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里路，对于一个从未远离过家乡的十五岁少年而言，不啻于一场生死考验。
官道并不总是安全，尤其是在靠近黑风山脉的地段。林砚凭着从小打熬的身体和一股狠劲，以及玄尘道人赠与的《引气诀》，艰难前行。这法门虽只是最基础的引气法，却让他感知到空气中游离的稀薄灵气，按书中所载引入体内，不仅能稍稍缓解疲惫，更让他断臂的伤势愈合速度加快了不少。
他遇到过拦路抢劫的流寇，被他以伤换命，用从镇里带出的柴刀拼死击退；也曾在荒山野岭被几头饿绿了眼睛的鬣狗盯上，全靠爬上大树熬到天明才侥幸逃生。最危险的一次，他误入一片瘴气弥漫的沼泽，吸入毒气后头晕目眩，险些沉入泥潭，是胸口那枚玉佩再次散发出一股清凉之意，驱散了部分毒性，才让他连滚带爬地逃了出来。
每一次险死还生，他都紧握着那枚令牌和玉佩，眼中复仇的火焰不仅未曾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他更加刻苦地修炼《引气诀》，尽管进度缓慢得令人绝望，引入体内的灵气十不存一，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灵气的滋养下，正在发生细微的变化，气力更足，感官也更敏锐了些。
一个月后，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的林砚，终于望见了前方群山缭绕之处。
那是一片他从未想象过的巍峨景象。数座巨大的山峰直插云霄，云雾在半山腰缭绕，亭台楼阁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一道巨大的山门矗立在前方，以不知名的白玉石材砌成，上书三个龙飞凤舞、蕴含道韵的大字——“青云宗”。
山门前是一片极为开阔的青石广场，此刻已是人山人海。来自四面八方的少年少女，有的锦衣华服，前呼后拥；有的布衣草鞋，形单影只。人人脸上都带着或激动、或紧张、或傲然的神色。
青云宗十年一度的开山收徒，正是今日。
林砚攥了攥拳头，混入了人群末尾。他这身破烂装扮和隐隐传来的血腥气，引得周围几人侧目掩鼻，纷纷避开。
“肃静！”
一名身穿青色道袍、面色严肃的中年修士立于山门前的高台之上，声如洪钟，压下了所有嘈杂。
“入门测试，现在开始！第一项，测灵根！念到名姓者，上前将手按于‘测灵石’上！”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透明晶石，流光溢彩，这便是测灵石。
“张岳，土系下品灵根，合格！”
“李芸，水火双系杂灵根，不合格！”
“王腾，金系中品灵根，优秀！”
随着一个个名字响起，测灵石绽放出不同颜色、不同强度的光芒，也决定了台下无数少年的命运。有人欢天喜地，有人如丧考妣。
林砚紧张地看着，手心全是汗。灵根分为天、地、上、中、下五品，此外还有更为稀少的变异灵根。通常而言，单系灵根最佳，品级越高潜力越大；双系、三系则为杂灵根，修炼事倍功半；至于四系、五系伪灵根，几乎与大道无缘。
“下一位，林砚！”
听到自己的名字，林砚深吸一口气，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上前去。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审视、好奇，以及对他这身打扮的轻蔑。
他将手按在了冰凉的测灵石上。
一瞬间，他感到体内的那丝微薄灵气被晶石引动。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晶石。
然而，测灵石只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呈现出一种混杂不堪、黯淡无比的驳杂光芒，如同被污染的溪流，颜色混乱，几乎难以分辨属性，并且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恢复原状。
负责记录的修士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晶石旁显示的文字，声音平淡无波地宣布：
“林砚，五行伪灵根，资质……下下等。不合格！”
“哗！”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和议论。
“五行伪灵根？哈哈哈，这不是传说中的废柴资质吗？”
“看他那穷酸样，就知道没什么天赋。”
“白来一趟，赶紧回家种地去吧！”
嘲讽声如同冰冷的针，刺入林砚的耳中。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伪灵根……下下等……难道自己真的与仙路无缘？祖父的仇，自己的承诺……
他不甘地抬头，望向那高台上的修士，嘶声道：“仙师，我……”
那修士不耐烦地挥挥手：“下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月白长袍，面容清雅，气质温润如玉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腰间悬着一枚青色玉佩，与林砚怀中那枚令牌的材质有几分相似。
负责测试的修士见到此人，神色立刻变得恭敬：“见过柳师兄。”
