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锦瞳见赵卿珏没动,又端着小瓷杯往他唇畔凑了凑,“哥哥,喝啊?”
谢之惜属于跟人拌嘴归拌嘴,没什么深仇大恨就能一同喝几杯的哥俩好。赵卿珏帮了她的忙就是好人一个。
良知尚存,她知道这人酒量深浅没个准信,特地礼尚往来,扮作矜持高雅地拿了白瓷杯。
既然都用小巧的酒杯,她就落不下“欺人太甚”的口实。
谢之惜仰头喝完,完全不管赵卿珏到底喝不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再举杯重复一遍,“赵兄,我敬你一杯!”
她又自顾自喝一杯。
“啊,哥哥是不是嫌我小看你了,”梁锦瞳成心歪曲他的意思,当即倒了一整碗酒,将那小杯酒归了自己,“这总可以了罢?”
少女笑得甜甜的,舌尖舔过唇角清洌酒水,仿佛卷入口舌的是蜜糖。
他是否不胜酒力她不晓得,但她有把握赵卿珏决计喝不过她。
有人推了窗,风拂帷幔,酒香随风散入灯火辉煌的夜。
“呃……”谢之惜很镇定,赵卿珏微微一笑还是没动,她又斟一杯,“赵兄我敬你一杯!”
喝到第五杯时,饶是她再不动声色也有些难以维持。
就这么看着眼前事犹如鬼打墙吗?!
谢之惜察觉出不太对劲,敬赵卿珏的那杯自行饮尽示意,起身正欲走开。
正巧裴十二扑来,揽住她肩颈将她一把薅走,夸大其词道:“好哇你躲这儿逍遥,洛铭找不到你快疯了!快来同他喝一杯!”
“赵兄你来了怎么不吱一声!”他自己倒反客为主,把自己的杯子拿来斟了一杯,“我知道你跟谢之霖半斤八两……”
他“咕咚”往嘴里倒了一杯,把杯底亮给赵卿珏看,“愚弟先干了,你自便即可!”
说罢又飞快地钻入了人群。
梁锦瞳转着空杯,支颌懒懒散散地道:“哥哥,你看看,我喝了,惜惜喝了,裴十二也喝了,你欠了我们好几杯酒了呢。”
瓷杯在她手指下丁铃当啷、丁铃当啷地转,一圈又一圈,好似真的不耐。
她有意灌醉他,无论是他当众出丑也好,抑或从他身上捞到点儿好东西用以要挟他也罢,都是不错的选择。
譬如她前段时日,从他身上摸到了一个机巧的玉佩。
那玉佩里似乎有个玲珑机关,大有乾坤啊。
她轻声“啧”道,“哥哥你不能装听不懂啊。”
许是春日宴是真的醉人,花香与果香都馥郁,恍惚着好似春光回。
赵卿珏身上也宛如沾上了丝酒气,梁锦瞳又压着他颇为不耐烦地递碗,俯身送了送,冷眼道:“你打什么主意我不管,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她转而用激将法,变了脸,捧着碗灿烂嫣然。
少女双鬓的两串细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晃晃,碗中清酒也摇摇晃晃,浅光细碎眩目,“总不要我来喂你罢?你不会连这点儿酒都喝不了罢?”
“你既然想找人替你受罪,就别急功近利。”赵卿珏的手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在她腰窝处,忽地一按。
梁锦瞳在那道力下瞬时软了腰,不慎坐在了他怀里。
“装也装不像。”
赵卿珏笑吟吟地接过酒碗,尽管此时他们的姿势是平视,他却犹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也听到了,我可不胜酒力的。”
“哈哈哈……哥哥你说笑了。我听不懂欸。”梁锦瞳最擅长装傻充愣,手忙脚乱从他身上爬下来,干笑着远离。
酒醒了泰半,她脸皮厚不代表她不警觉。
人道是七窍玲珑心,这人心窍多得像筛子。
心眼子未免有点儿太多了!
