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秦艾是个温润如玉的雅人,那萧暮然就是个气度不凡的大侠。
“可以搏萧兄一笑,小弟也是无比荣幸呢!”秦艾迎上去也打趣道。
虽是玩笑话,但确实如此。
平日里的萧暮然,脸上只有一种标准神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像今日这样可以明显看出笑意还真是少见。
只是转瞬间,他脸上难得的一丝笑容也收了起来,冷冰冰冲林子中喊道:“出来吧,朋友!”
一群黑衣人层层包围过来,秦艾一瞧,这不就是刚才抓那小姑娘的人。
领头人直勾勾盯着秦艾:“那姑娘呢?”
秦艾缓摇折扇,低下头,不予理睬。
萧暮然脸上的神情逐渐松弛,言辞诚恳:“张猛兄,她离开了。”
原来这领头叫张猛啊,刚才隐约听那姑娘提起什么猛的,看这架势这什么猛的是一定要抓住那姑娘了……秦艾心头一紧。
刚才没细瞧,现在看来,这个张猛长得也不十分讨厌,大概二十五六,英气腾腾……
张猛抱拳:“萧兄,这位姑娘我是务必要找回的!”
秦艾上前按下张猛的手,语气威严:“你这个人还真是一根筋,你要找人,那便找去,人不在我们这里!”
张猛神情严肃,眼神死死锁住秦艾,手慢慢握向剑柄。
眼见气氛微妙,空气凝结,萧暮然打破僵局,“张猛兄,可否告知再下,为何要抓这位姑娘?”
张猛顿顿,神色凝重:“总之不会伤她。”
“好!明日午时将人送回!”萧暮然信任张猛的为人,爽快地说。
“好!玄德山庄请赏!”张猛说罢旋即就走,刚跨出几步,不放心似的回头道:“她叫曲一一,莫伤她!”
萧暮然点头:“毫发无损带回!”
或许这便是君子间的协议,就是如此简单,却又重如泰山。
玄德山庄在江湖被人熟识不过近几年的事,只因它重金聘用赏金猎人抓捕天下愤恨之人,并誓言要杀尽所有恶人,是武林正义公认的青天衙门。
在过去的七八年内,被玄德山庄放出辑杀令的有一百二十多人。
这些人在江湖中独霸一方、欺凌百姓,甚至残害正义人士。他们的劣迹让人深恶痛绝,然而他们个个身怀绝技,武功精妙,受迫害的人既畏惧又憎恨,敢怒却不敢言。
玄德山庄这一举措,为弱者寻以公道,江湖中很多仁人义士群起拥之。
不过,它的主人至今仍是个谜,即便是受过悬赏的人也从未谋面,只道都是张猛来验尸并奉上赏银。
起初大家还会有所猜测,可日子久了,大家更关注哪个恶人被惩罚,渐渐地也不再在意是谁出资做这件事了。
萧暮然便是这赏金人之一,五年中抓了三十七人,是赏金人中的佼佼者。
但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张猛对他不仅是讶异,更多的是欣赏,当然还有一丝暗暗的较量,所以他俩之间的情感很微妙,交情似乎不深,又似乎惺惺相惜。
萧暮然深知玄德山庄张猛的秉性:忠厚、谦和、正气凛然,看他刚才急切的模样,这个曲一一定和玄德山庄有重大关联,可以让张猛如此紧张,她的身份不寻常。
眼见张猛带着黑衣人撤离,秦艾恍然明白过来,怪不得会有如此大阵仗,原来是大有来头的黑衣骑士啊。
“你真要帮玄德山庄抓那姑娘?”秦艾义愤填膺。
萧暮然淡然道:“不是‘抓’,他们断然不会伤害她的。”
“可是……”
回到方才的街上,秦艾追上走远的萧暮然,继续唠叨:“我娘说,这些江湖人最是危险,以后还是尽量离他们远一些……越是看似名门正派,其实背地里都是些下三滥的勾当……”
秦艾不停转述着娘的话,像一个未成熟的孩子。其实他只是效仿着母亲教导自己的模样关心着萧暮然。
萧暮然依旧默不做声,自顾自地走,可耳朵却格外留神,认真聆听每一个字。
对萧暮然而言,他是孤独的。
那种心灵深处的孤独,那种真实存在却又无法言说的孤独。
那孤独漫天盖地,逼人窒息。
秦艾的出现,带着那份难以琢磨的情感,逐渐填补了他空缺的一角,他将他视为亲人。顺延着他把这个亲人的母亲假想成自己的母亲,虽然他从未见过这个假想的母亲。
每每秦艾转述自己母亲说过的话,萧暮然就静静地听着,似乎透过这一声声关爱的语调能感受到那遥远缥缈的母爱,那一股脉脉的温情直击他的脏腑。
他,甘之如饴。
说到俩人的关系,还得从五年前说起。
那时秦艾随娘亲迁居至此,长期隐居山林的他此时就像放飞的鹰、离笼的鸟,翱翔四野,征服阡陌。
或许他的性格本就如此,张扬、奔放、热情。
那次偶遇,萧暮然伤的极重,晕倒在林间。若不是秦艾,他险些没命,这一躺便是半年。
秦艾曾问过他,为何会受伤,又是何人伤他。
萧暮然只字未答。
萧暮然只说他想说的,只听他想听的,秦艾便再没提过……
随着情感日渐加深,秦艾愈发觉得好似亏欠着萧暮然,为何心里总是觉得对他不起。可是欠他点什么呢?秦艾如何也想不明白,在此之前他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那次受伤是萧暮然第一次做赏金猎人抓盐帮的刀把子。
此人四十多岁,武功深不可测,江湖势力庞大,手眼遮天,专门欺压盐商,甚至为黑头利益暗杀好几个盐商的商会大佬。
那些大佬皆是正派人士,主持着盐商界的公道,他们死后,这个刀把子更是肆无忌惮。
事后虽有赏金人去捉拿,但都有去无回。
萧暮然跟踪他三个月。
一天,大家在运盐的船上发现刀把子的尸体,全身上下致命的只有胸口的一个洞,不像是剑伤,猜不出是何种兵器,更加猜不出是谁杀了他。
张猛知道,是萧暮然杀的!