这位柳师兄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林砚身上，又扫了一眼他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枚令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对那测试修士低语了几句。
测试修士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看了看林砚，又看了看柳师兄，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高声道：“林砚，虽灵根不佳，但念你心诚，毅力可嘉，破例准你入外门，为杂役弟子！”
这一下，台下的哗然之声更大了。无数道羡慕、嫉妒、不解的目光投向林砚。
一个五行伪灵根的废柴，竟然被破例收入门墙？虽然只是最低等的外门杂役，但那也是青云宗啊！
林砚自己也愣住了，他看向那位柳师兄，对方却只是对他温和地笑了笑，便转身离去。
他心中明白，定是玄尘道人的那枚令牌起了作用。
就这样，林砚带着“废柴”的名头和无数异样的目光，懵懂地踏入了青云宗的山门，被一名面无表情的外门管事领到了山脚下的一片简陋房舍区。
这里便是外门弟子居住的区域，灵气远比山门外浓郁，但比起那些内门弟子所在的山峰，却又稀薄得多。杂役弟子的住处更是简陋，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大通铺房间里。
管事将他交给一个名叫赵干的胖管事，冷冷交代了一句：“新来的，五行伪灵根，安排他去灵兽谷帮忙。”
赵干眯着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了林砚一番，尤其在看到他空荡荡的右袖（断臂虽已接上，但尚未完全恢复灵活）和破烂的衣衫时，脸上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五行伪灵根？啧，真是开了眼了。”赵干嗤笑一声，“跟我来吧，废柴小子。灵兽谷的活儿可不轻松，希望你这身板能扛得住，别到时候被踏云驹一脚踩死了。”
同屋的其他杂役弟子，大多也是资质不佳之辈，但看到林砚这个“关系户”加“著名废柴”，非但没有同病相怜，反而或多或少带着排挤和看笑话的心态。
林砚沉默地收拾着自己的床铺——最靠近门口、最潮湿冰冷的一个位置。他将那本《引气诀》和令牌、玉佩小心翼翼地藏在贴身衣物里。
夜晚，等到鼾声四起，他才悄悄起身，来到屋外一处僻静的角落，借着微弱的月光，再次尝试修炼《引气诀》。
灵气缓缓涌入体内，但正如测灵石显示的那样，他的身体像是一个漏水的破桶，引入的灵气绝大部分都逸散出去，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能沉淀下来，汇入丹田。按照这个速度，恐怕修炼十年，也未必能突破炼气期一层。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心头。
难道，自己真的只能在这外门庸碌一生，连报仇的希望都看不到吗？
他不甘心地一遍又一遍运转着法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就在这时，他胸口的玉佩，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温热感。同时，他按照《引气诀》运转的那丝灵气，路径似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转，绕过了一些原本阻塞的地方，与玉佩的那丝温热隐隐呼应。
虽然修炼速度依旧慢得令人发指，但这一次，引入的灵气，似乎……比昨晚多留存了那么一丝丝？
林砚猛地睁开眼睛，看向胸口衣物下那枚玉佩的轮廓，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玉佩，还有玄尘道人给的功法，似乎并不简单？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不敢声张，只是将这份异样深深埋藏在心底。
天亮了，赵干粗鲁的吆喝声在门外响起：“都起来了！废柴们，该去干活了！林砚，今天你去清理甲字三号兽栏的粪便，不完不许吃饭！”
新的的一天开始了，伴随着屈辱、劳累，以及那一丝深藏心底、不敢与人言的微弱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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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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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伪灵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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