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权敦厚,卫衡直率。卫权见人犯错,从来都会站在他人立场好言相劝。卫衡却不同,他会直言不讳,从不怕得罪旁人。
卫衡彼时只有**岁,不管与谁理论,也定要分出个黑白——哪怕是他的父皇。
太宗时常与卫衡争辩不休,他却从来不恼,甚至庆幸卫衡虽然年幼,心里却装着天下黎民。
朝中人人都看得出来,太宗对卫衡这个小皇子可别有一番对待,对其寄予厚望。
卫衡十岁那年,南境已被穆安雅的弟弟穆安恭收复,且已趋于稳定。太宗便让卫衡随其舅舅穆安恭去营中学习战法。
不成想,卫衡小小年纪便找出延胡军的弱点,并以此助穆安恭和铮城岭痛击敌军,至此换来长荣南境十余年的安宁。
却在同年,一封加密战报从南境传回渊都,传到太宗手中,无人知道信上究竟写了什么,只知一夕之隔,穆家一干人等,被秘密抓捕,不知去向,穆府府邸也在一夜之间荒废,好似不曾有过繁华。
荣妃被囚禁物华宫,穆安恭被秘密传召回京。
一切反常举动,让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从此渊都再无人敢提一个“穆”字。
穆安恭自是觉出异常,他知道自己此次回京必有去无回,他本想把卫衡找一可靠人家托付,以防他被自己连累,卫衡却表露出要随舅舅一起回京的决心。
卫衡被穆安恭平安护送回宫,从此他再未见过舅舅。也再未见过那个慈祥的父皇。
他被带去物华宫,与荣妃囚禁在一起。一年后,荣妃在病痛的折磨中撒手人寰……
苏昭轻叹一声:“这就是‘圣宠’,得时可享无尽荣华,去时自受无尽苍凉,究竟有何意趣?”
叶端心头沉闷,她蹙眉问着:“时隔多年,荣妃娘娘的儿子也做了皇帝,就不曾想着查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苏昭摇摇头:“我早年常去宫中探望荣妃,认识了几个宫中内侍,事发后我去做了打点,打听出了一些隐情。据内侍所言,太宗收到密信后,便传召了宁济侯与周誉。至于说了什么,如今怕是只有周誉知道了。”
“宁济侯?那便说明此事定与温家脱不了干系。”叶端愤愤道,“荣妃娘娘救下温家,他们却恩将仇报!”
“此事说到底,若非太宗起了疑心,谁又能从中挑拨?可既然太宗起了疑心,旁人的每一言便都成了刀剑……荣妃病逝后,太宗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他听从周誉的建议,立容王为太子,周誉兼任太子太傅。后来卫权虽然顺利继位,可当年之事,一个牵涉到温家,一个牵涉周誉,温言成与周誉又岂能容他重审旧案呢?”
叶端睫毛一眨:“所以,这就是晋王回京,太后暗中阻止的原因了?”
苏昭点点头:“不错,温言成如今已大权在握,她才是那个最怕旧案重提之人。她急于除掉晋王,却又被不知情的众臣架在火上。你父帅当年提出召回晋王,便是做好了被太后为难的准备。没想到……这个温言成竟从边境下手,故技重施,想以此将叶家定罪。好在你与晋王识破敌军诡阵,叶家才能撑到今日……”
她抬手轻轻放在叶端肩头:“晋王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否则当日又岂会助你?他劝说太后,将你父帅归到连厉麾下,自是知道你父帅与连厉交情匪浅,受不着委屈。如此你可愿再信他一回?”
叶端抬眸看着苏昭的眼睛:“娘,你可知,启王有谋害太后的嫌疑,可晋王却问也不问,手起刀落便轻易处死内侍人证。娘,启王此人善恶不明,可他才是晋王要保护的人,女儿岂敢相信如此草率之人?”
“你实则知道,启王并非谋害太后之人,而是担心他是谋害叶家之人,对吧?”
叶端神色稍顿,轻轻点头。
苏昭道:“启王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幼落下残疾,虽生在皇室,却被弃废园孤苦伶仃,想必晋王是见他便想起幼时的自己吧。启王性格孤僻,受尽冷眼,这些想必晋王感同身受。启王为求生做出些什么,这我无法评判对错,晋王对其心生怜悯,想要保护他更不能说错。端儿,此事尚未查清,还是不要轻易论断的好。”
叶端闻此,神色渐渐放松几分:“嗯,女儿明白。”
苏昭浅笑一下,少时,又认真起来:“你可知,晋王杀了内侍,又打伤之儿,他为此好一番自责。”
“自责?”叶端嘟嘴道,“我才不信他会自责呢。”
“若非自责,他又何必找我解释,又何需在荣妃画像前跪了一夜?”
