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骂得太过分时，警察就使个巧劲把他肩膀往后掰，安静五秒后再循环往复。
这件事撕掉了李阅川在季青衍面前最后一层遮羞布，不堪的家庭与无人疼爱自己的事实彻底摊开，甚至于他都觉得之前千方百计去瞒的伤很可笑。
早知今日还不如那时候就明说，也省得季青衍跟着自己担心好几天。
面对季青衍时，他的自尊心总是出奇的高，总想以平等的独立人格去谈一场恋爱。
但现实无法更改，他也确实做不到六亲不认远走高飞。
虽说自尊所剩无尽但也实在不想在季青衍面前继续丢人，他直接以家属的身份向警察要求上铐。
若是一年前李阅川还会问问昨晚到底喝了多少，但此时此刻他连抱怨都嫌麻烦，只想尽快解决。
醒酒针扎上的那一瞬间，连同扎针的护士在内，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二十分钟后，李铁峰开始沿着输液椅往下滑，二十五分钟后，鼾声响起。
李阅川背起他往警车上走，那一小段路上他没有任何悲喜，好像在看小说里别人的故事一样，警车就是最终章，无论是阖家团圆还是妻离子散，只要上了车就彻底打上完结标。
季青衍自然察觉出身边人的情绪变化，他用外套挡着，伸手勾了勾李阅川的小手指，李阅川浑身一僵，随后用力回握。
笔录分开做，李阅川这边很快，因为除了李阅敏电话中的内容外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李铁峰纯纯喝坏了脑子，不仅走路费劲连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关于相关情况同样一问三不知。
唯有刘芬提供出几条有用的信息，一是李阅敏提过曾经邀请她和冯富出去旅游的人叫刘大奎，二是李阅敏的婆婆曾在买菜途中被骗到过“小黑屋”，但是只待了几小时就被冯富花二十万“赎”了出来。
等候时季青衍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大伯，另一个给绿岛公安系统的某位副局长。
两个电话都没背着李阅川，李阅川想细问问，几次音节已经冲出喉咙，可就是钻不出牙缝。
经勘察李阅敏和冯富家里已经空了，警方让家属联系他俩，但两人都关机。村里暂时回不去，警方问李阅川接下来住哪，李阅川想了想说住酒店。
于是几小时前在村里分开的一大家子，又在相隔百里外的酒店团圆。
张剑开了两间房，但三大两小暂时都窝在同一间。强强太小还不明白事，张剑见过比这刺激得多的场面，心态自然比较稳，剩下的孙家老两口和小霞明显吓到了。
尤其是小霞，眼神愣愣的，一直问二哥怎么还没来。
李阅川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新开了一间房直接把季青衍推进去，进门就说：“季哥，这边暂时安全了，你快回去手术。”
季青衍委委屈屈地瞪了他一眼，“你都没亲亲我！”
李阅川又气又笑，捧着季青衍的脸亲了一口，“季哥，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感谢你，我特别特别感动，这些咱们以后再说。现在你得回香港，不能耽误最佳手术时间。”
季青衍躲开他炙热的眼神，自己借力坐到床边儿，本应垂头说出的话，但被颈托卡着只能平视窗外，“稍微晚两天也没事，落地当天已经做了一个检查，情况挺好的。”
李阅川贴着他坐下，拉起他的手紧紧握着，声音中是无限的心疼与愧疚：“季哥，赶紧回去吧，就当是为了我。”
他顿了顿，接着说：“算我自私，如果真的耽误了手术，我罪该万死。”
季青衍良久未语，似乎正在心里挣扎，半晌后突然问：“小川，咱俩正式在一起好不好？”
李阅川整个人好像忽然掉帧了，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大概三十秒后，眼神忽地暗下来。
在他如此狼狈之时季青衍竟然依旧坚定地问出这句话！
心口疼得好似要炸开，满脑子都是感激。他甚至不敢看季青衍的脸，只低头嗫嚅：“季哥，我答应，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
“呜呜呜呜呜呜呜——”季青衍抱着李阅川的肩膀说哭就哭，“小川，你终于答应了，我等这一天等得好苦啊！！！！！”
