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莱背后突然没了支撑,柜子门被打开了。
一双黑色的眼睛,从刚才就死死盯着他们。
她背后没了支撑,倒了下去。
肩膀上的头颅依然死死靠着她,甚至整个人都压到了她身上。
看似柔韧的头部,却像铁锤一样死死压住她。青莱感觉骨头都要碎了。
她用右手把一直准备在袖子里的刀刺进他下巴,左手按住他的头往下压。
他的下巴很脆,一下就被穿透了。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现实,腥臭的血柱喷涌。
“对不起,不要用他的脸,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
快断气的郁生竹死死盯着青莱让她很害怕,像是央求一般,她说道。
余光里长长的红色指甲袭来,她赶紧侧身翻滚,恰恰躲过怪物的攻击。
他似乎没想到她能躲开,所以一时没能调整攻击的方向。
他的指甲就这么嵌入灰色细石堆积的墙上,他发出凄厉的叫声,红色的指甲缝里渗出血来。
(诶?即使是死人也有血啊。)
「你在说什么废话……」
突然,青莱背后的墙里出来了一只手,扯住她的辫子,高提着她离地,头皮痛得快要撕裂。
下一秒她就被扔在地上,她头晕目眩,然后就被墙里红色的手提着衣领往上面的楼梯拖着走。
“你怎么还有帮手,这不公平。”拼命挣扎的青莱叫着。
她鬼使神差地回过头,那个假的郁生竹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他瘫倒在血泊里,手脚都不动了。
杀掉和自己朋友长一张脸的人固然令青莱难过,但她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
他的下巴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嘛,毕竟青莱是用手术刀刺的他,这刃口太小了。
她要是有一把大一点的刀就好了。
就能更快地结束他的痛……但她也不一定举得动刀。
第一次见到郁生竹时,他是夜里彷徨的灰虫,被她发现却被她厌恶,又出自不想一个人的私心邀请了他。
从此青莱的身边,除了上课,几乎时时都有他。
【升天吧,由我来拯救你。我会好好陪毁伴坏你的。】
但是装出怜悯他的样子,又显得他们的友谊很廉价。
*
青莱会被带到哪里去呢?
比起前面的追逐战,现在她已经不怎么恐惧了。
因为敌人和敌人的攻击方式都已经清楚了——虽然他很诡异,但也不是无懈可击的。
这次失败还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青莱平时整天都坐在桌上写题,她还需要锻炼。
知道了这些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她想闭着眼睛休息,又怕错过视觉能带来的信息,于是她放空着大脑。
他怎么突然就暴起了?他的手怎么那么不讲理?他为什么不当场杀了她?难道是想拿自己做菜,还是做实验?
青莱想起过去的十八年她天天都想死。
那她为什么要拼命逃跑?因为她不想把自己的生死交给别人掌控。
她要是有把长刀就好了,弥补她的不足,弥补她永远刺不到远处的短板。
虽说青莱现在死了也没关系,但她承诺过的贡献,她的存在价值……
她果然还是想看看它实现的一天——虽然它注定会实现,如果青莱的人生没被打乱的话。
「为什么你们都要妨碍我。」
她被似手非手的肉的褶皱拖着前行
每次经过路上被青莱推倒的柜子时,他都要一边烦躁地抓住她衣领,一边移开柜子。
青莱却在柜子的背后看见了一把长刀,它是那么完美,几乎与灰黑的墙融在一起。怪物大概没注意到它。
它背靠着墙,静静地等待着她。明明她刚刚跑下楼梯时都没看见它。
青莱用脚伸长想钩它出来,要是这个世界有飞来咒就好了。
她流着冷汗,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哐当一声,刀因他移开柜子而摔在地上,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明显。
青莱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尽管汗如雨下,她反应比大脑快,赶紧扑在地上用手够住它。
抓到了!
她的手却被踩中,碾压着。
“你原来还有脚吗,你这怪物。”青莱说。
他的脖子转过九十度,明明被踩的是她,他眼里却充满愤怒。
她说:“让我看一下,是肉瘤还是铆钉,居然敢踩我的手。”
刀末端变得弯曲,青莱的手明明还被他踩在脚下,刀像是有了生命似的弯曲向上,刺中他的脚,他吃痛地跳起来。
她随即站了起来,将他整个人顺着那长长的肉色的,大概是脚的东西刺穿,钉在墙上。
“你杀不死我的,人不可能死第二次。”他忿忿不平。
“可我现在还没死,就能折磨你了。你说如果我死了,我会不会更强。”她反驳道。
“你这个人,我都不知道我哪里踩到你伤疤了,啊?我们本来聊得好好的,我还答应了你,要带你出去,你就是这么对待我的?”