她没准儿打不过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退后,再退后。好了,门就在身后,想夺路而逃,也就是这么轻易——
而梁锦瞳眼睁睁地看着少年喝了一整碗酒,眼波涟涟滉漾,重重声色滟影缚着她。
手指被他跨步后紧扣,走不了了。
她突然上前手一推,杯盏坠地。
然而清脆的声响却不曾吸引到一室酒酣的少年们。
那边谢之霖不知被谁诓着喝了杯酒,武功长进千里,在押着谢之惜为偷了他私房钱的行为诚恳致歉——
谢之惜声辩道:“我知错了啊!我虽是不问自取,但我过段时间会补上的!我肯定会补的!”
洛铭好似也喝多了,对着他们劝架却一直在火上浇油。
洛铭:“惜惜也不过是头一次犯。”
谢之霖浅酌后,逻辑居然格外顺畅:“一派胡言!一而再再而三,我总不至于无底线迁就她!”
裴十二在窗边对月赋诗,格律一径乱糟糟,越没什么越要炫耀什么。只是崇拜他的人多,赞叹声此起彼伏。
洛铭的劝架声时而高过他的:“谢兄,好男儿更要大肚能容,你喝了这许多已是大肚,更要能容!”
他听这些与吹捧自己好诗的言辞无关,气得跳脚。反正大家都喝大了待到明日谁也记不得他做了什么,什么风流文雅统统不顾,“谢之惜!不揍他你不是我好姐们儿!打得他满地找牙!不懂夸人的礼数就滚呢!”
谢之霖也气得整个人耳根朱红,“贬低谁身材差呢!有种跟我比比啊!”
谢之惜眼看着有些绝望,似乎想要大吼一声让所有笨嘴拙舌的人都闭上嘴,奈何没这个机会。她又得看住兄长,又得顾及自身安危。
何嘉喝高了抱着柱子边哭边蘸着酒题诗,字迹龙飞凤舞什么也认不出。他题了又拿袖子擦,擦了又写。谢之惜自身难保还冲他大喊:“哭包你暴殄天物啊啊啊!”
赵旻熙被一群同窗你来我往地劝酒,早已在醉醺醺地吹牛说大话指点江山,只可惜没一个人听懂他大着舌头在说些什么。
……
梁锦瞳是真没辙。
群魔乱舞中保持清醒的谢之惜分身乏术,她独自面对探不出底细的赵卿珏如履薄冰。
她用了些力气,又把一只碗丢到了墙上。
这次碎裂的声音终于大了一些。
“嗯……?!什么……这要赔、赔钱……”
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少年听到了瓷裂声响,扶着脑袋踉跄地朝他们所在之处走来。
“阿锦?”谢之惜被她哥按着脑袋揪着耳朵道歉,却还是惦记着姐妹处境,“怎么了阿锦!”
她喊谢之霖:“哥!喂!谢之霖你手下留情!我认错我认错!阿锦?!他们别是打起来了罢?”她一边大呼小叫一边捏谢之霖的手臂,“放开我一下,我得去救命!”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梁锦瞳被人提起来,她一时间连装都装不下去了,扯力道狠戾击向赵卿珏的手腕。
——既然躲不成,那还是打罢!
她的主意改得飞快。
他们头一次真正交锋,然而赵卿珏和与谢之惜对峙时一般,再度以刁钻的角度避开了她。
一连过了几招,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即便是打也不过瘾。
等梁锦瞳反应过来时,已被径直按在了门后,使力均被化解。
一双手腕被单手束在头顶,手捂在她唇上,这次是真的被居高临下地看着。
梁锦瞳从这个角度看赵卿珏,她一直晓得他个子高,却头一次察觉原来他这么高,笼罩着她便身处漆黑角落。
“有人来。”
他凑在她耳畔,与那夜躲避监丞别无二致的语气,暧昧得恰到好处,论狎昵像她自作多情,又与疏离相差甚远。
哪有普通同窗这么亲密无间地说话的!
