励精图治,为这个国家带来美好的未来。
那时他卧在青年祭司的怀中,感受他轻柔的触碰,细长的画笔一笔笔在额头描摹,嗅闻他身上莲花一样隐约的清香。
他希望这一刻变为永恒,他又想,自己一定会得到他的,他们都是如此富有魅力,又互相留情,他相信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赫墨斯动了动,逼近了问道。
责备般地,大祭司用手轻轻拢住他的下半张脸,将他隔开,“别乱动,还没有画好……”
赫墨斯一直望到那双金色的眸光深处,看穿了内里的柔和,那平常总压低着的眉眼,现在却舒缓开来,因此也就失去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气势和威慑力。
那双眼睛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像流淌的黄金或者琥珀,甚至粘稠的蜜……多么动人的错觉。
偏爱助长了胆量,赫墨斯鼓起勇气用力握住他的手,又问了一句,“会吗?”
“我会陪着你的。”祭司无奈微笑,然后也认真允诺。
“很好。”
但他们都错了。
……
秦夜迟疑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思,“你……”
赫墨斯这才愕然惊觉,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太久,“你怎么了?”年轻人声音关切,有太多浓重的感情即将从胸中喷薄出来,赫墨斯强行压抑着转身,天上的星河似乎在昏沉颠倒,令他头晕目眩。
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再也不想面对背后那张一无所知者的脸,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那个人还能像最初时那样对我笑,那干净纯粹的眼神……
眼眶在发热,原来鬼魂也会想哭啊……明明已经失去了心跳和眼泪,可胸腔里一阵酸涩,他拼命地掩饰着,拒绝让秦夜发现。
这一刻他痛恨自己,为何时至今日,仍然会因另一人的欢颜而雀跃,为他的欣喜而感到快乐?为什么,为什么!
无法遏制的喜悦和痛苦,无比复杂的感情都在同一时刻产生,惶然中理智回归,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愤怒感……原来即使再度轮回,他的情绪永远会被那个人牵动,他的心永远不属于自己,而属于那个人。
可他们的故事还能再翻篇吗?那些被压抑许久的**和寂寞,还能被偿还吗?如果再度开始,我还能完整抽离吗?
秦夜坐在他背后,默默看了他很久,犹豫了一下,将手轻轻搭在他手腕上,并不说话,掌下的手背青筋暴起,格外紧绷。
过了片刻,他又将手掌上移,试图拍拍他的肩头,但碰到赫墨斯大臂上的金钏时,终于忍无可忍一般,赫墨斯猛然扣住了他的手,一个回身,狠狠撞进了他怀里,激烈地将他按进了怀里。
秦夜诧异地被撞得往后一倒,但又被他的动作牢牢固定着,犹豫了几秒,秦夜最终还是双臂展开,也将他回抱住,轻轻地隔衣上下摩挲他光滑的脊背。
光滑、温暖又**的脊背,像摸一只温顺的野兽,那具强壮的体魄围拥着自己,因为力道太紧而有些微的窒息感,但却并不难受,是圆满而厚重的感觉。
秦夜闭上眼睛,忽然间希望怀里这具略微虚幻的身体能更凝实一些,能更像一个真人,而非幻想般的奇遇……当他这么想时,那背肌的手感似乎真变得更加温暖厚实,是错觉吧?
秦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可是鬼魂几乎已经快痛苦地呻吟出声,也许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当你拥抱所爱之人时,对方也回馈了你,甚至比你所期待的更加温柔……
可他同样也是你的仇人,是他把你一手打入深渊,是他反抗你,推翻你,将你彻底禁锢……
我还敢接近他吗?我还能接近他吗?
怀里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秦夜心底微微一叹,拍了拍他的后背,“别难过了。”
秦夜抬起头,银色的月亮恒久地照耀着他们,他第一次开始好奇,明明每个法老上位后都会给自己俢陵……为什么赫墨斯没有葬在陵墓里?为什么他的名字没有在王表上留下记载?在那些失落了的历史中,他和他的王朝究竟遇到了何种变故?
他摸了摸赫墨斯那头毛茸茸的褐色短发,慢慢把下巴也搁在了对方肩膀上,饱满的肌肉充当了合适的枕头,奔波疲惫后的困意袭来,等赫墨斯终于想松开怀里的人时,秦夜已经抱着他睡着了。
赫墨斯注视着他的睡颜,黑夜的光芒仍然奔涌而来,纷纷自发汇入他的身体,以这个速度,很快他就能恢复上辈子的实力,他们以后又会怎样呢?
赫墨斯沉沉地盯着他,贪婪地触碰了一下他苍白的脸,将那冷瓷般的面容笼在手心,就这样任凭时间流逝。
唉,人家码字日更高产似那啥,到我这天天难产,这章憋了一周才写得略微满意了发出来……今天给隔壁的主角画了人设图嘿嘿嘿,不能厚此薄彼,改天给这本书也整一个!
2025.05.20,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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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幻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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