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八日。
即将一场倾盆大雨。
滚滚乌云挤压天地,空气黏重闷滞到几欲爆炸。世界黑沉沉的,飞沙走石,风雷和不知道谁家戳出来的晾衣架,狂敲玻璃,还混杂着电动车的刺耳警报。
风声鹤唳的场景。
昏暗卧室里,耳边忽连着三声轰隆隆闷雷,震耳欲聋。
下一秒积攒很久的雨点总算劈裂天际,冰雹般嘈嘈切切砸下来,不知谁家传来惊叫,“下雨了,好大的雨。”
与此同时,房东:房租要涨价,一个月涨500。
徐念溪盯着这段话久久,和房东打商量:阿叔,能少点吗?
等待回复的功夫,徐念溪难得有些睡意,手机也没开提示音,但那个瞬间,就是被窗外的电车警报器惊醒,就见房东回了消息:一分都不能少,你要是觉得贵,就退租。
房东翻备忘录:你今年三月给的租金,还有几天就到半年了。你不租,就赶紧搬出去。你好我好大家好。
徐念溪良久才回复句:知道了。
那会儿已是晚上十一点,还有一个小时到她二十五岁生日。
小时候总感觉,生日是个神圣的日子。那一天得开心得快乐,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得为它让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念溪没有这个想法。
次日,徐念溪醒来,给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机的手机充上电。
鲁惟与早上九点发了消息,语气激动:宝贝!生日快乐!!!又大了一岁!想要什么和我说,虽然我也没钱,但是给你买礼物的钱还是有的。
徐念溪:不用买了,没什么想要的。
鲁惟与在看手机,一通电话直接打过来。
“真没什么想要的?”
“嗯。”徐念溪,“等你明年考上编制,再给我买吧。”
鲁惟与听她这么说,又开始大放厥词,“那肯定的。明年我必上岸。”
徐念溪听她说完,鼓励几句,才慢慢道,“小鱼……”
“怎么了?”
徐念溪声音有些堵,轻咳一声:“我可能要回西津一段时间了。”
鲁惟与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话,“溪溪,你认真的吗?”
徐念溪起身,拉开窗帘。雨停了,天色大亮,崭新得像嵌了张透卡。
正下午三四点,轻轻柔柔的阳光洒下来,街道上零零碎碎几个人。
她看不清他们长相,只觉得阳光刺眼,徐念溪重新拉上窗帘,卧室一片轻灰:“认真的。”
鲁惟与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话卡在嗓子眼里,怎么都说不出口。
徐念溪察觉出她的欲言又止,笑了下,把话题带过:“别多想。我好多年没回过西津,是该回去看看了。”
谁都听得出这是安慰,鲁惟与把郁气压下去,强撑出几分笑意:“好。那等你到了西津,我去接你。”
-
退租前,徐念溪把卧室恢复成刚开始的模样。
她动作很慢,东西又不少,整理一会儿就停下,无意识发着呆。
回西津不是个很容易做出的决定。
可除了西津,她又无处可去。
次日,徐念溪凌晨五点起来赶车。轻手轻脚把行李搬到楼下,又把钥匙留在卧室里。
走之前,她最后看了一遍卧室,阖上房门。
出租车司机打了个哈欠,看她大包小包,目的地还是南城火车站:“丫头,你不准备留南城了?”
“嗯。”
司机启动车辆,感叹一句:“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南城不是那么好留的。趁早回去也好,免得拼搏半辈子连个厕所都买不到。”
徐念溪没应声,看着窗外。
太早了,南城街道灰蒙蒙的,梧桐树发黄,树下落满张牙舞爪的枯败叶片。
从她揣着满腔热血,带着理想来到南城,妄想在这里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已经三年了。
她热爱已凉,房子也不见人影。
有时候。真正的失望,是自己对自己都失望。
-
下车已是下午三点,徐念溪在火车站出站口看到鲁惟与。
她们久别重逢,却没有任何生疏,打车去了附中旁边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里。
鲁惟与炫耀完她有团购价,很便宜,又指对面楼房:“你还记得这里之前是一排危房吗?”