啊,虽然他们大抵称不上普通同窗,她原本也不准备跟他做普通同窗。
梁锦瞳若无其事地咬唇,温软道,“来就来嘛。好疼啊,哥哥你放开我。”
有些谎撒得多了就会越来越得心应手。
赵卿珏不仅没松手,反而再度变本加厉地压下来,越凑越近若即若离,黏黏腻腻地靠着她颈窝,“是吗?”
“你不会真有点儿醉……”
她的话忽然被压上唇瓣的拇指搅散。
那位发觉不妥的同窗和谢之惜先后来看了一圈,无奈无功而返。
谢之惜:“咦?躲哪儿去了?”
脚步声一步步靠近——
梁锦瞳试图抬腿,膝盖亦被抵开。她无声咬牙。
“好了,你心眼子多得不差于我。”
声音喑哑又低微,耳际萦绕的本该是一墙之隔时高时低的杂音,什么“呜呜呜你欢喜的人是不是他啊?”、“我谢之霖今日替天行道!”、“哥你抢我的话作甚!”、“本人诗才盖世哇哈哈哈哈哈!”……
可赵卿珏的声音低得如同夜风轻拂昙花,耳中却也只能听到他的话语。
手指抚过她的唇,随后,比生着薄茧指腹柔软百倍的东西贴了上来。
——苍天呐!他竟然能够如此不顾惜自己的色相,人果然只要非常不要面子就可以为所欲为!
梁锦瞳一凛,忘了去挣扎脱身,几乎就要认输。
她所求大抵实现了多半,也不是很开心。
如同中了毒一般,提不起力气。色令智昏就是这么无可救药。
当年皇帝对陆贵妃“一见钟情”情有可原,是谁都招架不住……
“你想法子救你自己罢!”
是谢之霖的声音,他大约是误以为谢之惜借口溜号,追来提她。
唇瓣被含吻着,牙关被轻巧地撬开,舌尖同样被吮咬,甜腻酒香趁机沁入乱人心神。
错杂的脚步声又渐行渐远。鼎沸喧响在耳畔渐次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昏惑摇晃的虹影,醉意朦胧是这般感受吗……
万一他趁机给她下毒是否也分不清?
脑袋里思绪层出不穷,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
梁锦瞳分神去应付闲不住的脑子,又下意识地往赵卿珏腰间探那块她心心念念的玉佩。
——亲都亲了,还不允许她拿点儿报偿了?
谁知唇瓣微微分离,眸中阴晦如夕阳隐尽前最后一缕昏昧光线,可他在笑。
“想要给你就是。”
赵卿珏解下那枚玉佩送到她手里,复又垂首重新抬起她下颌吻下来。
他不仅爽利地遂了她的意,而后也是随着这玉佩送了她一份“大礼”。
……
这份大礼间接造成了一切分崩离析的第一个拐点。
那些年他们相当自以为是,不清不楚地曲意逢迎,一发不可收拾,有迹可循的东西不多。
梁锦瞳舔舔唇,说起春日宴,在都京为了和往昔剥离干净塑造出另一个人,她效仿曾经谢之霖的样子看到酒就蹙眉退避三舍。
这时候只能品寡然无味的茶,还真有些隐隐的想念春日宴的味道。
以及,赵旻熙欠了她三坛春日宴,至今也没有还。
怕是仗着“死无对证”昧掉了。
她差不多知晓还有什么人在此间入局,最终推着促成了这笔债。
今日这般手笔……恍如昨日。
真像是故人重逢啊。
仓啷——
应声收剑入鞘,回忆断在此处。
梁锦瞳窝在椅中望着遍地狼藉,心平气和地盈着稳健笑意,不慌不乱,是一个主子该有的优良涵养。
做得很好,来刺杀的一个不剩。
——不过现在站着的都是我们的人,我审谁呢?
阿锦属于非常高攻低防的那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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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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