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儿!”太后看着跪在面前的外孙,挣扎着坐直身体,悲痛道:“起来,你快起来。”
她抬手伸向萧珩,试图去拉他,“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好好活着,平平安安的,你娘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啊。”
“过去?”萧珩猛地甩开太后的手。
他缓缓站起身,语气带着决绝:“外祖母,您不必再说了。”
“我来问您,不是想听您再重复一遍难产的谎言。”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
“现在,”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确定了。”
说完,他不再看太后一眼,大步朝着殿门走去。
“珩儿,站住!”太后从榻上探出身,嘶声喊道:“你听外祖母说,你不能去做傻事。”
萧珩的脚步在殿门前顿住,却并未回头。
太后的泪水终于滚滚而下,声音破碎而悲痛,带着积攒了十三年的绝望和无力:
“你以为外祖母没有查过吗?乐阳是我的亲生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死得不明不白……我这当娘的,会甘心吗?”
她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和恨意:
“可是……查不出。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所有证人要么死了,要么消失了。一切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她颓然跌坐回去,靠着软蹋上,声音低了下去,悔恨道:
“我只恨我的乐阳她太优秀了。优秀得不该是个女儿身,更不该生在帝王家。”
“所以,她就该死吗?”
“我就活该没有母亲吗?”
萧珩背对着太后,肩膀剧烈颤抖着,掷地有声:
“萧珩此生,誓要为母报仇,不死不休。”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脸,看着门口的萧珩,泣不成声:
“珩儿……外祖母求你了,别去。我只你一个血脉至亲了,不能再失去你啊。”
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扎进肉里,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滴落在地砖上,洇开一朵刺目的红梅。
萧珩拉开沉重的殿门,融入如墨的夜色,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浓郁的阴鸷。
玄英上前贴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萧珩猛地侧首,目光狠狠剜向玄英,“谁干的?”
不等玄英回答,下一瞬,他整个人大步流星,周身裹挟着骇人的戾气,朝着太液池方向疾掠而去。
太液池畔,早已乱成一锅粥。
宫灯摇曳,光影凌乱。
池水中扑腾着几个狼狈的身影,岸上围满了惊慌失措、指指点点的人群。
先前那几个跳下去的几人,在浑浊的水里扑腾了半晌,连顾清妧的一片衣角都没捞着,心中那点乘龙快婿的热切也凉了大半。
不知岸上谁喊了一声:“顾七姑娘找不着,先把柳姑娘救上来啊,这可是户部侍郎家的千金。”
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
尚书女婿没指望了,侍郎女婿也不差。
总比空手而归强。
瞬间,那几个人扑向还在水中呛咳扑腾、惊惶哭喊的柳如兰。
几双大手在水中胡乱抓扯,本就湿透贴在身上的轻薄夏衫,被他们撕扯得更加凌乱不堪,衣襟散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和玲珑的曲线,在宫灯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目。
岸上顿时响起一片女眷的惊呼和男宾尴尬的抽气声。
“我的如兰啊。”柳夫人哭天抢地,“你们别碰她。”
“妧儿你在哪里啊?”谢氏脸色凝重,被顾廷筠紧紧搀扶着,声音颤抖着大声呼喊。
皇后与六皇子李承谨也已闻讯匆匆赶到。
皇后厉声呵斥:“都愣着做什么?务必把人救上来。”
一片兵荒马乱之中,萧珩出现在对岸一处相对僻静的柳树阴下。
他望着水中柳如兰被众人争抢撕扯的丑态,更看到了岸边谢氏那绝望的哭喊。
他动作迅速地抬手扯开了外袍的系带,锦缎滑落,露出里面深色的劲装,随手将外袍甩在地上,抬脚就要冲入水中。
“主子不可!”玄英挡在他身前,双臂死死拦住他,低声道:“众目睽睽之下,您身份敏感,一旦下水,后患无穷。”
萧珩那双凤眸中满是暴戾,如同濒临爆发的火山,他死死盯着玄英,牙关紧咬,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滚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绝不能出事。”
两人正激烈的对峙。
“哗啦——”
两道湿漉漉的身影相互搀扶着,从水边艰难地站了起来。
月光洒落,照亮了那个纤弱身影,顾清妧浑身湿透,墨发紧贴着脸颊,嘴唇冻得有些发紫。
搀扶着她是一位同样浑身湿透、身着妇人宫装的女子,面容温婉。
顾清妧喘息着,抹去脸上的水珠,下意识地抬眼,目光便捕捉到了柳荫下的萧珩。
他脱去了外袍,那姿态分明是要下水。
四目相对。
萧珩在看到顾清妧安然无恙的瞬间,眼中只余下庆幸。
他作势就要冲过去。
但他的脚刚刚抬起,却又被无形的铁链狠狠拽住。
他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直线,收回视线,不再看顾清妧一眼。
玄英会意,立刻侧身让开。
萧珩毫不犹豫地转身,弯腰拾起地上的外袍,随意往肩上一搭,与玄英隐入身后树影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清妧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决绝地转身、消失,心口顿时感觉空落落的。
对岸的呼喊声由远及近,她敛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失落与酸涩,与孟氏相互扶持着,踉跄地走向岸边。
“顾七姑娘找到了!”
