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带着甜腻发酵感的酒气,混杂着廉价防潮垫的塑胶味和徐子滔自己身上隔夜汗水的酸馊。头痛,像是有人在他脑壳里塞了个不断膨胀的生铁秤砣,随着每一次心跳,“咚!咚!咚!”地狠砸着他的太阳穴和天灵盖。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痛,火烧火燎地一路蔓延到空空如也的胃袋深处。
“操……”徐子滔从牙缝里挤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像条离水的鱼,在狭窄的睡袋里艰难地扭动了一下。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黑暗,只有帐篷顶棚上几处细小的破洞,透进几缕微弱的、橘红色的光,像几只窥探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闪烁。
帐篷拉链被拉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夜风带着森林特有的凉意和草木清气,偷偷摸摸地钻了进来,稍稍吹散了那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就在那缝隙透进来的、摇曳不定的微光边缘,映出了一个蜷缩着的、无比熟悉的轮廓。
方凌嫣。
她抱着膝盖,背对着帐篷入口,坐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篝火的余烬勾勒出她纤细的肩颈线条,微微弓起的脊背显得单薄而倔强。夜风吹动她散落在肩头的几缕发丝,轻轻晃动着,像不安的触角。她一动未动,仿佛一尊凝固在夜色里的石像,只有偶尔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呼吸起伏,证明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徐子滔的心脏,在看清那个轮廓的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宿醉带来的混沌和剧痛,被一股冰冷的、尖锐的警惕瞬间驱散了大半。她怎么在这儿?守着?等他?
他下意识地想重新合上眼皮装睡,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揪紧了睡袋粗糙的内衬。喉咙里的干渴却在这时猛烈地灼烧起来,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刺,逼得他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而沙哑的干咳:“咳……咳……”
就是这一声咳嗽,像一颗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
帐篷外那个凝固的身影猛地一颤!几乎是同时,方凌嫣霍然转过身!
动作快得像被惊起的夜鸟。
篝火残余的光线,透过那道细细的拉链缝隙,正好斜斜地打在她的脸上。那张在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矜持、些许骄傲、甚至偶尔不耐烦的漂亮脸蛋,此刻在明暗交错的阴影里,却绷得紧紧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而那双眼睛——在昏昧的光线下,像是淬了寒冰的黑色琉璃,又像是蓄满了风暴的深海,此刻正死死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牢牢锁住徐子滔刚刚睁开的、还带着迷茫和痛楚的眼睛!
她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带着一种近乎咄咄逼人的审视和急切,仿佛要剥开他此刻所有的伪装和混沌,直刺进灵魂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你醒了?”方凌嫣的声音响起,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营地的寂静,却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得如同冰珠滚落玉盘,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一丝……一丝极力压抑也未能完全藏住的、细微的恐慌,“正好。”
她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那道拉链缝隙,目光在徐子滔苍白憔悴的脸上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篝火的微光在她眼底跳跃,却驱不散那深重的探究和冰冷。
“刚才,”她开口,语速比平时快,带着一种不容打断的急迫,“你喝醉了,说了些……胡话。”她刻意加重了“胡话”两个字,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试探。
徐子滔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像一块巨石坠入无底深渊。那些被他强行摁回记忆角落的、破碎的醉话片段——离开……恶毒男配……——瞬间挣脱束缚,如同狰狞的鬼魅般,争先恐后地翻涌上来,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尖叫、盘旋!
他放在身侧的手,在睡袋的掩盖下,无意识地用力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感,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点强行拼凑出来的平静。
方凌嫣的目光像是冰冷的探针,在他脸上扫过,似乎捕捉到了他那一瞬间几乎无法控制的僵硬。她微微眯起眼,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加清晰,像淬了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向他最不愿面对的核心:
“你说……你马上就要离开。”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这几个字,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徐子滔骤然收缩的瞳孔上,“徐子滔,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离开”!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徐子滔的神经末梢上!他感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一瞬,随即又疯狂地涌向头顶,带来一阵更剧烈的眩晕。喉咙里的干渴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动作僵硬而迟缓。
大脑在酒精残留的麻痹和巨大的危机感中高速运转。承认?告诉她那些该死的弹幕?告诉她他所谓的“恶毒男配”的宿命?告诉她他拼尽全力挣脱的“剧情”?不!绝不能!那只会让她觉得他彻底疯了!或者……更糟,成为那些弹幕狂欢的新素材!
电光火石间,一个蹩脚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借口,几乎是脱口而出。他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那令人难堪的嘶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淡漠,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无聊:
“呵……”他扯了扯嘴角,发出一个极其短促、毫无温度的气音,目光像是找不到落点般,从方凌嫣锐利的逼视中滑开,最终落在了帐篷顶那几缕微弱的光斑上,仿佛在研究什么有趣的图案。“没什么,”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讨论明天会不会下雨,“就是……最近闲得发慌,看了点乱七八糟的小说。”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更无懈可击的语言,又像是在给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时间。
“那里面……有个角色,”他语速刻意放慢,带着点刻意模仿的、念台词般的腔调,“老嚷嚷着什么‘宿命难逃’、‘归期将至’之类的废话。”他轻轻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刻意的、毫不掩饰的嘲弄,既是对那虚构的角色,似乎也是对他自己此刻的处境。“喝迷糊了,随口念了几句而已。怎么?吓着你了?”
