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看着她:“高家一案牵涉甚广,朝廷也有考量,水至清则无鱼,日后还……”
“水至清无鱼,难道就能在臭水沟里长出鱼来吗?”叶端的眸子还是那般黝黑清亮,但却如利剑,刺在卫衡喉头。
卫衡骤然无言以对,他喉结滚动几番——生疼。
马车忽而慢下来,街道上一阵吵嚷。
“快看快看,就是她们两个。”一男子轻浮地高声道,“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竟敢勾引府尹,恬不知耻!”
叶端面色一沉,挑开帘子,便往外看去。
街上众人围成一圈,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
这男子说完,又有另一男子附和:“就是。如今进了京兆府可算能混口饭吃了,整日不想着精进技艺,总想着歪门邪道,嘿,我这一纸状书递上去,保管叫你们吃两天牢饭……”
叶端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听到有人要让别人吃牢饭,她心中正有怒火,此时更是忍无可忍。
她脚下用力,一个跟头便翻入人群中间,稳稳落地。
顿时,众人一惊,稍稍后退了些。
说话的两名男子一个高壮,一个黑瘦,皆衣冠楚楚,满脸鄙夷。他们拦下的两名女子,正是香锦与香妙。
两名男子见叶端跳进来,先是一惊,继而问道:“你又是哪家的女子,敢在此多管闲事?”
叶端把香锦、香妙护在身后,眸中怒火眼见便要将眼前的男子吞噬。
可她还是压着性子道:“给两位姑娘赔罪!”
男子不屑:“她两人不检点,有辱画师之名,还能入职京兆府?我二人只是对此不公伸张正义,安能向她们赔罪?”
叶端再道:“给两位姑娘赔罪,本姑娘饶过你们!”
“呦,你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怎么?你还想动手不成?不自量力……”
叶端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起,“啪、啪”两脚踢在两名男子脖颈,两人立时飞将出去,摔趴在地上。
叶端一步上前,扭过高壮些的男子,踩在他的胸膛上。
“你……你……你是何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你死到临头了。”
叶端闻言,忽而笑问:“是本姑娘疏忽,忘了询问足下大名。敢问足下何许人也?”
“我……我是礼部员外郎范琉的亲侄子,你敢打我?”
“原来是员外郎的侄子呀,真是失敬。本姑娘今日便把你打得叔父认不出来!”
叶端笑意一收,抡起拳头,便照着男子脸上打去。
“让你造谣生事……让你仗势欺人……”
黑瘦的男子见叶端踩在同伴胸膛上大打出手,一个激灵从地上爬起来,就要从叶端身后偷袭。
他歪歪脖子、甩甩腿,蹬地而起,往叶端后背踹去。
刹那间,人群中飞出一根绳套,不偏不倚,正套住黑瘦男子脚腕,接着绳子绷紧,黑瘦男子便失去重心,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一人提着绳子从人群中走出,趁黑瘦男子还未起身,急忙用绳子将他牢牢绑起,手法干脆利落。
事毕,他起身拍拍手,掸了掸蹭到衣袍上的土,扬起下巴道:“有我陶之在,看谁敢欺负我师妹?”
京兆府的少府尹带着巡逻的士卒过来:“让开让开……尔等快快住手,不然本官便以扰乱治安之名,将你们统统抓去大牢。”说着,便示意手下士卒捉拿几人。
“少府尹。”卫衡从人群后走出。
少府尹见之,立刻跪地抱拳,恭敬施礼:“下官见过晋王殿下。”士卒也随其纷纷跪地。
卫衡手一抬,众人便起身,不敢妄动。
只有叶端还在肆无忌惮地抡着拳头,高壮男子已是鼻青脸肿,哭都哭不出来了。
突然,叶端手腕一紧,便听一声低沉怒音:“好了,光天化日之下,尔等在此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叶端扭头斜睨着卫衡:“殿下真是好规矩,这两竖子当街污蔑姑娘,有损姑娘声誉,聚众羞辱,这是何体统?我教训没规矩的混账,便有失了体统?”说话间,叶端已然放开脚下的男子,慢慢起身。
方才教训高壮男子泄掉的怒火,又重新燃起:“你们这群冠冕堂皇的衣冠禽兽,自己没有德行,技不如人,便要用毁人名节的肮脏手段,意图拖垮能者,本姑娘偏不让你们得逞……”
她又转头看着卫衡,神色嘲讽。接着,她一个直冲拳往卫衡胸膛捣去,卫衡连连撤步,叶端步步紧逼。直到卫衡退到马车前,再无可退,便架起胳膊,挡了叶端一招。
叶端瞄一眼身旁小厮,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马鞭,就往卫衡身上打去。
卫衡转身起跳,来回躲着,忽而腰间一紧,陶之从其身后紧紧抱住他,让他再躲不掉。
叶端手中的马鞭有力地落在卫衡身上:“打你个仗势欺人……打你个糊里糊涂……”
卫衡结结实实挨了两下,他眉心一皱,抬起左臂,再接她一鞭,顺势让鞭梢顺着自己胳膊旋转,缠在小臂上,他大手一握,便将马鞭扽住。
他低头看一眼陶之,右手轻松便将其缚着自己的手掰开,一个拧腰后踢,只见陶之在空中横飞起来,朝着人群砸去。
“砰!”