青莱光是咽下口水就喉咙就很痛,但还是坚持说道。
「对于伤害我的npc你就去死吧。」
用刀在肉里打旋;用刀刺进那黏滞的肉里,再拔出来,血肉四溅;用刀捅向目光所及的每一处。
直到他被被捅成了个窟窿,青莱才想,这个报复会不会又危害到她本身。
在后知后觉的痛楚即将发作前,她把他推进柜子里,顺着楼梯推。
他咕咚咕咚滚了下去,希望不要在半途中摔出来了……虽然她杀不死他。
青莱痛得想哭,死里逃生的感觉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慰藉。
为什么这么久没有人来救她?
然而这个想法也只持续一瞬就消失了。
她不希望任何人来救自己,她本来就不需要依靠谁就能活着。
「他们有我这么靠谱吗?」
青莱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可以战斗的,她向楼梯上方慢慢走去,视野里已经昏黄了。
(是你给我加的负面buff吗?我都说了我不需要这些,妨碍我了。)
「抱歉,这是为了让你记住这里是个游戏。」
(……)
天国的大人物们,尊敬的领导,敬爱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
螺旋楼梯真能起到缓解楼梯陡度的作用吗,好长。
眼前的光越来越亮,青莱需要一些治疗。
*
医院在有猫嚎叫的夜苏醒,就像有婴儿在哭。
在高中也是那样,发情的夜,从地狱爬出的猫的灵魂虎视眈眈。
期待着降生,拼命地游动,在青莱眼前有蓝色或青色的东西。
这是热视图,她知道。
在嚎叫,草在风中翻滚着,在期望草与被草。
好害怕,室外是啼哭的猫,室内是还在睡的能发出同样声音的婴儿。
为什么要离开她?周围还有空的床位吗?
不想打碎黏在一起的睡眠世界,青莱向对岸伸出手。
一只手握住了她。
青莱立马缩回手。
睁开眼睛,是夜,深沉的夜,伤口在尖叫着,嘶吼。爱慕。被抚摸?
他的眼睛流着碗口大的血水。
青莱想尖叫,却被他捂住了嘴。
双手双脚反抗着他。这个房间住了八个人,他怎么敢?
“我是好人,是来帮你逃出医院的。”他说。
“我为什么要逃?你是谁?”喉咙两边撕裂般的痛。
即使肥大的扁桃体不再作祟,这场疾病也久治不愈。
「像是平常那样写字,为了舒适放弃了封闭性,自欺欺人。」
(但很有趣不是吗?)
名前他的身影反射出不稳定的纵波。
他伸长生长着,直到巨人一样的小孩模样的他走到青莱床前。
替她盖好被子?
这个被子是不干净的,在妈妈的潜移默化下,青莱觉得一切家外的东西都是脏的。
他硬是将她也蒙在里面,难道他是想给她杀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无法反抗……)
水下,有人说,是安全的。
在被子里,可以庇护你于鬼怪爪下。
曾经那么认为。
青莱在床里是安全,外面有青白生灰的手,只要不受诱惑,被几只眼睛注视都没关系。
眼前的被子突然一空,始作俑者说:“你还真是接受力良好啊。”
“那我应该做什么?”
青莱心里其实也是害怕的,但从刚才那刻起,自己就变成了很帅气但不受自己认可的存在。
昨天回来受了很重的伤,护士以为自己又去哪玩了,给自己的伤治疗了。
「从那时就变成了这样。」
“不应该做什么吧。对不起啊,捂住你……刚才呢,出现了一些危险的东西。我是为了保护你,才这样做的。”
“危险的东西……”
像是鹦鹉学舌那般,她重复道。
青莱感觉半夜似乎不再发烧了,或许是护士也不在的原因吧。
「谁也不在。」
“不管怎样,谢谢你。虽然我不太信那些。但……你应该不是坏人吧?”
“嗯,我是桃初。”
“你不是地球人吧。”
“地球……欸?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你的眼睛是红色的,你的发色是粉色的……”
“……”
“……真是——好好看啊,我羡慕死了。我可以成为你那样吗?怎样变成那样啊?”
桃初被青莱吓退了,总是嘲笑着一切的面孔出现了裂缝。
“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你自己不也是黑发黑眼吗?”
她正打算找面镜子看,突然想起这个屋子都是人——几岁的小孩和他们扎着长粗麻花辫的,一样聒噪的妈妈。
她们随时守在这里,有的与自己的孩子挤在一块,有的在旁边的小椅子就是睡过去了。
「上一句开始,我就那么吵……」
此时惊恐与不可置信的眼神,出现在她们瞳中,也出现在青莱眼中。
虽然这样的想法很不好,但她最讨厌女人了。
「我也讨厌我自己。」
“喏,喏!快出去。你这妹子,怎么带了个人进来?”
