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自己得适时转变一下思路,打消这丫头的怀疑之心。班韫暗中思忖。
身边的人突然开口讲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脚步声没了,人好像走了。”迟绿瑗在屋顶上探头探脑地张望了几眼,忽然小脸一垮,声音都带了点哆嗦,“我们……什么时候能下去?好……好冷啊……”
班韫睨了她一眼,这才发现不对劲。
这丫头一直半眯着眼,视线死死黏在瓦片上,压根不敢往下瞟。那身单薄的衣衫被夜风吹得飘动……不,仔细看,分明是在发抖。
“你,”班韫顿觉一阵荒谬,带着点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该不会是……恐高吧?”
“呵呵……哪、哪里的事!”迟绿瑗强撑着嘴硬,梗着脖子试图证明自己,“风太大……吹得我冷……”她像是为了增加说服力,飞快地往屋檐外缘瞥了一眼。
嗖!
脑袋瞬间如同受惊的乌龟般猛地缩了脖子回去,她小脸儿煞白,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根本不能怪她!谁知道这班韫不但轻功了得,臂力居然也大得惊人,提溜着她踢着墙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跃上不知谁人府邸的最高处,当时死里逃生再加上躲避生人脚步,她根本就没注意脚下的景色,现在回过神一瞥,她腿肚子都要吓得转筋了。
班韫不住暗自翻了个白眼。
药王谷啊药王谷,果然是江河日下,不复当年了。遥想当年,以药谷圣女为代表,风采卓然,名动修真界,何等风光!如今倒好,门槛低到连这种灵力低微到只能搓出几个火星子、手无缚鸡之力、还带恐高的丫头片子,都能混成内门弟子?简直……令人乍舌。
没错,她班韫再三蹚浑水救下这小拖油瓶,正是因为她迟绿瑗这药王谷内门弟子的身份。
她原本蛰伏上京月余,只为摸清那几个修仙世家安插在凡间的暗桩,尤其是风头正劲的晁家。那济世堂便是其众多眼线之一,难怪徐家能在华彩门一带如此横行无忌,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更让她在意的是,据她暗中观察,晁家背后似乎还站着一位神秘高人暗中相助。那人医术之精湛,对药性运转之熟稔,手法竟隐隐透出几分……药王谷的影子。
这就有意思了。修真界素以悬壶济世、心怀苍生为圭臬的“名门正派”药王谷,竟会暗中勾结修仙世家,干这等垄断药材、鱼肉凡俗的龌龊勾当?实在太有意思了不是吗?继续深挖下去,保不齐能捞出什么惊天秘闻。
说来也巧,那日在酒楼临窗的包间,正好就对着这迟绿瑗的小医摊。
即使是她那样青涩的针法,班韫也一眼认出是药王谷独有的“银针渡厄”之术。
怪哉!昔日的药王谷门庭若市,一医难求,门下弟子何等清高自持?如今竟沦落到下山给凡夫俗子看诊的地步了?
而且这药王谷的小丫头,对上京城这潭浑水下的暗涌的规矩看起来一无所知。
敢在背后有晁家扶持的济世堂面前抢生意,简直是作死,谁给她的胆子?药王谷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种透着古怪的人和事,她班韫岂能错过?正好,接近她,或许能顺藤摸瓜,挖出自己需要的情报。
“扶好了你,要跳了。”她轻言。
闻罢,迟绿瑗吓得双臂猛地死死箍住班韫的腰!那力道之大,勒得班韫差点岔气!这死丫头,逃命时腿软,这会儿倒生出一身蛮牛力气!
“你抱那么紧干嘛!?”班韫炸毛。
“我怕掉下去。”迟绿瑗一脸视死如归。
“不会…你稍微松松。”
“好吧。”迟绿瑗乖乖松了松胳膊。
班韫作势下跳,动身处的瓦片还未来得及作响,她便已经携着迟绿瑗借着风势在砖墙上连踏三记,如飞燕掠空般弹射出数丈,旋即轻盈落地。
迟绿瑗闭着眼睛,只觉几许夜风拂面,再度睁眼时,脚下已是屋顶下的青石板。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女孩儿小心翼翼问到。
班韫沉吟。
眼下两人,一个是被通缉的“庸医”,一个是榜上有名的凶徒,凑不出半个清白身份。自己刚才出手是痛快,却也彻底断了迟绿瑗在上京的生路。自己也是戴罪之身,周家重金悬赏高挂街头,躲躲藏藏绝非长久之计。况且,要打探的线索已有眉目,这上京城,确实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此地危机四伏,已是龙潭虎穴。
既如此,不如带上这小拖油瓶,一同离开。
“跟我来。”班韫身影一闪,没入不远处幽暗的小巷。迟绿瑗连忙小跑跟上。
行至巷子中间的某扇不起眼的门前,班韫停下脚步,敲击门声音的间隔有长有短,迟绿瑗在一旁有模有样地东张西望着把风,随着最后一声敲击结束,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看着也就是个看着破破烂烂年久失修的院子,杂草长得比那门槛还高,迟绿瑗心中暗想,莫不成是要在这儿借宿?