“记得。”
高中时,徐念溪每次都会避开经过那里,因为上面贴了危房请勿靠近。
“现在怎么是楼盘了?”
楼盘还没建好,绿色幕布包裹着水泥墙体,铁架上带着明橙色安全帽的工人打远看像一个又一个亮眼小点。
时不时还有搅拌机的轰隆作响声。
一派欣欣向荣。
鲁惟与神秘地笑了笑:“你太久没回来,这几年西津发展得很好,到处都是高楼林立。”
“别的不说,就你眼前这个楼盘,都还没开盘,就炒得大几万一平,还供不应求。你知道这楼盘谁家的吗?”
见徐念溪摇头,鲁惟与给出提示:“高中班里最有钱那个。”
在鲁惟与期待的眼神里,徐念溪从记忆里拖出一个模糊的剪影。
眼眸瞬间睁大:“程洵也?”
见她反应这样大,鲁惟与顿时心满意足:“想象不出来吧?”
“嗯。”徐念溪诚实点头,“我只知道他应该挺有钱的。晚自习经常请全班吃零食。可没想到他家会这么有钱。”
“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真是比人和狗都大,”鲁惟与感叹,“我们这种,努力大半辈子,只想要套房。他这种啊,明明和我们同龄,连楼都有了。简直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徐念溪收回视线,深以为然:“确实。”
这么多年她最大的长进,就是逐渐发现人和人之间就是不同的。
-
点好菜,鲁惟与先去打酱料。
去了没半分钟,回来急急忙忙放下料碟,露出张震惊脸:“你知道我看见谁了吗?”
“谁?”
“程洵也!”鲁惟与往斜对面几桌,指了指,声音不自觉压低:“高中同学,还是那么有钱的高中同学,你说我们要去打个招呼吗?”
徐念溪跟着看过去,能看到那桌人的一点衣角:“要不……还是别了吧。虽然是高中同学,但也不熟。”
“也是。他和我们都不是一路人,我们巴巴凑上去,人家都不一定记得我们呢。”鲁惟与打消念头,重新落座。
酱料台里,徐念溪往料碟里,加了不少麻酱和香菜。突然她感觉到有股若有若无的视线,放在她身上。
徐念溪抬头,望了周围一圈。
这里除了她以外,没别人。
徐念溪以为自己看错,收回视线,装满麻酱转身,直直撞到身后那人胸膛,“砰”一声闷响。
“嘶……”
徐念溪捂着鼻子,顾不上涌上来的酸劲儿,抬眼就见她手里的料碟,竟分毫不错地扣在对方胸口。
因为麻酱太多,还混了点香菜。
倒在衣服上,特别像沾染了某种不明物体。
徐念溪呼吸一止,视线缓缓往上,对上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男人。
还是刚刚谈到的男人。
和高中相比,五官更显立体。
眉弓高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线条利落分明。又因为微微下至的眼睑,整个人桀骜中透着点张扬少年气。
模样好看到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正低头,盯着胸口那一滩不明物体。
——是程洵也。
像是感受到目光,程洵也慢吞吞地抬起头,视线定在她脸上。
表情说不好,也说不上差。像是被这场变故弄得没太反应过来。
鲁惟与说过,对面那栋楼是他家的。
也就是有钱人。
比起见到不熟悉的老同学的紧张或者兴奋,徐念溪的第一想法是,他的衣服一定很贵。
哪怕那衣服肉眼看着,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卫衣。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念溪拿出纸巾,上前一步,试图给他擦掉。
只是卫衣是棉质的,麻酱很快被吸收,还往外扩展,晕成一大滩。
再这么下去,他这衣服就毁了。
徐念溪不死心,又摁着他的胸口,使劲擦了几下。
也就是这时候,程洵也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退了一步:“你干嘛?”
他姿态防备,徐念溪以为他不满意这种处理方式,和他打商量:“要不你脱下来,我带回去……”
洗洗?
她话还没说完,被程洵也打断,他神情微妙,看她的目光像看到什么很不可思议的东西。
嗓音跟着扬起来,捎着几分难以置信。
“怎么?你光摸不够,还想连吃带拿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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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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