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心啊这六年你在英国怎么瘦了这么多？”车刚刚开出机场，何君怡坐在主驾怜惜地瞄了放心儿一眼。
“那您前段时间还停我的卡。”放心儿把脸上碎发别在耳后，视线落在放在中央面板前的手机上。何君怡还未组织好语言，放心儿又即刻说：“妈妈你能把你抖音上那个视频删掉吗？”
何君怡把将要出口的话搁置到一旁，“发抖音是我的自由，你能不能别限制我？”
“停你的卡不还是因为你在英国花天酒地，谈了那么多女朋友。”何君怡音量稍稍提高，“多少女孩找不到你，找到妈妈头上？”
放心儿将何君怡手机拿下来，“您不在网上发我的视频谁知道你是我妈妈？”她边说边解开何君怡手机密码。何君怡打着方向盘无瑕顾及放心儿的举动，“你歪理太多了大明星。”
“淼淼和你爸爸一大早就在厨房忙活着做菜。”何君怡突然问：“你这几年跟你姐姐还有联系吗？”这个问题在她舌尖酝酿了六年。
放心儿心头一滞，她将何君怡手机放回原位，双手随意摊在车椅上，“没。”皮质座椅与双手触碰发出尖锐的声响，何君怡轻轻叹了口气，“你跟淼淼从小一起长大，我拿她当亲生女儿，现在她认回自己生母，妈妈知道你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放心儿呼吸声变得稍重，几分窒息感向她袭来，她偏过头打开车窗，风吹进车内的瞬间，广玉兰的香味充斥着鼻腔，何君怡浓浓地看着放心儿趴出车外的侧脸，她多了些哽咽：“你就是怪爸爸妈妈没有告诉你淼淼的身世，所以你才会在外面六年都不回家。”
放心儿迟迟不开口，何君怡话掉在地上，白色奔驰在沪城平洛区的小洋楼中穿梭，汽车的我嗡鸣声压过了放心儿开口的音节，“我没有怪你们。”
她说得有些无力甚至是牵强，因为最该怪的人此刻不在这。
何君怡不再说话，车开进了一栋多层小洋楼，还未挺稳车外就围了几个人，放心儿找到那个最该被怪罪的人——何淼。
车停在院内的车位上，何君怡脸上的愁容更深，“下车吧甜心。”何君怡不愿在放心儿面前卸下伪装已久的防备，她率先下了车，关门的瞬间用袖口接住眼眶里的泪水。
放心儿深吸几口气开了车门，院子里为她拉了横幅挂了灯笼，满园子的红和过年无异。这几抹红和院子里诡异的气氛相配，喜庆中裹着用力过猛的亲情与愧疚。
何淼站在人群边缘，一米七四的身高很扎眼，勾着放心儿看她。放心儿低头瞟了一眼何淼的棕色拖鞋，转身走向车尾拿行李的放振航，“爸，我来帮你拿。”
放振航生疏地笑着对放心儿挥挥手，“我来拿，你跟你妈妈一块进去吧。”方振航给何君怡使眼色，何君怡踱步过来挎住放心儿胳膊，“让你爸爸拿，我们先进去叙叙旧。”何君怡扭头示意何淼上前。
何淼趿拉着拖鞋轻轻搭上何君怡手腕，白里透红的脸颊上露出柔和的笑，“妈妈说得对。”她抬眸对上放心儿清秀的双眼笑容略有僵硬，放心儿眨了下眼，回应何淼的笑。
何君怡右手挽着放心儿，左手挽着何淼进了房门。
行李被放振航搬到三楼，放心儿洗过手后被收拾好情绪的何君怡揽到餐桌前，“甜心这一桌子菜全是你爸爸和姐姐做的。”
放心儿坐在何君怡身旁，不扫兴地雀跃起来，“看上去就很好吃！”
放振航送完行李下来，他考究似的坐在林君怡对面，刻意把放心儿对面的位置留给何淼，他拉开凳子向厨房看，“淼淼别忙了，先出来吃饭吧。”
“好。”厨房里传来何淼平缓的声音。
