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天气晴朗，窗外知了在热浪下不知不倦的叫着，在与湛蓝天空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付晓晓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
她的房间独占家中小别墅的三楼，离天空最近，屋顶有一扇天窗。
付晓晓总爱盯着那扇窗户漫无目的发呆，而北苓在一旁静静的读书，曲着纤细的双腿，靠在床头。付晓晓不明白这个人刚高考完怎么还愿意看书，要是她，宁愿盯着窗户发呆也不会愿意再看一篇知识理论。
现代医学史？有阿加莎的推理小说好看吗？
付晓晓玩弄自己的头发，它们柔软而光滑，放在嘴唇边冰冰的，像段小蛇。半响她又爬到北苓身边，叫她伸直腿，自己躺上去。
“ 好想打开窗户吹风啊。”她说。
“ 现在很热的。”北苓淡淡道。
躺在北苓腿上，就能闻到属于北苓的味道。可是北苓依旧不太关心自己，不过她们今天确实约好了，下午一起看书，只是付晓晓的那本早已经被踢落到床脚。
“ 姐姐....”她喊，声音糯糯的，仔细观察着什么。
“ 嗯。”北苓漫不经心。
“ 我的胸好像已经比你大了诶？”
啪嗒———语落，付晓晓眼前一黑，北苓手中的书直接滑下来，打在她脸上。
“ 啊，好痛....”付晓晓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
“ 干嘛啊....”
“ 小孩子乱讲话该被打。”
书被拿开，看到北苓故作严肃的一张脸，她这样其实没有多少威胁力。付晓晓支起身子来，不满，“ 可是我是实事求是.....”
又一下被人捏住脸颊，北苓的两腮有些泛红，直至脖颈处似乎都有温度，付晓晓把头一偏，娇气道：“ 你弄疼我了。”
说罢挣脱开北苓的手。
北苓看付晓晓气鼓鼓的样子，觉得好笑，伸手蹭了蹭碰她的鼻尖。
“ 你这样是哄不好我的。”付晓晓不买账。
“ 那你要我怎样？”
“ 嗯…..”
付晓晓忽然缓缓张开双臂，搂住北苓的脖子，直接整个人拥过去，将头磕在她的颈窝，“ 就这样，我要抱着你。”
北苓看着眼前像小猫一样的少女，将温热的身躯紧贴自己，哭笑不得：“ 你这样我还怎么看书？”
“ 那是你的问题，你自己想办法。”
说罢还将头埋得更深，就像埋进一床柔软的被子，付晓晓一口一口呼吸，闻着独属北苓身上的味道。
北苓伸手摸了摸她的长发，觉得颈间痒痒的，也不知道她在干嘛，似乎连舌头都伸了出来，然后忽然咬了她一口。
“ 啊…” 北苓轻唤一声。
“ 你是小狗吗还要咬人？”
“ 就要咬你。”
接着还要拿头去蹭。
北苓痒得发笑，“ 真拿你没办法啊....”
付晓晓抬头，忽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她，然后用手点点自己的嘴唇。
“ 要亲亲。”
北苓又微微红了脸。
“ 不可以吗？”
付晓晓眨了眨她扑朔的大眼睛，有一颗棕色的小痣在左眼眼尾，颜色很浅。
这样看得人一片心软。
北苓将吻落在了那里。
-
付晓晓醒来，有些茫然，又将自己埋回被子里，内心一阵酥麻。她被子软软的，若隐若现的香味，依然是蚕丝面料。付晓晓喜欢蚕丝面料，从北苓盖的那一床开始。
又打开手机看了下消息，付晓晓极度想忽略掉自己两腿间略微的湿润。
居然梦到了那段时间，还把自己梦的浑身发软，明明那时候她跟北苓之间很单纯……
付晓晓下意识咬嘴唇，嘶了一声，发现自己嘴唇还有些发肿。
正想着早上应该吃些什么，走出卧室，就看到有桌上摆好的粥。
周五上午的被课全部被取消，北苓也在家里，估计是整个学校都对昨天搞到凌晨四点的校园万圣节派对做出的退让，毕竟没有哪个教授会想在班上看到宿醉过后满身烟酒味还坚持来出勤的学生，看着北苓在厨房收拾的身影，付晓晓心情有些复杂。
不知道为什么，付晓晓觉得自己做了这样的梦，今天早上要是看不到她，她估计还是要哭的。
可是北苓就在这里，就在这里看到她，问她要不要喝豆浆。付晓晓居然还是鼻尖一酸。
简单的吃早饭，她收拾好心情，跟北苓出发去超市。最近她跟北苓一起吃饭的次数变多了，家里米、面消耗的很快。
这家超市面积不大，不过胜在开在学校附近，虽然东西买的比较贵，可是份量小种类多，很适合住在附近的学生。付晓晓来过这里，自顾自走到一个货架边取了牙刷扔进购物车里。
北苓说下次借朋友的车带她去附近更大的华超，这次就还是拿了小袋装的米、面粉，两人又到蔬菜区。
“ 今天晚上吃火锅吧？”她提议。
“ 可是你不吃辣啊。”付晓晓眨眨眼。
北苓顺手拿起一个红彤彤的番茄：“ 吃番茄汤底的？”
付晓晓点点头，扯了个保鲜袋递给北苓，看她精心的挑选起来。
“ 有了车就可以多买些米，油之类的，份量大还便宜些。”她接着对付晓晓说，付晓晓也只点头，然后又去帮忙拿了肥牛卷。
路过冰柜的时候，却被里面玲琅满目的冰淇淋桶吸引去注意力，巧克力花生布朗尼、草莓牛奶、夏威夷开心果.....
