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般的僵持中,老三缓缓抽回短剑。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在他脚边的泥土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他抬起眼,那张往日里写满忠厚质朴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
“刘少爷不必惊慌。”
老三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这一剑,避开了要害,并不致命。这只是宋爷对余城主……欺骗刘少爷您的一点小小惩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因剧痛和失血而脸色苍白、却依旧强撑着的余陌栢,最后重新落回刘瑾怀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
“宋爷还要拿他的命,有大用呢。”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却彻底击碎了刘瑾怀所有的挣扎。
他明白了,从头到尾,他都只是宋观岁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甚至连“惩罚”余陌栢的资格,都被那个好堂弟牢牢掌控。
他看着余陌栢踉跄了一下,被人粗暴地架住,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因疼痛而失焦,却依旧倔强地没有看向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刘瑾怀彻底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连保护想保护的人都做不到。
但这份无力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刘家嫡子的骄傲、以及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瞬间压倒了所有情绪。
他猛地挺直脊背,目光如淬毒的毒蛇,狠狠扫过自己那群踌躇不定的手下,最终钉在他的心腹脸上。
“少主,老爷吩咐过,此次行动……一切需听从宋爷指挥。这王江林,是宋爷的人。”
一手下在刘瑾怀骇人的目光下声音渐弱,却仍硬着头皮提醒。
“现在!”
刘瑾怀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决绝。
“一切听我的!”
“喀嚓——”
他话音未落,身旁训练有素的亲卫已然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瞬间锁定了几步之外的王江林。
空气仿佛凝固,所有声响都消失了,只剩下弓弦绷紧的细微嗡鸣。
刘瑾怀上前一步,与老三平静无波的目光对视,一字一句道:“把人放了,你,给我滚。”
老三深深地望了刘瑾怀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从他强硬的姿态里看出些什么。
但他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一句争辩,只是抬手打了个手势。
他手下的人立刻松开了钳制。
失血乏力的余陌栢失去支撑,身体一软,眼看就要倒下,却被刘瑾怀一步抢上前,紧紧扶住。
老三不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刚才那一剑和如今的退让都只是严格执行命令般。
他利落地转身,带着物资与手下人马,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绷紧的弦骤然松开。
直到老三的人影彻底消失,刘瑾怀才感到自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扶着余陌栢的手臂微微颤抖,低头看向怀中人苍白的脸,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后怕。
“……陌栢?”
余陌栢靠在他肩上,剧痛和失血让他意识模糊。
他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嘴唇微张。
最终什么也没说,彻底陷入了黑暗。
刘瑾怀看着他肩背处仍在渗血的伤口,只觉得那血色无比刺眼。
他深吸一口气,打横将人抱起,对着麾下惊魂未定的兵士,恢复了冷厉的语气。
“今日之事,谁敢泄露半句,军法处置,株连全家!”
“立刻回营!找最好的军医!”
……
姜慢烟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火光心神不宁。
一些片段浮现脑海。
一次精心策划、仅有核心几人知晓的夜间突袭,目标是摧毁联军一架珍贵的投石车。
行动却在半途遭遇精准伏击,小队几乎全军覆没。
一次一条秘密转运伤员的路线,突然被敌军重点巡逻,若非带队老将机警,后果不堪设想。
内鬼!
这个词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姜慢烟心头。
他曾不动声色地排查,甚至故意放出几个真假参半的“诱饵”信息。
他发现,与这些信息相关的行动总会遭遇挫折。
而老三,这位他最信任的兄弟之一,每次都能巧妙地置身事外,或是他负责的部分总能“侥幸”避开最猛烈的打击。
这种过分的“幸运”,之前像一根细微的刺,扎进了姜慢烟敏锐的神经。
可是“怀疑对象”是老三!
那个跟随自己最久,再忠诚的王江林呀!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把后背交给伙伴,一直是他行事的底线。
可是此刻,他是不是错了!