放心儿手掌托腮静静等待何淼的到来，餐厨上多了盘可乐鸡翅随后何淼落座在放心儿对面，放心儿盯着那盘鸡翅眸中亮了亮小火花，但始终没有燃起来。
“甜心你看你姐姐对你多上心，知道你爱吃鸡翅特意给你做了。”何君怡给放心儿夹了块鸡翅，放心儿露出两个酒窝皮笑肉不笑，“谢谢姐姐。”
何淼微微一愣，又不着痕迹的掩起几年未见的生分，“这是我应该做的。”
放心儿徐徐抬起眼皮，她夹起碗里的鸡翅冷冷看着——她终是说不出一句埋怨何淼的话，她没有资格，没有立场。
暖黄色的灯光未减去一分餐桌上的冷硬，放心儿吃了几筷子就借口上楼洗澡了，她脱光了衣服站在水汽中，玻璃上隐约照出她的轮廓，五官蒙了层雾，磨平了她的骨骼感和力量感，影影绰绰的让她和何淼更像了。
放心儿披了条浴巾站在镜子前，她徒手擦去了镜面上的水雾，水珠顺着发丝滴落在锁骨，随后无声地滑入浴袍。
镜中的脸熟悉又陌生，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许多，却没能抹去那个最明显的特征——她和何淼相似的脸庞。
换好睡衣走出浴室，放心儿扯着毛巾擦了擦头发。她的卧室几乎没变，床上仍铺着淡蓝色床单，只是床头的全家福有些发黄，照片里何淼站在她身旁，两人肩膀紧紧相贴。
放心儿伸手想要扣下，房间门却被何君怡拍响，她走到门前拧开门把手，何君怡掌心的手机一直在响，“甜心，你这个外国女朋友一直打我电话。”
放心儿皱起眉记下对方电话后果断将其拉黑，“妈，你别管，我给她打个电话就行了。”放心儿从房间取出自己手机下了楼。
放心儿在楼梯口扫视一圈——何淼不在客厅，她小跑到院子里出了大门。她把刚刚记下的电话从黑名单里拉出来，转身走进超市买了盒软玉溪。
她走到一处僻静角落，从睡衣口袋里掏出滑轮火机，单脚踩在墙上点燃了指尖的香烟，她指缝紧了紧吐出一口烟，拨打了那通电话。
刚拨过去对面秒接，上来哭着飙了一大堆英语，听得放心儿头皮发麻，放心儿抖抖指尖，烟灰簌簌落在水泥地上，“你别说英语，我听不懂。”声音比她想的还冷淡。
电话那头的女孩明显情绪上头，组织不了一句完整的汉语，正对着放心儿持续输出美式英语。放心儿也不急但有些恼，她听不得女孩的哭声，有些是因为厌烦，有些是心疼——此刻是厌烦。
何淼突然出现在路口的墙角，“需要我翻译吗？”
放心儿措不及防的把何淼装入眼眶，她被突如其来的人吓得“我靠”了一声，捏烟的右手一抖，烟灰落在睡裤上灼开了一个小洞。
口中的烟没来得及吐出，放心儿被呛得直咳嗽，她幽怨地看向何淼，眼眶里是被呛出的泪水。
放心儿仅用了一瞬就把何淼上下打量了一遍，长筒皮靴和棕色大衣，内里是紧身的黑色秋衣和蓝色牛仔裤，四六分的灰棕色头发把何淼无暇的皮肤完美展现出来。
电话那头哭个不停，放心儿窝着火把手机递给何淼。
何淼视线从放心儿指间的香烟上，缓慢移到放心儿湿漉漉的眼睛上，她还未完全适应从前对着自己甜腻腻笑的妹妹如今对她全是不耐，所以她没有办法去接那部紧贴烟身，标志着妹妹变化的手机。
何淼不接，放心儿重重啧了一声，她把手机硬塞到何淼掌心——工具人不用白不用。她也有私心，她想证明自己的洒脱。
何淼迟疑的把手机放到耳边，她表情逐渐凝重，放心儿眼巴巴地问：“她说什么？”
何淼捏紧手机，语气中多了温怒，“不要和你分手。”
放心儿对着手机翻了个白眼，她音量提高了几分，“你跟她说，让她别给妈妈打电话，不然我报警。”