如此重大的变故下，李阅川的神志一会儿清醒一会儿麻木，但身边这个热乎乎的人是真的。
他抱着又哭又笑的季青衍，想把人揉进自己怀里，却在手掌触碰到季青衍脊背的那一刻条件反射般往回收。
季青衍对他而言太珍贵了，珍贵到连拥抱都不敢使劲。
季青衍自己必然不会想这么多，整个人都沉浸在得偿所愿的狂喜中，完全等不及李阅川的动作，自己借力面对面坐上人家的大腿，紧接着劈头盖脸就开始亲。
间隙中还不忘叨咕：“小川，我好高兴，特别高兴，老子终于把你拿下了，你可真难追！”
李阅川笑得温柔，双臂朝后撑着床垫任由季青衍像小猫儿一样在自己脸上又啃又咬，动作太大时还会虚扶季青衍麻杆儿似的的腰，生怕人掉下去。
按理说惊魂未定的一大家子在隔壁，李阅川和季青衍不应该单独待太久，但时至今日对于他们俩来说已经没什么理不理的了，反正都不算正常人，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他俩先亲完！
抱着亲够了才开始说正事，季青衍明确告知李阅川自己在绿岛有些人脉，能不能颠倒黑白不好说，但至少可以保证李家不吃亏。
李阅川失笑：“你之前还说没来过绿岛。”
季青衍一哂，却也无法反驳。李阅川俯身去亲怀中人的脑门，嘴唇贴着季青衍的皮肤说：“季哥，谢谢你。”
李阅川的嘴唇有点干，小刷子似的划得皮肤刺痒，季青衍傻呵呵地伸手挠了挠，就着额头上还没散去的热气也探身亲了李阅川一口，然后兴奋地总结：“太爽了，以后想亲就亲！”
从美国专程请过来的专家组共五人，香港本地专家六人，北京跟过去六人，十七人此时全都在医院等着给季青衍开刀。
美国和香港的专家怎么来的李阅川不知道，但他知道北京这六位是季老爷子给安排的。
而作为季老爷子心肝宝贝的小孙子，为了救自己，在手术的前一刻冒巨大风险凌晨从香港跑回山东省绿岛市府西县李家村......
整件事情用文字描述出来离谱得仿佛一串乱码，如果不是发生在李阅川自己身上，哪怕出现在《人民日报》上，他都觉得是印错了。
“季哥，快回去吧，不能辜负了你爷爷。咱们俩以后时间多的是，不差这一天半天的，乖，听话。”
如果说之前李阅川跟季青衍说话时，多少有点哄小孩儿的意思，现在完全是哄婴儿了。
真真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亲一口都不敢使劲。无论对方有什么脾气，哪怕再无理取闹，他都甘之如饴。
季青衍瘪瘪嘴，哼唧两声趴在李阅川肩头。刚才在医院时他接到了他爸的信息。
“你个小王八蛋上哪去了？爷爷今早血压飙到190！无论天南海北，勒令你在今晚7点之前重新入院检查，否则老头儿要亲自去抓你！”
季青衍当场回复：“爹爹息怒，麻烦转告爷爷，7点前不肖子孙保证躺到病床上！”
季云山：地址！！！
季青衍：【实时定位】
李阅川察觉出季青衍态度的软化，连忙追问：“什么时候走？”
季青衍蔫蔫回答：“估计也就再过两小时吧。”
“怎么走？”
“家里派飞机来接”
“哦...哦..好.......”
季青衍出来得匆忙，连营养粉都没带，李阅川按着酒店菜单上点了一甜一咸两碗粥，特意嘱咐要软烂些。
加了青菜的咸粥盛在白瓷盅里，用椰汁炖的甜粥用甜品碗装着，李阅川每一勺都要吹凉，一勺甜一勺咸地喂给季青衍。
吃完两人又抱着躺了一会儿，季青衍的时间预计得很准，两小时一到手机立马鸣响，电话那边是谁不清楚，但李阅川听见季青衍说：“我这就下楼。”
季青衍的轮椅很轻巧，开关一碰就收成窄窄一条，轻松装进楼下雷克萨斯的后备箱。
李阅川把季青衍抱进车里，不舍地碰了碰他的颈托，轻声说：“我等你回来。”
“嘭——”
沉重的车门瞬间关闭，车门两侧的心尖一齐震颤，刚刚确定关系的二人就此分开。
敲门声响起刹那，小霞肉眼可见浑身一抖，惊恐看向门口。直到李阅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她才松开紧绷的肩膀跑去开门。
李阅川又开了一间标间，让小霞带着强强先过去休息，张剑问自己用不用回避，李阅川摆手说不用。
李铁峰这会儿终于醒酒了，扶墙晃悠悠站起来，目光中是少见的犹疑，语气也是李阅川从未听过的惶恐，“小川，你姐到底惹到什么人了？欠下多少钱？”
李阅川照实转述李阅敏电话中的内容：“300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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