付晓晓很喜欢吃冰淇淋，一年四季没有忌口，国外冰柜里的冰淇凌桶有一个巴掌这么大，一口气吃完浑身冰爽甜腻，仿佛再没有身外的烦恼，正好适合今天，付晓晓过去打算挑几个，仔细研究着各种口味。
“ 要买冰淇淋？”北苓推着车出现在她身后。
付晓晓刚准备拉开冰柜，就听见北苓接着说：“ 最近天气冷了，还是别吃了。”
“ 又不是只有夏天可以吃冰淇淋。”付晓晓回头，咬着嘴唇说，又感觉碰到伤口了，松开。
“ 你还容易痛经，不要吃冷的了，免得到时候又半夜受苦。”北苓轻声说，语气却不容置疑。
“ 我就只拿两个。”
北苓惊讶。
“ 不行。”
巴掌大桶装冰淇淋，她之前是想要拿几个？
付晓晓忽然抿着唇，不说话。她一下子有些不高兴，就像昨天不高兴她跟自己看电影的事，但又说不上具体是哪里不高兴，也像昨晚一样。北苓其实没有任何错，付晓晓也确实知道自己刚结束生理期不应该吃这么多冰的，只是————她察觉她像小时候一样对待自己。
北苓看出她逃避的眼神。
于是她又换了个说法，讲得格外温柔，“ 我们就两个人，今天又买米又买菜，你多这么两大桶，提着多不方便。”
付晓晓看着她的目光，居然就下了这个台阶，讲冰淇淋桶放回去，不过还是忍不住挑了一只小雪糕，藏在结账时才拿出来。
回家的路上她便直接拆开包装，一口咬掉一截。
“ 有这么好吃吗？”北苓无奈问，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
“ 这个牌子的雪糕做得很好，大家不是都爱吃这个？”付晓晓将手里的雪糕递到北苓面前晃晃，“ 你尝一口？”
北苓也没有接，直接就着她的手。
微低头，不偏不倚咬在她刚刚吃过的地方，然后轻蹙眉，好像就这么一小口都被冻到了牙齿。付晓晓看着北苓嘴角溢出些奶白色，随后用舌头舔回去，她突然将她的嘴唇看得很仔细。
粉红色的舌尖，露出一小节乳白的牙齿。
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在心底里升起，就像冰淇淋滑下喉咙。
付晓晓又默默咬了一口，咬掉北苓的齿印。
以前、以前北苓吃她的东西时，她是什么心情呢？
付晓晓记得自己喜欢用这种方式宣誓主权，那时吃要吃她碗里的东西，喝要喝她杯子里的水，咬她的手指舔她的手心，付晓晓那时就喜欢这种细枝末节的爱戴，要她喂她，闹着她玩，为此满心雀跃。
可是现在付晓晓却生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觉得她们不应该这个样子，就像她不满她管她的语气，可却又因着这样的相处找到了一些过去的感觉，感受到她对她的在意。她觉得自己不应该感到有一点点开心、一点点得意。
“ 怎么了？”北苓看她盯着自己，问。
总能看出自己心神不宁，付晓晓心里叹了口气，依旧面不改色，“ 我刚来这边的时候，每天走太久路了，小腿一到晚上就抽筋。你到这边来，不抽不抽经？”
“ 我不抽经。”付晓晓问得唐突，北苓倒是回答得认真，半响安慰道，“ 是你走的路比我还多了吧？”
晚上北苓在厨房做饭，付晓晓坐在餐桌前打开电脑修改论文。汤锅煮的很快，没多久北苓就直接把那一小锅端了出来，又拿了筷子和两个小碗。
家里的餐具是由她亲自挑选，平时吃饭都用成套，简单的浅色系餐具。付晓晓随手接过北苓为她盛的饭，放到眼前却发现这个碗是有颜色的，整个碗厚而圆实，外面一圈有两只小猫的图案，特别可爱。
再看了眼北苓手中的，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白碗。
“ 你干嘛给我这么个碗？”付晓晓问。
北苓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样疑惑，解释：“ 逛街时觉得可爱就买了。”
