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脸上没什么表情，继续手里的动作，他折断了龙虾的钳子，剥开虾肉。虾比较好处理，蟹就没那么容易处理了。一只帝王蟹，钳子夹着他的双手，鲜血顺着直流，滴在刺身上。
他迅速掰断两根钳子，又掰断了剩下的蟹脚，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小刺，无一不在继续刺痛他的伤口。
而薇薇不让他用剪刀，不让他带手套。
一双双手鲜血淋漓。
从拳场打黑拳到酒吧当打手，他一直游走于灰色地带，一双手不知沾了多少鲜血。
“这样行了吗？”陈青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薇薇拿着筷子戳了戳那些海鲜，嘲讽着：“全是你的血，怎么吃？”
那盘蟹肉混着他的血，看上去恶心至极。
没有剪刀，他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他从来都没吃个帝王蟹，浪费了很多，落在眼前这帮人眼里就是，你是故意这样的。
“你给我开个这个吧，”薇薇眼睛弯了弯，“开了我就让你走。”
陈青抬眼看去，是一盒海胆，全黑的海胆布满尖刺。
一双手要是开了这种东西，那就真的废了，更别提海胆的尖刺含有毒。
“开呀！”薇薇催促。
陈青抬手拿起一个海胆，这也是他没吃过的海鲜并不知道怎么打开，只知道把外面的尖刺先一点点掰断。
薇薇躺在沙发上，鞋尖抬起他的下巴，“一双手整的这么可怜，我怪心疼的呢，要不，你亲我一口？我就不让你继续了？”
陈青下巴被迫被抬起，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潭死水。
薇薇觉得有些没劲，她是多想看看眼前这个男人流着眼泪，然后妥协，可这么死气沉沉的，有点无趣：“算了，你把那盘带血的蟹肉吃了，不要用筷子，吃完就走吧。”
眼镜男皱了皱眉，“这么让他走了？太轻松了吧。”
“服务员，拿点调料上来。”
动作很快，服务员端上托盘里面各种调料，眼镜男拿出一管芥末，各种酱油，统统倒在了蟹肉上，用手抓匀，说：“吃吧。”
小泽在角落看到这一幕，立马想要冲上去，被七哥拦了下来，“七哥！你别拦我！我操他妈，这群臭傻逼！死变态！这么侮辱人。”
“别这么冲动。”七哥掐住他的脖子，“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小泽靠在墙上一下泄了气，是啊，他去了也改变不了事实。
他们只是一群渺小不起眼的穷光蛋。
余光中，他瞥见，那个不可一世的陈青，用手拿起蟹肉塞进了嘴里，像机器一样进食，他听着那群人发出的爆笑声，拳头捏紧，最终没能继续看下去，和七哥离开了那里。
什么骨气、尊严在绝对的金钱和权力面前，统统都不堪一击。
小泽踩着楼梯地一瞬间，忽然觉得青哥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死了。
是什么呢？
陈青吃完了那些东西，走进卫生间抱着马桶吐得死去活来，他第一次吃到海鲜，以后再也不想回忆这种味道。
时针滴答滴答转，夜深了。
他换完衣服，姜葵已经在后台的板凳上等了他很久，久到买的铁板鱿鱼都冷了。
“今天这么晚，”姜葵柔声说，“累不累啊？”
陈青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姜葵被勒地有些喘不过来气，她感觉今天陈青有点不一样，她说：“我喘不过来气了。”
陈青闻声才松了松手留出空隙继续抱着，“让我抱下，有点累。”
他说有点累，一定是很累很累了，姜葵不动了任由他抱着，两只手环上他的腰腹，小声说：“那你饿不饿？我买了鱿鱼。”
陈青忍下胃里翻滚，摇摇头，“不饿。”
“哦。”
过了不知道多久，陈青才松开了，两人走着回家，陈青拎着她的包，她吃着鱿鱼。
回到家，陈青就冲进卫生间吐了，只是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全是酸水。
姜葵被吓了一跳，拍着他的背，他漱完口，接过她递来的水。
“你身体不舒服吗？”姜葵担忧的看着他。
“没事，现在好多了。”陈青放下杯子。
洗完澡，躺在床上，姜葵伸手摸了摸他的残肢，“站这么久，很痛吧。”
陈青亲了亲她的额头，“别乱摸，等会惹出火来。”
姜葵脸红了红，转身关掉台灯，“睡觉。”
陈青下午出门时，姜葵拦住他，往他手里放了饭盒，说：“我抄的猪肝，记得吃完。”
陈青点点头，姜葵知道他去买了几次血，现在每天都必做一道猪肝，变着花样做，他倒是担心这么吃下去，自己会不会变成血量充足的血包。