若不是他手上拿着一对那刀把子从不离手的磨盘狮子头时,张猛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竟可以杀死刀把子。
疑惑再次让他瞟了一眼桌上的核桃,是刀把子的!那包浆,那色泽百分百是刀把子的文玩核桃!张猛曾见过一次,虽然那时刀把子还不是刀把子。
张猛不禁敬佩地仔细端详这个少年,简单的衣衫些许破损,露出处处创伤,伤口的鲜血还在流淌,消瘦的脸上却依然那样安详,看不出一丝大战后的疲惫、伤痛、害怕……
可他着实伤的不轻,张猛想帮他,被他一口拒绝。
看着他步履蹒跚地走远,张猛心中惋惜,他想萧暮然定是活不过那个晚上。
谁想,萧暮然还活着,而且再来请赏时再也没有受过那么重的伤!
******
茶楼中高朋满座,秦艾和萧暮然半晌找到两个空位。
忽听踢翻椅櫈的声音,“下棋不悔真君子,你怎的耍起无赖?”
“谁耍无赖?我白棋还未下定,你着什么急?”那人手捏还未落地的白子,指着对方,气愤道:“我目数胜于你,你让大伙评评理,我看是你怕输才对……”
回头张望,原是两位棋人发生争执。
片刻间,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得面红耳赤,引得旁人纷纷上来劝阻。
一位长者善意拍拍其中一位,“莫争莫争,想证明谁的棋艺高,好办!城东溢竹园有位棋人,棋艺颇高。谁要是赢过他,不就证明谁的棋艺更胜一筹了吗。”
两位棋人听到后都争着说:“那定是我赢!”边说边吵嚷着离开,似乎现在就要找这个高人一决胜负,证明自己的棋艺。
萧暮然神色自若,呷一口清茶。
世间的人多是这样,在争于争之间,自以为得到了更多,实际上失去的更多的多。
一般爱玩的人都很聪明,秦艾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文地理,医卜星占也样样在行。
听说有溢竹园这么个地方,关键是有一位棋艺精湛的高人,秦艾手心就痒痒,心想,怎么有如此好玩的地方本少爷却不知,不可不可。
于是从茶馆出来就向城东走去。
秦艾没有打探具体住所,只能在这附近搜寻。
好奇有时候真是最好的动力,百转千回、穿街走巷依旧脚下生风。最后真可谓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他寻到了。
本以为这溢竹园即便不是深宅大院,门脸也不该太小,谁知就在街尾一角。门帷不高,挂着一个大扁,上面赫然四个大字《十两一奕》,边角上刻着小篆‘溢竹园’。
“好贵的棋局!”秦艾心里暗暗言道,不过如此贵的棋局不仅没有打消他对弈的念头,更是跃跃欲试。
轻叩门环,很快便有人应门,随侍女迎客进院,走马观花一番。
庭院不大,简单却静雅。
屋子好似一个套间,厅内没有过多陈设,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厅间的棋台,而入眼更多的是四周墙上的字画,这些字画极为抢眼,吸引着秦艾移步而去。
字!是好字!每一笔都笔力劲挺,气韵流畅。画!是好画!看这水墨丹青,寥寥数笔却勾勒出行云流水的山河,真是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啊……
秦艾微点轻晗,心中称赞:妙不可言,真是妙不可言啊。
侍女上茶,秦艾忙收回赞许的眼神。侍女仔细问道:“公子可是来对弈?”
秦艾应道:“是。”
侍女恭敬递上一本名册,秦艾挥笔留下姓名。
“公子名姓已留,明日未时,公子前来即可。”
秦艾领会她的意思,这样算是预约。
回程路上,秦艾手拍折扇,琢磨这位高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这位高人一定是一位儒雅的老翁,胡子花白,和蔼可亲,不仅棋艺盖世,舞文弄墨也是一把好手,下次若是有幸,书画上也可切磋一番。
秦艾是位生活中快乐的雅人,很喜欢他的生活态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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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 受人之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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