付晓晓小时候也曾用过这样子的一个碗，是她母亲逛街看到的，不过那上面画的是一只小狗，那时母亲说，“觉得多可爱就买回来了。”她觉得喜欢，却是拿给付晓晓用的。
付晓晓忽然笑了。
“ 怎么了？”北苓问。
付晓晓转移开话题：“ 期中成绩出了。”
哲学这门课她功课一直赶不上，上课完全当说书去了，只听个有趣头，课后全凭聪明意志，这次考试居然比及格还大过一节，实在可喜可贺。
电脑放的远，靠近两人中间，北苓也侧身看了一眼，忽然问她：“ 你读什么专业？”
付晓晓刚想答，话到嘴边却烫舌头，她是什么专业来的？开学刚和导师谈完进了专业，这会儿竟然忘了，反正她现在已经尽可能不再去看有关文学与艺术的方向，老老实实在英语里挑。读什么专业不重要，她要么当一个翻译，要么回国教英语。
“ 语言学？”
她是在自己问自己？北苓无声笑笑。
“ 你学语言挺好。”又说。
“ 不过选修哲学做什么？”
“ 苏格拉底说，认识自己，方能认识人生。我本来打算选修心理，最后不知道怎么还是选了哲学。反正都一样，丰富自己，你以前不是总说我读的书少了？这学期英语相关的写作课我上两节，还有一节翻译，下学期我修语法、音系。”
这么看，如果好好念，自己难免可以装作一表人才，付晓晓不擅长读书，不过混个文凭出来倒是绰绰有余。没有什么远大的抱负，以为在哲学课上，能独自想想她的青春、未来与人生，刚选课的时候，她也期待能遇到个人陪她聊聊青春、人生与未来。
“ 倒也挺适合你的。”北苓说。
哲学吗？付晓晓可不知道。
她突然有些难过。
“ 你未来要当人民教师？”
北苓无言，似乎默认。
七点了。付晓晓将剩下的饭菜盛起来用保鲜膜套好放进冰箱，她喜欢做这份工作，听着北苓洗碗的声音，然后仔细用帕子擦干净桌面，有种很生活化的气质。
收拾完一切，她打开客厅的电视，里面正在放南希的故事，没一会儿北苓也出来，洗了一碟干净的葡萄在茶几上，然后端着电脑坐下。
付晓晓将电视声音调小，两人也没有说话，只是坐在这里共享一个空间。她心一静下来，忽然觉得外面的天就黑了，一点盈盈的蓝色月光都没有。北苓看着电脑，不看她，客厅一静下来，忽然电影的声音也变得一点都没有了。
她还在经常梦着北苓，就像以前一样。如今梦境的对象变成具体，她们面对面共处在一个屋檐下，不是破镜重圆，也不是大吵大闹，居然在安静的过日子。付晓晓一年前还幻想过跟北苓重逢的剧情，她在里面批斗她，把她每次梦到她都哭的怨气全部都加进去，意气风发，颇有气势的怒骂。
“ 你还用资生堂的洗发露吗？”付晓晓闻到北苓发间熟悉的清香，突然问。她已经分不清这是洗发水的味道还是北苓本身的味道。
“ 习惯了。”北苓道，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头发。
“ 这里没有那么好买到吧。”
“ 人总有点矫情的习惯。”北苓笑笑，声音跟浸了水一样，凉凉的。
付晓晓还想跟她说话，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两人又回归沉默。她受不了她发梢这样的气息，若有若无勾住她内心最深处的一点点酸涩。她也有自己矫情的习惯。
付晓晓想自己还是应该选修心理学，看看她的嗅觉神经到底是怎么联系到脑神经，脑神经再是怎么链接到她心里那个地方去的。
经常和北苓相处时，也总是觉得一切就像梦境，说不定一觉醒来她就不在了，她又回到曾经那个小小的单人宿舍，独自一人。
那时她孤单吗？忧虑的事情多吗？什么时候想起一次以前和北苓？明明没过去多久，付晓晓却感觉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北苓在她的视线里，她就仿佛无法稳定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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