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和明天永远不知道谁会先来临。
本应关押在瀛洲深处的跂踵疫兽,没有任何征兆地,越洋西渡,疫毒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蔓延至中洲城,整个山海域死伤惨重,而昭芫宗便是疫源中心。
魔界因群山环绕,疫毒侵入缓慢,得知消息时,外面已是糟糕至极。
祝聿渊当即便要前往昭芫宗找人,却在这时收到了发妻身陨的噩耗。
魔界边境岌岌可危,幼女体质羸弱,又不能丢下不管,祝聿渊就算心急如焚,当下也只能留在魔界应对疫毒。
在疫情稍有好转后,扶光仙君亲自来魔界表示哀悼,因为昭芫宗是重灾区,感染最为严重的几十号人被侵蚀得不成人样了,尸首也被早早地燃烧化为骨灰运往瀛洲,杜绝再次成为疫源的可能。
祝聿渊曾去过一次瀛洲,埋藏骨灰之地,那里寸草不生,孤零零地立着几个石碑,刻着在那场跂踵灾疫中牺牲的人名。
昔人已逝,往事被深埋于心。
祝聿渊回到魔界后,在一片灼灼花海中立下衣冠冢,随后平静地交出了山海域的管辖之权,安心陪伴祝灼华长大。
褚怀序似乎能猜到祝灼华在怀疑什么,果不其然,只听得她凝声道:“就算是大病初愈,娘亲她也不至于会被久困于那里,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跂踵疫兽出现突兀,多年来受仙界管辖,怎会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也许是祝灼华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太过沉浸,身侧的褚怀序许久不曾开口,她回神转头过去,“你怎么…”
褚怀序似乎真的在认真听祝灼华的分析,见人回眸还下意识扬眉表示疑惑。
只见他单膝曲着,右手肘随意搭在膝上,靠近祝灼华的一侧手掌朝斜后方撑去,整个身体虽然并未倾近,却仍有一种被包裹着的感觉。
祝灼华长睫微颤,目光从对方真挚的眼眸里移开,说话也有些磕绊:“你怎么不说话?”
“嗯…”褚怀序沉吟片刻,眉间微蹙着,“你想查当年的跂踵疫灾?”
且不说时隔久远,线索早已在那场灾疫中被销毁,这与之有关的人哪个不是牵扯甚广,只怕是难以查到线索。
“嗯,我不相信偏偏是在娘亲去山海域那日,就发生了这等意外,定是故意蓄谋,或是事发突然,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祝灼华的注意力回来了不少,褚怀序从她开始纠结这事便一直在注视着对方,带着无措与愁容的侧脸,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牵扯着褚怀序的情绪。
“我帮你。”褚怀序身体前倾了些,语气格外认真。
祝灼华闻言重新与之对视,仿佛得到了一句极为安心的承诺,她会心一笑:“好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
“哦?什么事?”褚怀序极为配合地回应道。
“褚怀序,你器修方面进展如何了?”祝灼华微微挑眉,一副心有盘算的模样。
褚怀序盯着祝灼华嘴角轻衔的笑意,早就猜到了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却仍故作顺意道:“还行?”
褚怀序是难得的法修三门全有天赋之人,他口中的还行必然是得到过器修师父的肯定。
“那我的武器就全交给你负责了。”祝灼华双臂环抱,摇着脑袋宣布,灵动的表情令人也为之心悦,“我不想要太过笨重的,灵活些,也不要太丑的,总得配上我吧,还有还有…”
“好。”
只是这声承诺,直到褚怀序不告而别离开魔界,也没有兑现。
……
祝灼华半躬着身体,趴在木阶上喘着粗气,稍不留意呼吸没跟上,便是一阵猛烈地咳嗽。
浮屠塔内不仅幻境密布,还关押着无数堕灵残念,对入塔者进行着恼人的攻击,祝灼华偶有失足,断断续续地陷入幻境,在眼前重现自己曾经历过的一切。
每层塔间,会有阶梯相衔,留有平台让人稍作停留,亦是为了让入塔者保持清醒。
“咳咳…原来是我忘了……”祝灼华撑着木阶爬完最后几梯,有些狼狈地躺在平台处,望着犹如深渊的纵向塔身,神智有些恍惚。
在心安理得享受褚怀序宠溺的那千年里,祝灼华记不清自己曾对褚怀序说过什么话,许过怎样的承诺,她总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褚怀序在听。
可褚怀序记得,他记得自己说过的所有话,也记得两人之间所有的承诺,并在为之付诸实际行动。
塔内的堕灵残念十分缠人,随着塔层越高,关押在此处的墮灵残念境界也越高,就算祝灼华不至于被这些伤及性命,但她的状态仍被幻境影响,道心略有不稳,受伤是在所难免的。
祝灼华心知她不能在塔内再耽误时间了,邵时砚情况危急,她必须尽快找到妙净带她出去。
“只剩...最后一层了吧...”祝灼华撑着塔壁站起身来,望着向上延伸的木梯。
说实话,祝灼华有些怵,她不太能保证自己不受幻境影响,因紧张而呼吸不可避免地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她咬咬牙,稍稍平缓了些情绪后才一步步踏上顶层。
......
