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端说着,手上动作停下,认真地看着香红道:“还有其三,可让医女们凭此机会入朝为官。香红嫂嫂对医女的情况大都了解,当知入朝为官对她们意味着什么。”
香红点点头,眉头微蹙着:“有的可因此光耀门楣,有的可因此报仇雪恨……”她双唇紧紧抿在一起。
秦漾深深吸一口气:“堂主所言,属下明白了。”
“当、当”两声有节奏的敲门声。
“是老于。”秦漾起身,便去门前打开门闩。
于富从门外进来,他脸上蓄起胡须,头上戴着斗笠,肩膀、胸膛都有干草相托,走路步伐愈发轻盈,与此前的“于掌柜”判若两人。若非与他相熟,断然认不出他就是于富。
叶端与香红连忙起身,视线迎着于富进来,便再不曾挪开。她们半探着身子,不曾开口说什么,面上的表情便将那话问出来。
于富双手一环,恭恭敬敬向叶端施了一礼:“恭贺堂主,一切都如堂主所料,此计——成了!”
叶端这才松一口气:“太后可下了懿旨?”
于富点点头:“下了,太后将命女医会的医女参加太医院的春试,凡是通过考试之人,便可入职太医院。医女将与寻常太医一样,由太医院统一安排入职。太后还为此废除太医院不可女子参试之旧例,往后不论男子、女子,凡有本事,皆可参试。”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秦漾与香红激动地红了眼眶。
叶端此时反倒深呼一口气,平静下来。
她又坐回桌前,继续拣着药材。
秦漾忙去倒了一碗水,递给于富。于富接过,便“咚咚”下肚。
他抹一抹脸:“消息传到同俭堂,全先生也松了口气,他要我转告堂主,周誉绝非等闲之辈,他行此步,只怕背后另有谋算,堂主定要小心。”
叶端抬眸,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日头正好,给隆冬的渊都送来一丝温暖。
街上店铺门前,往来百姓络绎不绝,街旁的小贩也热情地吆喝叫卖。
晋王府的马车此时竟显得有些宽阔,行在路上拥挤不堪。
卫衡坐在车厢里,任凭马车外喧嚣,他翻动着手中书册,却也气定神闲。
行人见是晋王的车驾,纷纷避让。
连威扬起马鞭,马车便驶得快起来。
两架驴车从一旁小巷中驶出,露天的托车架上装满货物,行得很慢。
连威驾着马车从旁经过,窗上的帘子被带动着跳跃。
卫衡无意地瞥向窗外,正见叶端从街边停着的马车上下来。
他放下手中的册子,抬首吩咐:“连威,停车!”
“吁——”连威勒紧缰绳,忙问,“殿下有何吩咐?”
卫衡不语,只是挑起帘子,看着对面的叶端,正查看着驴车上的货物。
她又与车夫嘱咐几句:“山路有积雪不好走,路上可慢些,时间充裕,年前总能到阙州……”
“……这些给村口的田婆婆送去,这些是给村东头的钱娘子的,还有这些……”
连威见了,笑道:“这两车的东西,怕是要准备许久,叶姑娘真是热心肠。”
卫衡默默看着,眸子满是柔光:“……她心里装满了人。”
叶端终于嘱托完毕,车夫便驾起驴车驶离。
叶端视线随着驴车而动,渐渐抬起。余光一瞥,看见了一旁停驻的马车。
她转眸定睛,看清挑帘望着她的正是卫衡。
她朝卫衡走去,卫衡也一弯腰下了马车。
“见过殿下。”叶端微微施礼。
卫衡含笑:“叶姑娘这是备的年礼?”
叶端颔首答:“是,许久未回阙州,略备薄礼赠与故友,聊表心意。”
“哦?那可有送给本王的?正好本王在这儿,顺路便可带回去……”
卫衡毫无难为情地说着,却见叶端一脸为难:“这……”
他心底发笑,本就是为逗她,见她被他难住,卫衡故作失望:“没有啊?”
叶端点点头。
卫衡心中又一阵失落,此时他也分不出自己到底是装作惋惜,还是真的惋惜:“难道这么久了,叶姑娘还未将本王视作朋友吗?”
叶端忙道:“当然不是。”她四下看看,凑近卫衡的耳边,低声道,“殿下何必执念于此?你可是我的师父啊。”
卫衡耳边一阵酥麻,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心中的失落竟也一瞬散尽。
叶端说完,接着退开一步,一本正经道:“殿下身份尊贵,府中什么都不缺,哪还需要我送你什么?”