她们醒了过来,团团围着他们。
“我……我没带啊,我刚刚才认识他。”
他们还是被四面八方伸开的手推了出去。
过程中他没有反抗,就像海草一样摇摇晃晃,就被推出去了。
“终于可以和你独处了。”总是无所谓笑着的他摆出了招牌表情。
“你这个人,不对劲啊,你想干吗……害得我也被赶出来。唉,好困。”
“我说了要带你逃出医院的。”
青莱想起来了。
“但我的爸爸或者妈妈会来——看见我不在他们会担心啊。”
他却承诺会将她送回来的,她无奈答应。
路上她问他是高中生吗,他回答是。
他又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如是回答。
他在手心比划着左右结构的字。
青莱怀疑他没读过书就来诈骗了,她的名字又不复杂。
他们在夜间的医院里穿行,青莱介绍着。
“这里是儿科,大概……这里是二楼,是住院的地方。一楼……大概是门诊吧。”
关于医院的记忆像被擦子抹去了,明明就算躺在医院床上她也该记住的。
她只是一直喉咙痛,然后发烧……已经两周了。
小学毕业后的短暂暑假,已经快结束了,她还要去外地的好初中上学呢。
这样想着她摸着额头,而他伸手过来摸上了她的额头,青莱甩开了他。
“现在没发烧了,你别摸,我去,你这人不正经吧,都是未成年乱摸我就不犯法吗?”
青莱对这么快信了他感到后悔。
但她只是想跟他出去看看,反正医院有监控,这里是安全的。
逆光对着她的桃初开口说着什么。
听不见……
听不见!
好奇地凑上去,却感到一阵头疼。
青莱不受控制地被重力拉向地面,地面看着她,她若无其事地走着,忘了所有事。
*
被人摇醒,才发现天都没亮。青莱很烦地打掉那双手,看向床边的人,问:
“怎么了,这就要逃出医院了吗?”
“是的,昨天你晕倒了我就给你送了回来。现在总该走了吧。”他催促着她。
火灾的时候,在学校里的时候,火灾警报响起来,大家嘻嘻哈哈地笑着。
用衣服、用纸巾、用红领巾装模作样地捂住口鼻的时候,青莱就在想:
她该带走什么?
她看向隆成一团的白色被子,掉漆的高高的艳粉色保温杯,还有摆在桌子上的《金蔷薇》……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属于她的了。
这里已经没有什么是她需要的了。
爸爸妈妈今天她要去远航,你们吵架时青莱跑出去就觉得心里畅快,可是,可惜只是……跑起来的过程中——一下子就掉下去了。
接下来的,就是无聊的夏天。
青莱看向面前人与她牵着的手,桃初背对着她。
他的头发是浅粉色的,发丝多么自由,不是一根一根被规划起来的线,它们跳跃了起来。
呆呆的毛,呼啸的有如火车过境的风声。
就像初春时逃出学校,不,她没有逃过学,大概只是放学时逃出学校——心情很畅快吧。
她曾来到市政府,这里有很多粉色的花。花瓣透明又很香,在手里揉捏的感觉很好。
透明,会显现出指纹的样子,然后不知不觉被汗湿了?
花香与汗液。
她一直觉得他很像一种花,如铃铛般成串,藕断丝连一般的感情。
夏天不及花的美丽,看到那种花,甚至本该走向终结的一切也会走向永恒……
真实的花?
除去距离……
美得不可到达?
真实感。
真实?……
回忆总是那片钴蓝色的天空,说很美却又不太合适。是夜还是白天呢……
记忆在这里展开,对于习惯黑暗的人来说,这里反而太过耀眼而无人停留。
幽深高楼环抱之中空,还未变成钴蓝色的白星摇曳。她在这里遇见了他——她最好的朋友。
实际上只有砰砰的心跳声罢了。
——青莱之前喜欢过许多人,她在班上保持喜欢一个人,她在补习班持续喜欢一个人。
但是现在,如果不是因为他是她最喜欢的一个的话,心脏不会放任自己那么放肆地跟着谁跑的。
如果给青莱一个理由,她会说,给她一个理由约束她的心的他,是多么伟大呀。
喜欢写童话的她,与能够触碰愿意触碰她能触碰的他。谁渴望得到的友谊?
仿佛在海洛这座城市,能一直走下去??。
被桃初拉着跑,青莱还是有点困,她询问目的地的话语消散在风中。
“你什么都不要做”,听她用拉长的“欸”来表示疑问,他又补充说,“你只要跟着我就好了。”
“好——你在教学楼的走廊这样跑过吗?”
“跑过。”
“是追着打人吗?还是和朋友玩呢?”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青莱说:“如果我能看到你那样子就好了,我们怎么总是不是一个学校啊。”
如果在一个学校,神秘跟踪女令她烦的时候——她就来找他!她一个人上厕所的时候也来找他。
虽然没有这样过,但青莱有那种感觉,她是一种跟随型灵宠。
一旦认定了谁是朋友,他们在学校里的日子真的捆绑起来了——在找他或她的路上,或者那人有事而要等待的过程里,青莱都不会表现出让人觉得她孤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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