到了酒吧，几人围在一块吃饭，晚上是没有时间吃东西的。
“青哥，来了？”小泽朝他挥挥手。
陈青在他旁边坐下，打开饭盒一块吃饭。
“青哥，这是小葵姐给你做的吧。”小泽看着盒中的饭菜，“糊了。”
姜葵做的菜很好分辨，不是糊了就是咸了或者没放盐，小泽一眼就看的出来，陈青做的饭菜卖相很好，闻起来也很香。
“尝尝？”陈青拿着筷子。
小泽摇了摇头：“还是你吃吧，补一补。”
对面的七哥笑了笑，拆开塑料盒，里面鸭腿一人分了一只：“吃点肉。”
“谢七哥。”
小泽带的饭也不是什么好菜，大部分时候都是馒头泡菜，有时候能吃上白菜土豆，陈青和七哥很照顾他，经常分他菜吃。
一堆人围坐在后台的小圆桌吃饭，心酸又快乐。
“那人要是再找我，就说我不在。”陈青洗着饭盒，水龙头哗哗流水，顺着指缝溢出。
“一群死变态！”小泽骂道。
“别让人听见了，”陈青叮嘱，“待会找你麻烦。”
小泽气呼呼地说：“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大不了，我……我跟他们拼了。”
陈青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警告他别乱来。
夜晚，酒吧又继续载歌载舞，夜生活菜刚开始。
薇薇一进门，就问保安，“那男的呢？”
“您说的是哪位？”
薇薇掏出钱拍了拍他的脸，“别装傻，就昨天那个。”
“好像在里面。”
昨天他们侮辱陈青的时候，有几个看见了，只是都没说，同时底层谁有比谁高贵，只是不会有人和钱过不去。
薇薇踩着楼梯，坐到了楼上的沙发。
“唉，你上回不说他是残疾人吗？”眼镜男阴险的笑了笑，“玩的别的？”
薇薇来了兴趣，“怎么玩？”
眼镜男在她耳边细细说着，逗得她哈哈大笑。
“人呢，”薇薇趾高气扬地盯着服务生，“今天他不来，你就代替他。”
薇薇站起身在那个女服务生脸上扇了四五个耳光，“哭什么？你哭什么？”
女服务生流着眼泪跑到了后台，“青哥，有人找你。”
陈青看着她脸上鲜红地巴掌印，明白了，他深吸了一口气，走上了楼。
女服务生在后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小泽给她递了包纸巾，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牵扯别人？”陈青盯着薇薇那张妖艳的脸。
薇薇啧了一声：“这么护着她干吗？你是什么英雄拯救主义吗？”
“诶！”薇薇说，“你不是残疾人吗？摘了假肢能走吗？”
见陈青没有反应，薇薇威胁道：“你不摘，我就让那些人都滚蛋。你可以不要这份工作，他们不行吧。你想想，他们会不会在背后恨你？他们会不会恨你恨得让你去死？就因为你，他们没了工作。”
其他人都是无辜的，更不应该因为他受到牵连，陈青任命般掀起裤腿，摘掉了假肢。
“我操！”眼镜男大惊，“真是空的，你非要和他睡干吗？多恶心啊。”
“我就喜欢残缺的东西，不行吗？”薇薇点燃一根女士烟，烟雾缭绕。
眼镜男转过头继续说：“你从这边走到门口走二十个来回。”
陈青扶着墙，说是走，不如说是跳过去的，极力保持身体平衡，使自己不要摔倒在地。
可那群人哪里会这么好心，让他轻松走完全过程。
眼镜男伸出脚故意绊了他一下，陈青重重摔倒在地，耳鸣声嗡嗡回想。
薇薇蹲下身，将烟摁在他的手背上，看他痛苦不堪的表情，“你看你，何苦呢。”
一根烟不够，她又点燃了，摁在陈青的手臂上，滚烫的烟灼烧着皮肤，生不如死。
这时陈青才注意到，原来薇薇是个六指，所以才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除了想跟他睡寻找刺激，更多的是，他痛苦，她就快乐。
她的心理扭曲，因为六指，自卑，可偏偏没法割掉，她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就要毁掉。
姜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陈青八点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会很晚让她早点睡别来。不知怎的她心中隐隐不安，一道惊雷划破天空，她尖叫了一声，那天，陈青断腿那天，也是这样的雷声。
空中空气湿润，密密麻麻的雨点子砸在房顶，狂风呼啸。
姜葵惊恐的瞳孔中倒映着窗外的闪电。
陈青，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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