放心儿近乎是失聪似的断在“妈妈”两个字上——她重新将两人划上了血缘，然后对自己的亲姐姐生出妄念。
何淼看着放心儿的无情刚要开口，放心儿又软下来语气，“算了算了，你别让她哭，让她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实在不行我再去美国一趟跟她说清楚，让她别再哭了。”
何淼握着手机迟迟不说话，放心儿压着火气把手机抢过来，她对着何淼撂下一句：“你就是这样翻译的？”转身又温声细语的对着手机说：“你别哭，我把你微信加回来我们好好说，你不要一直哭。”
何淼隐约听到对面呜咽的几声好，放心儿挂断电话同意了对方的好友申请，何淼瞄着她的手机屏幕，心里泛起细细碎碎的痛楚，“她是你女朋友？”
放心儿随口回复：“前女友吧。”
何淼继续询问：“吧是什么意思？”放心儿把手机装到口袋，漫不经心地说：“在她后面我又谈了几个，记不清是第几个前。”
“那为什么都分手了还要管她呢？”何淼情绪起伏不大，但背在身后的手一直在抖。
放心儿笑了，她缓缓对上何淼的双眼，讥讽与不甘在语气中化开，“我总得善后吧，一声不吭的把人甩了算什么本事？”
讥讽自己是她的妹妹，却对她生出妄念，不甘自己不是她的妹妹，却无法和她相守。
何淼听出放心儿话里的意思上眼皮罕见地跳跳，感官在缭绕的烟雾中被放大，她嗅得到还未飘散的香烟味，看得到放心儿眼中的颓败，感知到自己的理智在紧扣的掌心中摇摇欲坠。
道德托起掌心的理智，何淼控制着吐气的音量快要窒息，胸前不断起伏着，再抬眼理智回笼了，“你是我的妹妹。”
放心儿看着细碎的动作点头笑笑，眼底的湿润让她离何淼更远了，她挫败似的自嘲道：“对呀，你是我姐姐。”
从角落出来放心儿先何淼一步进门，换拖鞋的间隙她听到沙发上的何君怡对着电话说什么爆炸、什么伤亡。
何君怡挂断电话后放心儿已经趴坐在沙发上，何君怡急促地披上外套，在手机上打着字抽出几秒时间望向放心儿，“甜心我现在有点事得去教育局一趟。”她低头瞟了眼刚发出去的信息，又对站在玄关的何淼说道：“淼淼你下午还回堰彬湾吗？你陪甜心一下午怎么样？”
何淼从玄关走出来，犹豫了一秒，“好。”
何君怡嘱咐了两人几句，急匆匆的出了门。何淼谨遵何君怡的话坐在放心儿斜对面的沙发上，发了几条短信推掉了下午所有工作。
放心儿的头向臂弯里埋了埋，“你不用管我，忙你的去吧。”何淼握着手机，坐得笔直，“我不忙。”
放心儿迟了几秒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伸腰，“你不忙我忙。”她转身将要走出客厅，何淼同她一起站起来，“你要出去？”
“嗯。”
何淼向前走了几步，“你去哪？”放心儿单手撑墙正在换鞋，“酒吧。”
何淼挑挑眉，缓步走到放心儿身前，棕色大衣被她挽到肘际，“今天晚上我们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她不想放心儿去酒吧。
放心儿换好鞋，跺跺双脚，“我知道，我会提前回来。”她装作听不懂。
何淼沉下去一口气，眼睁睁看着放心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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