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把空气煮得滚烫，林小满抱着冰镇西瓜蹲在巷口老槐树下，红壤上凝着的水珠顺着瓜皮滑进校服袖口，凉得她打了个激灵。远处突然传来自行车链条哐当哐当的声响，陆沉斜挎着褪色的游泳包冲过拐角，车篮里两瓶冰镇汽水撞得叮当响，玻璃瓶壁沁出的水珠在午后阳光里碎成星子。
“林小满！接好！”他急刹车时扬起一阵尘土，不等她反应就把橘子味汽水塞进她怀里，铝罐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棉布渗进皮肤。“帮我拧瓶盖，刚游完泳手滑。”他自己则扯开可乐罐拉环，仰头猛灌时喉结滚动，后颈晒出的红痕在汗湿的发梢下若隐若现，校服领口还沾着没拍掉的泳池消毒水味。
西瓜在树墩上切成两半，陆沉总把最中间带沙的甜块往她碗里拨，自己啃着带白瓤的边角，红色汁水顺着嘴角淌到锁骨，他胡乱用手背一抹，指节上还留着早上帮她修自行车时蹭的机油印。林小满突然瞥见他手腕上缠着的创可贴，边缘被汗水泡得发白：“又跟谁打架了？”“胡说，”他把西瓜皮往她头上一扣，果肉蹭乱了她的马尾，“你家屋顶风铃挂那么高，绳子都系不牢，我爬梯子捡的时候划的。”
暴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砸在槐树叶上噼啪作响。两人冲进便利店屋檐下躲雨，陆沉突然拽着她往围墙根跑。“快看！”他蹲在斑驳的砖墙前，指尖抠开一道两指宽的砖缝，里面赫然躺着半块奶糖纸包裹的水果硬糖，糖纸边缘印着褪色的草莓图案——那是林小满三年级埋进去的。
“你看我的。”陆沉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里面滚出颗缺角的玻璃弹珠，蓝色纹路在雨幕里像片凝固的海。“这是上次你丢的‘海洋之心’，”他把弹珠塞进砖缝，又摸出张折成飞机的草稿纸，“还有这个，上周你骂我‘笨蛋陆沉’的纸条，我捡回来报仇用。”
林小满蹲在他旁边，突然想起小学三年级的春天。那时他们在这堵墙下发现砖缝，她把攒了半年的玻璃弹珠埋进去，陆沉则偷偷塞了张画着歪歪扭扭小人的纸条，旁边用铅笔写着“林小满是大笨蛋”。后来每次下雨，陆沉都会第一个冲过来，用书包挡在砖缝前，有次她撞见他把新买的奥特曼贴纸贴在砖头上，嘴里念叨着“这样老鼠就不敢来了”。
“喂，你还记得吗？”林小满用指尖戳了戳砖缝里的奶糖，“四年级你把我推沙坑里，回家我妈发现裙子口袋里的糖纸全是泥，罚我站墙角时，你在走廊对着我做鬼脸，结果背带裤掉了一根带子。”陆沉突然笑出声，肩膀撞在她胳膊上：“那你还记得吗？你帮我补校服袖口，扎破手指哭鼻子，最后缝得歪歪扭扭像条蚯蚓，现在我这件校服袖口还留着你的‘杰作’呢。”
他说着就撸起袖子，果然露出半截歪扭的针脚，蓝色棉线在藏青色校服布料上扭成麻花，针脚间还能看见当年渗出的一点点血渍。林小满突然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布料，陆沉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却悄悄红了。
雨势渐小，夕阳从云层缝隙里漏出来，把砖墙照得暖烘烘的。陆沉突然从裤兜里掏出包跳跳糖，粉色包装纸已经被攥得发皱。“吃了这个就不会感冒。”他倒出半袋塞进她掌心，糖粒在潮湿的空气里噼啪跳动。林小满把糖送进嘴，甜腻的酸味混着薄荷气息在舌尖炸开，忽然看见陆沉正盯着她笑，嘴角沾着点西瓜渍。
“傻子，”她伸手想擦，却被他偏头躲开，反而趁机把剩下的跳跳糖全倒进自己嘴里，糖粒在舌尖炸开时，他眼睛眯成了月牙：“你脸上也有西瓜籽。”说着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触感像槐树叶上的雨珠般微凉。
回家的路上，两人踩着水洼往前走，陆沉的自行车推着走在旁边，车篮里空汽水罐叮当作响。路过幼儿园围墙时，林小满听见他轻轻哼起支跑调的儿歌——那是他们小时候在沙坑里瞎编的调子。她踢了踢路边的石子，突然想起砖缝里的玻璃弹珠、缺角的奶糖，还有那张画着笨蛋的纸条，心里某个角落像含了颗跳跳糖，在晚风里噼噼啪啪地冒起了甜丝丝的气泡。而陆沉校服第二颗纽扣依旧歪在扣眼里，就像多年前那条总系歪的背带裤，歪歪扭扭地嵌进了她整个童年的缝隙里，成了时光里最晃眼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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