“祝姑娘怎么还没有消息传来…”祁珣紧攥着留音玉器,有些不安道。
距离祝灼华传来抵达明殊寺的消息,已是一日过去了,期间众人再无半点妙净与祝灼华的消息。
褚怀序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地赶路,脚程稍慢,此时才刚抵达文吾山山脚。
“小仙君,您是否有收到祝姑娘的消息?”池意禾看了一眼祁珣,转头扬声问道。
为了让众人的精力都集中在赶路上,褚怀序直接将堕化的邵时砚关进了法阵里,他却有些走神地站在远处,闻言甚至反应了会,才冷声道:“没有。”
池意禾与祁珣相视一眼,都看出了这几日的褚怀序有些心神不宁。
两人颔首后朝褚怀序走去,祁珣清嗓道:“那个,小仙君是否在担心什么?”
褚怀序此时早已恢复素日冷峻如霜的神情,闻言淡淡瞥过两人一眼,并未回答。
“祝姑娘走之前似乎与小仙君交谈过,分头行动小仙君想必是提前知晓的,若是小仙君知道祝姑娘迟迟未报信的原因,还请告知我们…”池意禾看了一眼祁珣,继续道,“我们也好为接下来做好打算。”
褚怀序视线在池意禾身上稍作停顿,继而转头看向不远处在法阵中挣扎的邵时砚,坦言道:“也许是因为,七阶浮屠吧。”
“浮屠塔?”祁珣喃喃道,很快便将其中缘由想明白了,妙净当初被慈梵大师带回明殊寺,也许并没有受罚,而是直接让人去浮屠塔走一遭,这才久久没有消息。
而这几日过去,妙净定是没有从浮屠塔里走出来,祝灼华想要将人带出来,必然是要入塔的,现在的情况看来祝灼华应该是已经入塔了。
褚怀序知道浮屠塔里面有什么,也知道它会给入塔者带去怎样的后果。
他并不担心祝灼华在塔内的安危,只是害怕对方出塔后的反应。
三人凝神各自思考时,法阵里的邵时砚因脱力而猛地往地下栽去,祁珣正要上前将人搀扶起来,却见褚怀序脸色一变。
“我们被发现了。”
……
“殿下,您醒了?”银朱从外采荷进殿,正捧着一大捧繁花路过轻纱幔,余光瞥见隐约倩影,遂停步问安。
层层轻幔缓缓朝两边掀开,祝灼华一副睡得乱糟糟的模样,揉眼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银朱说完反倒有些不确定,平时殿下一旦通宵夜读话本子,翌日必然得睡到午时才会起。
银朱赶紧将荷花放在另一边的桌子上,快步走到床褥边,“殿下做噩梦了?怎的醒这般早?”说着,还伸手探向祝灼华额头,试探是否身体不适。
祝灼华似乎并没有宿夜未睡的疲倦感,反而眼下清醒得很,只是头有些晕。
“就是突然醒了。”
眼瞧祝灼华好像并无大碍,银朱只好起身将床塌边的几本话本子拣拾起来,收拾好后这才伺候殿下更衣。
今日时辰尚早,祝灼华又一时看不进话本子,便跟着银朱用她今日采回来荷花装点枕春殿。
“殿下心情似乎很好嘛。”银朱抬眸瞧了眼身边哼着不知名小曲儿的祝灼华,忍不住揶揄道。
祝灼华音调微扬,眉眼含笑着点点头,“嗯,今日褚怀序好不容易得空,他答应要陪我去市集。”
“也就褚公子能让殿下抛下话本子了。”银朱笑着摇摇头,瞧见祝灼华都快溢出的开心,她也由衷地笑道。
“褚公子,我破解出您的阵了!”鸦青步履轻快,迅速从殿外跨步进来,字里行间中透出些激动,转角后却见只有殿下与银朱,立马顿步问安道:“殿下。”
祝灼华随意扬了扬下巴,示意鸦青不用行礼,“怎么,找褚怀序啊?”
鸦青有些尴尬地直起身来,缓缓点头道:“嗯,方才属下去过褚公子的院落,并未找到人,还以为在殿下这里呢。”
倘若平时,褚怀序要是没事,的确会来到枕春殿。若是想找褚怀序,与其四处寻找,不如直接来枕春殿,必定一找一个准儿。
“看来是去爹爹那了。”祝灼华拍了拍手心道,“走吧,去主殿。”
“今日不是休沐么?褚公子一大早去魔主大人那作甚?”银朱疑惑地皱了皱眉,一边净手道。
鸦青上前也想要净手,水刚漫过手背,小腿便被人轻轻一踢,只听见银朱没好气地指使道:“去,去小厨房端来我煨的清神粥,殿下今日没休息好,先吃点东西再过去。”
祝灼华就算是早已辟谷,也仍贪念口腹之欲,这是所有人都知晓的,因此这才在枕春殿设下了小厨房。
鸦青无声地朝银朱控诉,却被后者瞪了一眼后,老老实实地去小厨房了。
枕春殿依旧这般热热闹闹的,收拾妥当后三人朝主殿走去,一路上就没安静过,因此在踏入过分安静的主殿后还显得有些突兀。
祝灼华迅速环顾一圈后并未发现褚怀序的身影,整个大殿只有上前方的祝聿渊,一脸沉重地坐在宝座上。
“爹爹,怎么没看见褚怀序?”
祝聿渊沉默良久,直到银朱与鸦青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才抬眸看向祝灼华,一字一句道。
“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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