踏入院子的瞬间,班韫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凌空一划!
“宙光为引,开!”
话音刚落,枯枝落叶漫天飞舞,院子中的景致突然坍缩成一团,随后又徐徐展开。
再度呈现在迟绿瑗眼中的,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乍看之下,街道布局与上京有几分相似。但定睛细瞧,街上游荡的行人,十有**气息内敛,步履沉稳,分明是修真者!其间竟还夹杂着几位顶着毛茸茸兽耳、拖着蓬松尾巴的妖族。
街道两旁的店铺,所售之物更是凡尘难觅的奇珍异宝:琉璃瓶中灌满灵兽精血、摊桌上堆叠的还带着霜痕的冰原犀角、灵气氤氲的各类灵丹仙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这场景,倒像是话本里描写的隐藏于凡市之中的,黑市!
“这儿,不会是传说中位于地脉阴眼的黑市吧...”迟绿瑗倒吸一口凉气道。
“哦?”班韫挑眉,眼中掠过一丝意外,“反应倒是不慢。”看来这小丫头也并非全然懵懂无知。
就在迟绿瑗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震住,好奇地左顾右盼时,班韫的目光忽然落在她腰间那个不起眼的绿色锦囊上。
“拿出来。”班韫伸手。
“啥?”
迟绿瑗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摸向锦囊,指尖触到里面几块硬物,是那几块中品灵石。奇怪,在上京城时它们黯淡无光如同顽石,此刻在这黑市之中,竟从锦囊内透出点点光晕。
“你这灵石若不及时拿到灵脉充沛处补充灵气,过不了几天就真成废石头了。”班韫语气平淡,“黑市这地方鱼龙混杂,放你身上不安全,我替你保管。”
迟绿瑗刚把锦囊解下,还没来得及递过去,便被班韫一把夺过,极其自然地揣进了自己袖中。
“你看我干啥?”
迟绿瑗慌忙摇头。
看这架势,这袋灵石估计是有去无回了。
不过这可是救她于水火中的大恩人,几块...珍贵的中品灵石算什么,嗯!给就给了!
两人在黑市人流中穿行。迟绿瑗算是彻底开了眼界,偌大的空间人影绰绰,披着斗篷遮掩面容的修士压低声音进行着秘密交易,角落里偶尔传来讨价还价的争执声。摊位上出售的东西,倒也没话本里写得那么邪乎恐怖,虽然……合法性确实存疑。
“天魔功法残篇......啊!是邪修功法!”
路过一个卖秘籍的摊子,迟绿瑗一时好奇,拿起一本翻看封面。
“嘿嘿嘿……小姑娘……”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迟绿瑗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宽大的黑袍兜帽下,摊主的面容枯槁如同骷髅,两颊深陷,脸色惨白发青,额前几根稀疏的毛发在风中无力飘动,说话时气息断断续续,整个人透着一股浓郁的死气。
用医修的专业眼光看,这分明是大限将至、油尽灯枯之相!
“...走了。”班韫一把将吓傻了的迟绿瑗从摊前拽开。
迟绿瑗心有余悸,忍不住小声问班韫那人为何如此。班韫晃了晃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语气带着几分冷峭:
“邪修功法,初时进境神速,看似风光。修为越深,反噬越烈,犹如饮鸩止渴。寻常修士,没几个能扛到最后。”代价便是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途中经过一个符修摊位,班韫驻足良久,仔细挑选了几种符箓:遁地符、敛息符、传音符……每样都拿了几张。听班韫说,若明日赶路,或许用得着。
走着走着,班韫喝干了壶中的最后一滴酒,心中觉得不过瘾,她摸了摸袖子里的灵石,下巴朝街边一座灯火通明的酒楼一扬:“走。”示意迟绿瑗跟上。
“老板,一间上房,住一晚。外加两坛菩提酿,酱肉切四两。”
“好嘞!三楼麒麟馆!承惠五十下品灵石!”掌柜笑容满面。
“给。”班韫随手从袖中迟绿瑗的锦囊里捻出一块中品灵石丢过去。掌柜麻利地找补回一堆下品灵石,两人便上了楼。
......
