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空中洋洋洒洒地细雪已经没了,慕容靖出现在廊下,远远俯视着夏青。
郇疾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走上前来,问她:“王妃这是?”
夏青目视前方,语气淡淡:“昨日遣散府中仆从,致使府中无人看管,罪在臣妾,愿受此罚。”
慕容靖两步跨到夏青面前,弯腰去扶她,声音带着寒意,不辨喜怒:“快起来,你身子娇弱,受不得凉。”
夏青就着他的手站起来,嘴角扯开,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这么说,王爷是原谅妾身了?”
“王妃说笑了,本就无罪,何来原谅?”
她笑得更温柔了,“那…咱们,谈谈?”
不知道为什么,郇疾看着夏青那比花还美丽的笑容,只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郇疾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暖手,这天儿是越发冷了,得加件衣服。
夏青瞅了眼天色,乌云沉沉,对着跪了一地的人说道:“都散了吧。”
慕容靖和郇疾走在前面,步调故意走得比平时慢,夏青和彩儿互相搀扶着,亦步亦趋地跟着。
踏入书房,缕缕书木混合着墨香传了出来,夏青被直直引入了内室。
室内陈设古朴雅致,透着一股清幽之气,入眼一排落地大书架,古籍、善本、卷轴整齐排列,有的封皮斑驳,有的竹简缺口,旁边摆着一架软榻。
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案,案上磊着几本散籍和一些名人法帖,并一块砚台,边上置着笔架,上面挂着一排各种大小、材质的毛笔,案后配着同系的雕花靠椅,梓香袅袅。
内壁挂着一副山水画,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山水之美。
窗户是关着的,丝丝弱光透过窗柩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朦胧的光晕,窗外风声隐现,衬得室内更加静谧,整个房间仿佛被分割成一半明亮,一半黑暗的两个世界。
郇疾汇报完工作就溜了,门口的彩儿识趣地将门掩好,踏着小碎步离开了,房内只剩下夏青和慕容靖。
慕容靖指了一下软榻,“坐。”走向书案。
夏青也不客气,一屁股落座,开门见山道:“您,到底为什么讨厌臣妾?”
她很好奇,夏青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要才情有才情,要品性有品性,他到底是哪点不满意,才会那般讨厌她,甚至是厌恶。
“不讨厌。”
出乎意料的回答。
夏青仔细打量着他的脸,未见半点不对,视线望向他的眼睛,想要发现一丝端倪。
那原本寂静无波的黑潭似泛起细微涟漪,待她细看时又什么都没有,她想大概是错觉。
男人没什么表情,眼神不避不退,回视她,落在她脸上的视线淡淡的,并不会让人感到不适,反而感觉很真诚。
“您想臣妾死?”她的语气始终是谦卑的,内容却恣意大胆。
“王妃为何会有这种想法?”慕容靖倒茶的手一顿,脸上闪过诧异,片刻又恢复往日的沉敛。
夏青缓缓道:“那日游湖,臣妾腿上莫名一痛,落入湖中。
臣妾不相信这是意外。就算臣妾身子骨弱,也不至于那般没用,走两步路就腿软。
现在看来,您好像并不知晓啊。只是,除了这王府主人,臣妾倒是想不通还有谁能对妾不利……”
她走到墙角,小方桌上摆放着的盆栽里有一朵孤花,她伸手去碰,手掌虚托着花瓣,大拇指轻轻转抚花心。
花儿红艳,花瓣甚多,层层叠叠,煞是好看,不知是什么花。
她收回手,话锋一转,收起了谦和之态,言辞犀利,语气不善:“不知蓠王对此——有何看法?”
夏青的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收入眼中,心中盘算着合作的可能。
她没让彩儿将落湖之事告诉他,所以他现在才从她口中得知这件事。
他面上没有什么情绪,倒茶的手很稳,语气平静:“王妃受苦了,本王会彻查此事,另外,增派护卫,加强防范,一定不会让王妃再有性命之忧。”
“增派护卫倒是不必。只希望蓠王能妥善处理此事。”
开玩笑,塞那么多人来,那不是干什么都不方便。
他置下茶壶,语气很轻,“王妃放心。”似带着安抚。
她应了一声,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端起茶盏,递给她,“暖暖身子。”
热气袅袅升起,如薄纱般轻盈,在空气中缓缓舒展。
茶香弥漫,清新而温润,仿佛带着山间的晨露与阳光的暖意。
热气与香气交织,轻轻拂过她的鼻尖,带来一丝宁静与慰籍。
她双手接过,轻启红唇:“谢谢。”
茶杯上的温度透过杯壁缓缓传递到手心,温暖而不烫。
被冻得深红的指甲慢慢恢复原本的颜色,僵硬的手指渐渐柔软。
两人一站一坐,她不得不将头仰得很高,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矗立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静默的山峰,将所有光亮完全遮住,只微微低头,目光从高处垂下,轻飘飘落在她脸上。
她只眨了几眼,便觉得累了,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己膝盖上。
片刻出神,身前的人已经离开,她侧头看去,那人端坐于桌案,身上泛着浅淡的光。而她的位置,恰在暗处,照不到光亮。
夏青喝了口茶,暖意涌入胃底,她嘴角咧开,无声笑了一下,语调愉悦轻松:“蓠王,有兴趣合作吗?”
窗外鸟叫喳喳,在这寒冷的冬日里,显得格外喜庆。
“五年,五年后,便和离。”
“可以。”
“立契吧。”夏青起身走向书案,将茶杯放在桌边,“放心些。”与他极短地对视了一瞬。
慕容靖抽出一张崭新的纸来,铺开,用一方莹润的玉质镇尺压好,乌木狼毫沾墨,刷刷两下动作便写好,赏心悦目。
两人各签了字,盖了指印,夏青尤不放心,让他掏出自己的私印盖了上去。
她拿起纸张看了看,很是满意,将契约书折好,揣进暗兜。
契书一式两份,他一份,她一份。
到时候,谁也别想抵赖。
夜色沉沉,房间里只有几盏烛火在微弱地跳动,昏黄的光晕洒向四周,却始终照不亮男子的脸,他站着案旁,望着窗外,烛光偶尔拂过他的侧脸,映出一抹冷峻的轮廓。
“王妃落水之事,是你做的?”
虽是问话的语气,说话的主人却并不需要得到答案。
跪在地上的空蝶心中一惊,头垂得更低,惶恐道:“属下该死。”
主子以前从来不会过问的,这次怎么……
“我的身边,不需要自作主张的人。”
慕容靖的眼神始终没有落向地面上跪着的人,开口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周身散发着寒意,飘出的字似乎也带着冷,直刺人心,“知道该怎么做吧?”
空蝶僵硬回道:“是。”
想着那水牢的可怕,空蝶感觉浑身连血液都冷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