叶端微微愣神,她歪头,便轻轻枕在苏昭肩头,“娘,女儿其实也不愿视晋王为敌,就是怕他真的有一天在叶家与启王面前做选择,若是他选择启王,抛弃叶家,我们又该如何?”
苏昭轻轻拍打着叶端的手:“傻瓜。其实做选择的并非晋王,而是你呀。”
叶端倏地抬起头来:“我?”
苏昭轻笑:“是你将叶家与启王拿到晋王面前,要他挑选的,可知这一开始便是错的。端儿,你祖父放你回京,便是想借叶家此次危机,让你放手一搏,搏出生机,可你又为何将生存的希望寄托到晋王身上呢?晋王能在朝中助你戴罪立功,保下叶家,又可教你本事,你该借此自谋发展才是。要让自己立于必生之地,而非让他人把生路拱手相让……”
叶端许久未言,她默默想了许久,心中豁然开朗。
她终于开心笑道:“母亲一番话,真叫女儿醍醐灌顶,女儿明白了,明日便去晋王府求教。”
苏昭欣慰笑笑。
夜色渐浓,苏昭服了香蕊送来的药,忽而眉头蹙起,对叶端道:“还有一事,今日太后已命人送来口信,说要将你指婚给温萦,懿旨拟好后便会送来。端儿,实则此事,爹娘已经商量过了,我二人认为林少主不错,若是你也有意,娘明日便去宫中求太后收回成命……”她侧目,观察着叶端的神色,“此事……你如何想?”
苏昭语调稍显沉重,叶端却面色轻松:“林少主不同流俗,是个不错的人,可女儿对其无意,只视其为良友。太后指婚心意坚定,是女儿亲自见识过的,母亲还是不要与之反驳为好。依女儿之见,若不想此事成行,还有许多法子,都可一试。”
“你……你可有把握?端儿,娘可不想让你嫁去温家。”
叶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心吧,娘,女儿真的有法子。”
残雪已不似方落下时的洁白,巴掌大小的鸟儿落在土地上,刨着冻得结实的土觅食。
卫衡从卧房出来,昨夜送走卫谚,他抱着酒坛子喝了个酩酊大醉。他深呼吸着园中清新的空气,才觉脑袋清醒了些。
连威抱着氅衣,来给卫衡披在身上:“殿下,叶姑娘已在堂中久候多时……”
卫衡猛地转头盯着连威,忽而眼前一阵眩晕:“叶姑娘?她怎么来了?”他扶着脑袋,脚下挪了两步。
连威忙伸手扶住他:“叶姑娘说,来求殿下考问答题。”
卫衡缓了片刻,推开连威的手,便往厅堂走去。
叶端正在门前张望,她问身旁小厮:“为何不见林少主?他不会尚在瞌睡吧?”说着,她想起在漠州时,林德被晨练的士兵喊口号喊起来的样子,不禁轻笑起来。
小厮拱了拱手:“林少主已去礼部上值去了。”
“这么早就去了?”叶端收起笑意,喃喃着。
“时近年关,礼部要比寻常忙些,难得润念乐在其中,近来早出晚归,连我都难见他。”
叶端转头,便与走来的卫衡四目相对。
她微微颔首:“是,臣女见过殿下。”
卫衡在叶端面前驻足,含笑看着她:“叶姑娘今日来,本王很是开心。”
叶端面色一红,抬头看他一眼,转身去桌上端来一碗热汤:“听闻殿下昨夜醉酒,想必此时一定不舒爽,臣女已为殿下煮了醒酒汤,殿下趁热喝……”
不等叶端说完,卫衡便拿起瓷碗一饮而尽。
书中知识考问,叶端自是对答如流。
不知不觉间,太阳已从当空缓缓西垂。
叶端起身告辞,却被卫衡叫住。
“且慢。”他走到叶端面前,欲言又止。
叶端静静看着他:“殿下想说什么?”
卫衡道:“太后一向喜欢乱点鸳鸯……”
不等卫衡说完,叶端便轻声笑起来:“原来殿下是说这事。正好,我也有事想请教殿下。听说我朝每年初夏会举办比武,既是考核武官,也可选拔优胜之人入朝为官,可是真的?”
卫衡点点头:“是真的,不过,虽说人人均可参赛,但要从各地参赛者中层层比拼选拔,最终挑出各地优胜者进入决赛,一般情况下获胜的尽是武官,且败者极有可能伤重不治,或留下残疾,久而久之,民间参赛之人便少了,若想为官的,都选择科举之路。怎么?叶姑娘对此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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