更多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他依旧是那个沉稳、寡言的三哥,但当他与老三独处,谈及“死守到底”、“与锦城共存亡”时。
老三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复杂,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回避。
老三劝说他“保留实力”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频繁。
秦凌峰决定带队突袭联军粮草营——这是真正的绝密行动,关乎锦城存亡。
在姜慢烟公布了详细的计划 ,散会后。
他单独留下了一位由秦凌峰培养、绝对忠诚且擅长潜伏的老部下,给了他一个无声的任务:秘密监视老三手下,看他的人会后是否有异常行为。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
终于,老部下返回了。
当老部下沉重颔首的瞬间,姜慢烟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属下亲眼所见。”
老部下声音压得极低。
“王统领的亲信在城西废弃水渠旁,用信鸽飞往……联军大营方向。”
没过多时,最新侦察情报送达。
“报,联军粮草营区域的布防悄然变动,看似松懈,实则外围伏兵暗藏,秦将军和队伍被围。”
“报,有一支精锐骑兵,被秘密调往了秦将军预定撤退路线的侧翼……”
……
一个个不好的消息接踵而来。
“报,王统领携物资返回。”
姜慢烟与老部下对视一眼。
“去请王统领。”
营帐中,只有他们两人。
姜慢烟没有怒吼,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流露出丝毫愤怒。
他只是用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沉静、也格外疲惫的蜜棕色眼眸,静静地望着王江林,声音轻得像一声即将消散的叹息。
“三哥,凌峰、忠哥此行,还能回来吗?”
他没有称呼“老三”,而是叫了私下相伴时,那份带着依赖与信任的称呼——三哥。
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
老三脸上那副忠厚面具,瞬间碎裂。
他僵在原地,嘴唇张合,似乎想辩解,想否认。
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凝固在那双洞悉了一切的目光里。
他避开了姜慢烟的视线,缓缓地、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般——低下了头。
这一低头,便是默认。
姜慢烟没有再看他第二眼,毅然转身。
他必须立刻调整计划,去挽救那个因背叛而踏入死地的爱人,去救他亲如兄长的忠哥……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如何弥补这致命的漏洞。
“慢烟……”
身后,传来老三沙哑的声音,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平静,仿佛卸下了所有伪装。
“别挣扎了。”
姜慢烟的脚步猛地顿住,却没有回头。
老三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利刃,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城东的李家,城西的熊家……还有你亲自提拔、掌管着三分之一粮仓的赵先生……锦城半数的乡绅富户,早已暗中投靠中心区的权贵了。”
轰——!
此话如同九天惊雷,在姜慢烟脑海中炸开,带来一片毁灭性的空白。
他袖中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至头顶,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
他倾注心血建立的秩序,他信任并倚重的骨干……原来从内部早已被蛀空,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空壳!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守,在权贵无声的侵蚀下,显得如此可笑和不堪一击。
巨大的震惊与背叛感过后,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城内半数乡绅富户已叛,意味着锦城的粮食命脉、部分城防虚实,早已对宋观岁单向透明。
秦凌峰身陷死局,姜忠落入敌手,内部分崩离析……所有的路,都被彻底堵死了。
他站在原地,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许久。
那双总是蕴含着智慧与温和的蜜棕色眼眸,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无力。
姜慢烟缓缓转过身,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蜜粽色的眸子恢复平静,转瞬间又变得洞悉一切的锐利。
锦城对于宋观岁来说,早已唾手可得!
他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声音平稳得可怕。
“宋观岁的条件是什么?”
老三迎着他的目光,那忠厚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完成任务的漠然,以及一丝深藏的痛苦。
他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吐出那句最终的目的。
“他要你,自己走出城门。”
“他答应,只要你出去,便放过城中……百姓。”
“百姓”二字,王江林说得异常艰难。
……
而联军最奢侈的营帐内。
高大俊美的男人站起身,笑的肆意张扬:“是时候去迎接我的“雄鹰”了。”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点点写的大纲不是这样的,但是正文写着写着……只能说反派攻太有魅力了。
[吃瓜][吃瓜][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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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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