说完,他像是耗尽了力气,又像是完成了某项艰巨的任务,缓缓地垂下了眼睫。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像一道脆弱的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审视和探究。只有他自己知道,垂在身侧、藏在睡袋里的那只手,掌心已经被指甲掐得一片麻木。
帐篷内外,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不知名的夜虫,还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着,单调而悠长。
方凌嫣没有立刻说话。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微微前倾的姿势,目光却不再像手术刀般锐利。她看着徐子滔低垂的眼睫,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副刻意摆出的、疲惫又带着点无聊的淡漠表情。篝火的光影在他脸上晃动,将那份刻意营造的疏离感放大了数倍。
“小说……台词?”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徐子滔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道几乎要将他刺穿的目光,似乎软化了一点点?或者说,是那紧绷到极致的审视感,松懈了一点点?
果然。
方凌嫣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向下沉了沉。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如释重负的吐纳动作,被她掩饰在夜风的流动里。她紧绷的身体线条,似乎都因此而放松了一丝。
这个解释……虽然荒谬,但比起“离开”这个充满未知和失控感的词,显然更容易被她那被“剧情”逻辑和王子统光环所影响的思维所接受。小说?台词?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对,一定是这样!他只是在借题发挥,表达他的不满罢了!就像他之前所有的“反常”一样!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恐慌。那份熟悉的、掌控局面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她身上。她甚至觉得刚才自己那片刻的慌乱,有些小题大做。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了更久。夜风穿过林梢,发出沙沙的低语。篝火的余烬偶尔爆出一两点微弱的火星。
终于,方凌嫣再次开口了。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冰冷急切,而是带上了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疲惫、不耐以及……一种近乎施舍般的让步感。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法官,在斟酌着给予一个犯错的孩子最后的改过机会。
“徐子滔,”她叫他的名字,语气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试图讲道理的意味,“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你气我,觉得我对王子统……格外照顾。”
她提到“王子统”三个字时,语气极其自然,仿佛那是一个无需解释、理所当然的存在。她的目光落在徐子滔低垂的、毫无反应的头顶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他这种消极抵抗的态度感到不满。
“但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点点,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强调,“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她往前又凑近了一点点,拉链缝隙透进的光线照亮了她眼中清晰的指责,“要不是你先处处针对他,在图书馆让他难堪,给他喝有问题……或者说不干净的水,在毕业聚餐上跟他起冲突,甚至……甚至故意打听他穿什么衣服来撞衫让他下不来台……”
她一口气数落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一把把钝刀子,慢条斯理地切割着徐子滔早已千疮百孔的心。那些被弹幕操控、被强加的“罪名”,此刻从她嘴里如此理所当然地、带着“证据确凿”的语气说出来,成了判定他“恶毒”的铁证。
“你做了这么多,一次又一次地找他麻烦,让我夹在中间很难做!”她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真实的委屈和烦躁,“你让我怎么办?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欺负他?看着他受委屈?看着他……被你逼得那么难堪?”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也像是在进行最后的宣判。然后,她的声音忽然放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诱惑与施舍的腔调,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抛出了她认为最具分量的筹码:
“子滔,只要你愿意改,”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低垂的眼睫,仿佛要穿透那层脆弱的屏障,看进他心里去,“以后别再针对子统(王子统),别再做那些……让人误会的事。”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强调接下来的话有多么重要,多么“宽宏大量”。
“我们两家……定下的亲事,”她终于说出了那个词,那个维系了十八年、曾经承载着无数懵懂期待和心照不宣的“婚约”,此刻从她口中吐出,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交易的质感,“依然作数。”
依然作数。
这三个字,像三颗烧红的子弹,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无比地、狠狠地贯穿了徐子滔的心脏!
轰——!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彻底冻僵!
他猛地抬起头!
动作快得甚至能听到脖颈关节发出的轻微脆响!
那双因为宿醉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此刻在篝火微弱光线的映照下,骤然睁大!瞳孔深处,刚才还努力维持的平静、淡漠、甚至那点自嘲的疲惫,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薄冰,瞬间消融、碎裂、蒸发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剧烈震荡后的死寂荒原。荒原之上,是被彻底燃尽的信任和最后一丝微弱火苗,留下的只有冰冷的灰烬和无边无际的空洞。
原来……是这样。
原来在她心里,他们之间那沉甸甸的十八年时光,那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那两家大人心照不宣的期许,那曾经被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放在心底最柔软角落的“婚约”……
竟然……竟然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个筹码?
一个可以用来交易他“听话”、用来换取他不再“针对”王子统的筹码?
一个用来安抚他“胡闹”、让他“安分守己”的……施舍?
