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怀在雁城的那些日子,时光仿佛被拉长。
他最初的打算,不过是尽一尽“情谊”,将受伤的余陌栢送至边界便打道回府。
可看着那人因自己获得兵权而眼眸发亮的模样,心里痒痒的。
那句“就此别过”,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送,就径直送到了雁城。
在这里,他见到了一个完全跳脱出他认知的余陌栢。
不是在酒宴上巧言周旋有意思的“傀儡”,不是在书房里低眉倾听的温顺知己。
而是在剿匪的山道上,那个身先士卒、剑法凌厉的余陌栢。
他亲眼看见,在一次剿匪的遭遇战中,余陌栢为了救一个被流矢威胁的年轻士兵,不惜以身作盾,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鲜血汩汩涌出,他却只是随意撕下衣摆捆扎,转头便继续冷静地指挥战斗。
那一刻,余陌栢脸上那种混合着痛楚、坚毅与责任的复杂神情,在夕阳下仿佛会发光。
那不是伪装出来的气度,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力量。
刘瑾怀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般敲在胸膛上,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傀儡”,而是一个真正的、散发着致命吸引力的领袖。
他没有后悔放权,而是感到震撼甚至深思……
然而,母亲的家书到了。
字里行间是克制的不安与提醒,家族内部,已有暗流涌动。
回到中心区的刘瑾怀,感觉自己像一尾被抛进金鱼缸的鱼。
缸外是雁城的广阔天地,而缸内,是精致却令人窒息的中心城区。
他坐在最繁华的酒楼,听着熟悉的丝竹管弦,看着席间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这一切曾是他最热衷的消遣,如今却只觉得喧嚣刺耳,乏味透顶。
他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远。
当乐师演奏清雅乐曲时,他想起的是雁城军营里,士兵们围着篝火吼出的粗犷战歌。
当旁人炫耀新得的古董时,他想起的是余陌栢指着新修的梯田,眼中闪烁着比任何珍宝都动人的光彩。
当舞姬水袖翩飞时,他眼前浮现的,却是那人在马背上回眸时,被风拂起的墨发和明亮肆意的笑容。
身处的宴席再热闹,他只觉得失落。
心中那片被雁城的自由之风和那个人的身影填满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
只余下无处安放的思念在疯狂滋长。
原来,当心里真正住进了一个人,其他的声色犬马,便都成了索然无味的背景。
刘瑾怀独坐在曾以为傲的书房里,四周是价值连城的古玩,此刻却像冰冷的囚笼。
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动用刘家的权势,下一道命令,将那个远在雁城、光芒四射的人强行召回。
锁在自己身边,就像宋观岁对姜慢烟做的那样。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阵战栗,却又带着一丝堕落的诱惑。
但紧接着,余陌栢在马背上回头对他展露的、那个毫无阴霾的肆意笑容,清晰地击碎了这个妄想。
“不……”
他低声自语,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那样得到的,不过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漂亮躯壳。”
他见过余陌栢在雁城时眼里的光,那是指挥若定的神采,是受士兵爱戴的真诚,是守护一方百姓的坚定。
如果他亲手掐灭了那束光,那余陌栢就不再是余陌栢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心,如同冷水浇头,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这片他生于斯、长于斯的权力场。
一种混杂着嫉妒、不甘和强烈渴望的情绪在他胸中激荡。
嫉妒那些雁城的士兵和百姓,能日日见到余陌栢最真实的样子。
不甘自己只能作为一个遥远的、逐渐模糊的欣赏者。
渴望自己能以更强大的被需要的姿态,重新站在那个人面前。
他转身,目光扫过案几上那些邀请他参加酒会的精致帖子,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讥诮。
那些无意义的应酬,脂粉堆里的虚情假意,如今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我也该……好好干一番事业了。”
这不是一句赌气的空话,而是一个男人在认清内心后,最郑重的誓言。
从那天起,中心区的风月场中少了刘家公子的身影。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曾经觉得枯燥无比的家族事务中。
他以雷厉风行的手段整顿产业,清理积弊,将旁支庶子蠢蠢欲动的权力触角毫不留情地斩断。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更冷酷,也更有手腕。
支撑他的,是一个简单而强大的信念。
只要我足够强大,手握足够的权柄与资源,成为这苍洲举足轻重的人物。
那么,余陌栢和他的雁城,就永远需要我。
到了那时,我便不是以爱为名的囚禁者,而是以实力为凭的守护者。
我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走向我!