卫衡笑看着叶端,却也未将叶端此时的话听入耳朵里去。
直到叶端施礼离开,卫衡才觉出脸颊发酸,他抬手揉了揉脸,一转身,却见连威背对着自己偷笑,他抬腿便往连威身上踢去。他收着力道,这一脚,竟把连威的笑声给踢了出来。
“走了。”卫衡大袖一甩,便坐进马车里去。
连威努力平静下来,红着脸,认真答着:“是。”
晋王府的小厮也在四下奔忙。
卫衡提前做了吩咐,除了宫中恩赏,官员们送来的年礼一律不收。
可他不收,旁人却以为是不合晋王心意,便换着花样送,王府的小厮左边拒了右边拒,忙个不停。
卫衡一回府,小厮便将今日送回去的礼单一一报于他。
“……还有帅府的叶姑娘派人送来两只木匣,木匣有机关相扣,打不开,送来的人也没说是什么……”
卫衡眸子顿时一亮:“在哪儿?快拿来。”
小厮一脸为难:“这……小的叫人送回去了。”
卫衡“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情严肃,厉声问道:“何时送来的?你何时叫人送回去的?”
小厮战战兢兢答:“一早送来的,小的统计完礼单才让送回去的。此时应尚未送到,殿下,小的这就去追回来。”
“不必,你留在府中。连威,备马!”
说罢,卫衡疾步走去后院,从连威手中接过缰绳,便飞身上马,大喝一声:“驾!”
铁蹄不断敲击着冻僵了的地面,清脆急促。
送回年礼的小厮正于路上走着,转过巷口,便可看见帅府的大门。
小厮手中提着包袱,里边包着的便是两只木匣。他心想着:‘嘶——这叶姑娘会送殿下什么呢?’
突然一匹快马窜出,从他身旁驶过,带起一阵冷风与尘土。
他眯着眼睛,挥挥手打散扬起的灰尘,却见疾驰的马儿被强行勒住,两只前蹄蹬地而起,后蹄往前滑去,生生在僵硬的地上划出两道痕迹。
马上那人别过马儿,停在小厮面前。
小厮定睛,随即跪地:“殿下。”
卫衡跳下马背,便问小厮:“叶姑娘的礼,你可送回去了?”
小厮提起手中包裹:“回殿下,这是叶姑娘送去王府的礼。”
卫衡接过,便道:“礼不必送了,本王收下了。”
“是……”
不等小厮一字说完,便被卫衡一把捞起,闪身躲到一旁的树后边去。
接着,叶端的马车便慢悠悠地从旁驶过。
直到马车进了帅府,卫衡才松开抓着小厮后衣领的手。
卫衡拍拍小厮皱了的衣领,语调轻了几分:“你可回府去了。”
小厮便施礼往回走去。
卫衡一手托着包袱,一手打开,正是两个木匣。一个上写着:“晋王殿下启”,另一个上写着:“林兄启”。
卫衡拿着送给自己的那只木匣,仔细观察着匣口的机关,只片刻,便轻松打开。
木匣里装着的是个精致的荷包,卫衡拿在手里仔细看着,荷包上绣着山水,绣工精美,确与此前从叶端那儿得来的手绢上的绣法一致。
卫衡笑起来,又看看另一只木匣:‘那里边会不会也是一只荷包?绣的又会是什么?’
他伸手便欲打开,又觉此举不妥,收回手去。
他盯着木匣好一会儿,拉开包袱将它包起来,这才按捺住好奇的内心。
入夜,万籁俱寂。
晋王府的书房尚且亮着烛光。
卫衡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握着书卷看着。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一旁尚未打开的木匣上。
亥时末,林德终于从外面回来。
他在卫衡书房外探头探脑,却听卫衡沉声道:“进来!”
林德走进去,嬉笑着:“师父,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可是在等我?”
卫衡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着他,点了点头:“是在等你。”
林德一副早有预料的得意神情,从袖口取出一叠折子放到卫衡面前:“此前师父所问,恰逢近日在礼部所见所闻略有感想,正好可答。”
卫衡拿起折子翻看,林德则从旁搬了椅子坐下。
“之前书上所言,我总也记不住,自从去了礼部,见识了为官百态,心里竟能把近来所读的书都记下来了,当真是有意思……”
林德说着,便瞥见桌上的木匣。他歪头打量,却见上边标有“林兄启”。
“这是给我的?”他不等卫衡回答,便已拿在手里,“是叶妹妹送的吗?”
卫衡犹在看着折子:“嗯,是叶姑娘送的年礼。”
林德拨弄着匣口的机关,好一会儿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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