他看着她。
看着篝火微光在她脸上跳跃,照亮她眼中那份自以为是的“让步”和“宽容”,那份笃定他会接受、会屈服、会为这份“施舍”而感激涕零的神情。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用力揉捏,然后猛地抛进了万丈冰窟!那是一种超越了愤怒、超越了悲伤、甚至超越了绝望的……彻底的冰冷和死寂。所有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四肢百骸,又在瞬间被冻结成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铅块,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帐篷外的虫鸣,林间的风声,篝火的噼啪……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只剩下方凌嫣那带着施舍意味的话语,还在他耳边嗡嗡作响,和他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仿佛随时会停止跳动的搏动声。
他扯了扯嘴角。
一个极其艰难、极其缓慢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在他苍白的脸上极其勉强地拉开。那不像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道被强行撕开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带着一种惨烈的、荒诞的自嘲。
他想说点什么?
质问?怒吼?或者只是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凉的冷笑?
质问她怎么能把他们的感情、他们的未来,如此轻易地放在交易的天平上?质问她凭什么认为他徐子滔,会为了这份被当作筹码的“婚约”,去继续扮演那个被弹幕操控、被剧情定义的“恶毒男配”?去“改”掉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但最终,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了喉咙深处那块冰冷的铅块后面。所有的力气,都在看清她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交易”本质时,被彻底抽干了。
说什么……都是多余。
解释?辩驳?乞求?
不。
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再给了。
那股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所有的震惊、荒谬和冰冷的心寒。那是一种灵魂深处透出来的、被彻底耗尽的疲惫。
徐子滔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吸入肺腑,却带不来一丝暖意。然后,在方凌嫣带着一丝期待和更多不耐烦的注视下,他极其缓慢地、极其平静地,重新垂下了眼睫。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
只是像一尊耗尽了所有生机的木偶,动作僵硬地、毫无留恋地,重新躺倒回那个散发着汗味和酒气的睡袋里。他侧过身,背对着帐篷的入口,背对着那道缝隙,背对着缝隙外那个他曾经用整个年少时光去追逐和守护的身影。
他用一个沉默而冰冷的背影,在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坚不可摧的高墙。
拉链缝隙透进来的微弱火光,只能照亮他后颈处一小片苍白的皮肤和凌乱的黑发。他的身体蜷缩在睡袋里,像一只在寒冬里被彻底遗弃的幼兽,只留下一个拒绝任何沟通、任何靠近、任何“施舍”的、孤绝的背影。
方凌嫣愣住了。
她看着那个骤然转身、用沉默的脊背对着她的身影,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预想中的反应有很多种——他或许会愤怒地反驳,或许会急切地辩解,或许会像以前一样带着点委屈地默认,甚至……或许会因为她主动提及“婚约”而流露出惊喜?
但唯独没有料到,会是这种……彻底的、冰冷的、带着巨大疲惫的沉默和拒绝。
帐篷里只剩下徐子滔压抑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还有她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
“徐子滔?”她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冒犯的恼怒和隐隐的慌乱。刚才那份掌控全局、施以恩惠的笃定感,在这个沉默的背影面前,开始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没有回应。
只有那无声的背影,像一块冰冷的墓碑,宣告着某些东西的彻底死亡。
方凌嫣心头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烦躁和不安,此刻像是被浇了油的火苗,“腾”地一下又窜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几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拽开那道碍事的拉链,把他从睡袋里揪出来问个清楚!
他这是什么态度?!
她都已经……都已经放下身段,主动提出婚约依然作数了!这难道还不够吗?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让步吗?他凭什么还摆出这副受害者的姿态?!凭什么用这种沉默来对抗她?!
难道……真的是她错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在她被愤怒充斥的脑海里极其短暂地滑过,快得抓不住。
不!不可能!
她亲眼所见!王子统一次次因为他而陷入窘迫,甚至受伤!她只是在维护该维护的人!她只是在纠正他的错误!她甚至……还给了他机会!
方凌嫣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篝火的微光映照着她眼中翻腾的怒火和被彻底忽视的难堪。她死死地盯着那个沉默的背影,仿佛要用目光在那单薄的脊背上烧出两个洞来。
几秒钟的死寂对峙,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她猛地站起身!
动作带着发泄般的力道,带起的风甚至扑灭了帐篷缝隙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弱火光,让入口处彻底陷入一片更深的黑暗。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
“好!好得很!”方凌嫣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冷、尖锐,带着被彻底激怒的颤抖,“徐子滔,你有种!你就继续端着你的臭架子吧!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她丢下这句冰冷刺骨的话,不再看帐篷里那个沉默的身影一眼,转身大步离开。脚步声踩在枯枝落叶上,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在寂静的森林营地里显得格外刺耳和愤怒,很快便消失在远处帐篷区的方向。
帐篷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只有徐子滔蜷缩在睡袋里,背对着入口,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睛,望着眼前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方凌嫣最后那句充满愤怒和指责的话,像淬了毒的冰锥,还扎在他的耳膜上。
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心口那个巨大的空洞,此刻被无边的、冰冷的死寂填满。那场持续了十八年的、盛大而温暖的美梦,在方凌嫣把“婚约”当作筹码抛出的那一刻,已经被彻底敲碎了最后一块基石。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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