“还有顾家少夫人!”
一行人迎面走来,为首的是顾廷筠和谢氏。
谢氏看着湿漉漉的两人,一把将二人紧紧搂入怀中,泣不成声:“吓死我了。”
立刻有侍女捧着披风上前,将顾清妧和孟氏紧紧裹住。
皇后也松了口气,立刻吩咐:“快带七姑娘和少夫人去最近的暖阁更衣,传太医仔细诊治。”
顾清妧被众人簇拥着离开池边,裹在温暖的披风里,身体依旧抑制不住地颤抖。
她忍不住回头,望向那片幽暗的柳荫。
那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夜风吹过柳条,拂动着水面破碎的月影。
暖阁内,侍女们手脚麻利地为顾清妧和孟氏更换了衣裙,又奉上热腾腾的姜茶。
孟氏捧着姜茶,心有余悸地向谢氏讲述经过:“……儿媳当时在回廊透气,听到这边的落水声,赶过来时正看见七妹妹落水。情急之下,顾不得许多就跳下去了……“
“游深了才发现七妹妹被湖底的水草缠住了脚踝,正挣扎着,我潜下去帮她弄开了水草,才相互扶着往光亮处游去。”
顾明澈接到消息后飞奔而来,此刻站在妻子身边,脸色比孟氏的还白。
听完妻子的讲述,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手臂都在微微发颤,声音沙哑:“你怎么敢?那么深的水,你万一有个好歹……”
孟氏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温顺地靠在他怀里,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没事了,夫君,你看我和七妹妹这不都好好的吗?”
顾清妧从另一间隔间换好衣裙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她走到孟氏面前,深深福了一礼,脸上带着真切的歉意和感激:“嫂嫂,清妧连累你了,实在对不住。若非嫂嫂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太医匆匆赶到。
先为顾清妧诊脉,确认只是受了些惊吓寒气,开了驱寒安神的方子。
轮到孟氏时,原本平和的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他又仔细换了只手诊察,凝神静气了好一会儿,紧蹙的眉头才缓缓舒展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太医收回手,对着顾明澈和谢氏拱手道:“恭喜!少夫人有喜了,脉象圆滑如珠,是喜脉无疑,只是月份尚浅,约莫月余,此次落水受惊受寒,胎气略有浮动,务必好生静养,切莫再劳累受寒了。”
“什……什么?”顾明澈整个人都呆住了,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得语无伦次,“真……真的?我……我要当爹了?”
谢氏也瞬间转忧为喜,连声道:“阿弥陀佛!真是菩萨保佑。”
顾清妧也由衷地为兄嫂高兴,但想到嫂嫂怀着身孕还冒险下水,心中更是愧疚难当。
稍事休整后,皇后在临近的厅殿召见相关人等询问落水缘由。
柳如兰也换了干净衣裙,脸色苍白,眼神躲闪,被皇后问及时支支吾吾,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滑倒,还连累了顾七姑娘。
那些当时跟着一起嘲讽顾清妧的闺秀们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
皇后目光如炬,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清妧身上:“七姑娘,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顾清妧抬眸,迎上皇后的视线。
事情闹大了对顾家、对柳家,都不是好事。
更何况,她确实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柳如兰故意绊她。
她敛衽行礼,平静道:“回皇后娘娘,确如柳姑娘所言,是意外。池边湿滑,臣女与柳姑娘皆不慎滑倒落水。臣女幸得嫂嫂及时相救,并无大碍。惊扰了娘娘,是臣女之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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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落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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