天光渐暗,黑市华灯初上。
迟绿瑗趴在阑干处,眼一直往下瞟着,这夜晚的黑市,上了不少她白天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不过在这底悬着的猩红妖冶的灯笼映照下,看起来多了几分诡谲和危险。
然而,这份新奇劲儿过去后,迟绿瑗的情绪肉眼可见地蔫了下来。她忽然意识到,这黑市不过是班韫带她暂时避难的落脚点。天一亮,她该何去何从?前途依旧一片茫然。
这凡俗江湖的险恶,远超她下山时的想象。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对她这个灵力低微、毫无自保之力的小医修而言,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再看眼前这女人,神出鬼没,身手莫测,想必是天地之大,任其遨游。自己……总不能奢望一个萍水相逢之人,次次都能从天而降,救自己于危难吧?
想着想着,她便托着腮,闷闷地叹了口气。
“喂,”一旁已独自痛饮半天的班韫忽然开口,将另一坛未开封的菩提酿推到她面前,“会喝吗?”
“啊?啊……会!”迟绿瑗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酒坛。俗话说什么来着?酒是扫愁帚!一醉解千愁!她自我安慰着。
“对了,班韫……”迟绿瑗抱着沉重的酒坛,试探着问,“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安全、民风好的……小村子?”
这才是她该去的地方。
班韫似乎已带了几分酒意,闻言轻笑一声,带着点戏谑:“终于想起来给自己找条活路了?”
迟绿瑗认真点头:“嗯,总得……想想办法。”
班韫晃了晃酒坛,吐出三个字:“静穆村。”
迟绿瑗:“啊?”
班韫咽下口中酒液,气定神闲道:“听江湖上一个小友提过,上京城西北方向,约莫三个驿站的路程,清溪河对岸,有个叫静穆村的地方。据说……”她顿了顿,“民风淳朴,夜不闭户。”
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这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既安全又朴实的理想之地吗?!
迟绿瑗黯淡的眼中瞬间重新燃起光彩,她兴冲冲地拍开自己那坛酒的泥封,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正好,”班韫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也顺路去瞧瞧。哦,那以后就一起吧。”
“噗——!!!!!”
迟绿瑗嘴里的酒液如同天女散花般喷得到处都是。
什、什么?!她没听错吧?同行!
“噢噢噢噢!!”女孩瞬间激动得两眼放光,抱着酒坛就凑到班韫面前,“那我们现在算是……队友关系了吗?!!”
“……”
回应她的,只有床边传来的均匀呼吸声。方才还说着话的人,此刻已抱着空酒坛,沉沉睡去。
迟绿瑗:“……”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仔细关上窗户,隔绝了外面猩红的灯火。又抱起一床锦被,小心翼翼地盖在班韫身上,仔细地掖好被角。
做完这一切,她蹲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安静地凝视着熟睡中的人。
班韫。
除了这个名字,眼前这个人的来历、背景、目的……对她而言,仍是一片迷雾。
但是……
她却是自己在这冰冷的上京城里,遇到的一份意外的温暖。经历了这两次生死一线的援手,迟绿瑗的心底,已经本能地愿意将一份沉甸甸的信任,交付给这个神秘的“陌生人”。
酒劲混合着复杂的情绪涌上头,她忽然对着沉睡的班韫,傻乎乎地笑了起来。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指尖,极轻极快地碰了一下那冰冷坚硬的银色面甲。
“唔,凉凉的……”
“班大女侠……啊,不对,班大队友……”她含混不清地嘟囔着,醉意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大脑。
“晚安……”
少女脚步虚浮地走向自己的床榻,几乎是栽倒上去,下一秒,便坠入了沉沉的梦乡。
“真是个……笨蛋。”
面甲之下,那双紧闭的眼睛倏然睁开,侧过头,无奈又复杂地望向对面床上那个毫无防备、已然睡熟的少女。
【就这么……毫无保留地相信我吗?】
无声的疑问,在班韫心中悄然回荡。
一号队友匹配成功![猫头]虽然是带着目的接近小圆子的,但是很明显,她并不是坏人。
作为今后迟绿瑗团队中唯二有脑的成员,她应该要背负不小的责任,虽然她目前背负的责任也很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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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虎口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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