— — — —
时光如白驹过隙,姜慢烟被救回锦城,已过一年。
这一年,足以让星火燎原,让棋局焕然一新。
在东南区
锦城的城墙又加固了三丈,城外新垦的良田一望无际。
城主府内,姜慢烟与秦凌峰并肩,身后是新选拔的锦城管理者,他们立于城图前,默契慢慢建立。
这座城,已从惊弓之鸟,成长为羽翼渐丰的雄鹰。
在东区
雁城的城门车马络绎不绝。
余陌栢许下的重诺,正一点点变为现实。
新的药田飘香,商队往来不息,曾经困扰多年的匪患已近乎绝迹。
他站在城头,看着这片重焕生机的土地,目光坚定而悠远。
在中心区
权力的棋局已然明朗。
宋观岁高踞顶端,银色面具下的目光洞察一切。
他以铁腕与深不见底的城府,将混乱的势力梳理得条缕清晰,宋家的意志,如今便是中心区不容置疑的规则——中心区建立了以宋观岁为首的议事厅。
而刘家府邸内,刘瑾怀端坐于曾经他觉得束缚的书房中。
指尖划过账册与地图,精准地发号施令。
他褪去了浮华,沉淀下冷硬。
那些试图挑战他权威的庶弟与族老,如今已彻底沉寂。
他将刘家部分权利牢牢掌控在手中,不再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而是令人敬畏的年轻继承人。
在宴城
一股始终隐于幕后的力量——在远离中心区纷争的宴城。
秦墨轩与沈清沅夫妻伉俪,正静静审视着他们蛰伏经营了二十年的成果。
当秦凌峰在锦城奋战,当中心区的秦家本家沦为空壳时,他们已完成了最后一步。
将秦家历代积累的财富、人脉、以及最核心的工匠与技术,悄无声息地,尽数转移至此。
宴城,这座从不显山露水的城池,其库房之充实,工坊之先进,人才之鼎盛,已然超越了昔日鼎盛的秦家。
它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终于睁开了沉静的双眸。
沈清沅执笔,在一封密信上落下最后一行字,笔锋藏锐,一如她本人。
“根基已成,静待风起。”
— — — —
昔日的姜慢烟,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刚回锦城,中毒又受伤,让姜慢烟连抬手都带着易碎的羸弱,肤色是常年不见暖意的瓷白,风一吹便似要折去。
可如今再看,姜忠药膳的温养揉去了他眉宇间的病气。
皮肤依旧是动人的白皙,却透着健康的光泽。
秦凌峰亲授他拳法与剑法,又在他修长的骨头上裹了层薄而紧实的肌。
肩颈线条不再是先前的单薄,抬剑时能看见肩胛处肌肉流畅的起伏,腰腹间也凝着若隐若现的力量感。
偏偏那张昳丽的脸未改分毫——眼尾依旧含着三分清艳,精致的下颌线因肌理的衬托更显利落。
成了幅“玉骨裹劲,艳色藏锋”的鲜活模样。
而锦城,也在这全方位的呵护下,焕发出愈发蓬勃的生机。
与此同时,锦城的快速发展,吸引了大量外来人口。
周边荒芜之地的百姓,眼见东南区锦城人在姜慢烟的带领下安居乐业,无不心生向往,蜂拥而至。
锦城议事处
“姜哥,这是好事啊!现在锦城建设正缺人手,怎么突然下令禁止入城了呢?”
老六林秀是最早跟随姜慢烟的那批手下,年纪轻,心直口快。
老三出声制止:“老六,城主自有深意,你别添乱。”
“无妨。”
姜慢烟语气温和,耐心解释道。
“林秀,如今的锦城已非昔日的锦溪镇。城内不仅有三镇原有的居民,有投奔凌峰的旧部,还有此前陆续收容的难民。”
提及“凌峰”二字时,他视线下意识瞥向对面端坐的高大男子,果然撞入对方盈满赞同与温柔笑意的眼眸中。
“如今城内人员构成复杂,心思各异。若此时贸然接收大批难民,难保没有心怀叵测之徒被安插其中。”
在座皆是心腹,姜慢烟直言不讳。
“锦城虽已初具规模,易守难攻,但根基未稳。若内部生乱,将是灭顶之灾。”
一席话点醒众人,心腹们皆神色一凛,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姜慢烟随即与众人详细制定了锦城的防御体系、人员审核机制。
以及对城外投奔者的安置方案:虽不允入城,却派遣有经验的能手随他们返回故乡,指导建设,并赠与粮种幼苗。
自然,这一切也附带着相应的条件。
灾民们喜出望外,若非活不下去,谁愿背井离乡?如今有了更好的选择,自是千恩万谢地离去。
起初,秦凌峰的旧部只认旧主,对姜慢烟这位“以色侍人的狐媚子”颇有不屑。——主要是秦凌峰好好的中心区三大家族之一的少主不做,跑到这穷乡僻壤为爱“隐退”。
然而时日一长,无不被这位青年城主的聪慧、果决与仁心所折服,发自内心地生出敬畏。容貌,不过是姜慢烟最微不足道的优点罢了。
果然,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城中事故频发,水利设施遭人破坏。
种种恶毒谣言四起,皆打着“讨伐窃取宋家财产的叛奴”、“清剿受姜妲己蛊惑、离经叛道的秦家逆子”等旗号,煽动内部叛乱。
一时之间,兴兴向荣的锦城,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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