陶之重重摔在地上,许久没有动静。
叶端眸子瞪得正圆,她扔掉被卫衡扽住的马鞭,抬手便打在他脸上。
这巴掌打得卫衡猝不及防,呆愣在原地。
再回神,只见叶端跑到陶之身边,急出了哭腔:“师兄,师兄你还好吗?”
半晌,陶之才趴在地上闷哼一声。
叶端扶着他翻了个身侧倒着,他嘴角磕出血迹,忍不住干呕。
卫衡眉头皱得更紧,右手指尖轻颤:‘他不会武功,我竟没看出他不会武功!真是混账!’
叶端蹲在陶之身旁,看着陶之痛苦的模样,她的眼眶已是通红。
她噙着泪,看着卫衡。
卫衡只觉无地自容,他面颊抽搐一下,视线从陶之身上挪开,顺着地面扭到一侧。
“殿下,您看这……”少府尹上前,面色为难。
卫衡神色与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漠:“公事公办,扰乱治安者,一律逮捕,押去大牢,待情况核实清楚,有罪者论罪,无罪者释放!”
说完,他阔步走向一旁,翻身上马而去。
枯草席、砖墙壁、木栏杆……这些叶端都熟悉。
京兆府的大牢与刑部大牢同样湿冷、昏暗、腐臭……
叶端放陶之在自己腿上躺着,又解下氅衣,为其盖在身上。
陶之双目轻合,虽然已不再干呕,却一直昏睡着。
叶端不时摸着陶之的脉搏,面色渐渐焦急。
她知道,能捱住卫衡那一脚绝非易事。她已暗示香锦、香妙,速去通知全先生想办法救两人出去,陶之的伤,拖延不得。
香锦、香妙兵分两路,香锦去找袁昉求情,若是他能同意放出两人,那最好不过。可若他不放,香妙便去找全先生,让他设法给袁昉施压,释放两人。
香锦方走到袁昉府邸门前,便见卫衡快步走出来,上马离开。
随即,袁昉的轿撵从侧门出来,往大牢的方向而去。
袁昉亲自释放叶端,又命人把陶之背上帅府的马车。
马车稳稳地走在暮色里,街道上行人渐稀。
巷口角落处,一驾深棕色马车,帘子被挑开。全先生静静望着帅府马车走过,这才放下帘子,低声吩咐着:“走吧。”
马车木轮辘辘远去,再有并行的马蹄踏着雪花而来……
巷口树下,卫衡偷偷观察着帅府。
马车在门前停下,小厮把陶之从马车里背下,背进府里去了。
连威也躲在树后看着,肩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包袱。
“那便是殿下伤的那人?”连威低声问着。
卫衡心含愧疚:“嗯。”
“殿下用了几成功力?”连威再问。
卫衡自责道:“……七八成吧。”
连威点点头:“唔——还好。”
“还好?”卫衡不解地看着他。
连威道:“七八成,倒是性命无忧。不过也不好,此人多半是废了。”
“你……”卫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心烦得厉害,伸手解下连威身上的包袱,便往帅府里去。
叶端正撩开陶之衣衫为其施针,苏昭也在一旁守着。
卫衡捧着包袱进来,默默站在一旁。
“香蕊,去煎一碗定神汤来。”叶端轻声吩咐。
“是。”香蕊一转身,见卫衡在此,她忙施礼,“见过殿下。”
叶端侧目,瞥一眼他,继而厉声道:“出去!”
卫衡与苏昭皆是一愣。
“端儿,不可无礼!”苏昭道。
卫衡尴尬笑笑:“我带了些上好药材,特送来给陶公子补补身子,以示歉意。”说着,他把包袱放在桌上。
苏昭起身,正要道谢,叶端却先她一步走到卫衡面前,拿起包袱,推在卫衡胸前,迫他后退,直到把他推出门外。
“咣!”房门紧闭,便将卫衡舍在漫天飞雪中。
良久,卫衡黑发已被白雪尽染,双脚也被积雪淹没。
终于,门从里面打开,苏昭走了出来。
“苏夫人,陶公子如何了?”卫衡焦急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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