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早晨拥有一天中最难得的凉爽,凉风拐了个弯从窗缝吹进来,垂落的床单被带起裙边在空中舞动,床上的人穿着短袖半裤,被突然袭来的凉风吹起一身鸡皮疙瘩,拉过旁边的毛毯往身上卷。
房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交谈声,故意压低的声音传入耳朵成了噪音,关雅卿掀开被子,对着门外喊:“爸妈,你们在门外说啥呢?”
“呃,那个,卿卿啊,老家那边有个酒席,你想去吗?”
“不去!”
“你看,我就说吧,她不会去的……”
关雅卿想到了什么,从床上猛地坐起来,“爸爸,你说的是哪个酒席。”
外面的交谈声停下来,过了一会儿,男人说:“关二叔他们家的,就是小时候经常找你玩的那个郭淇,他二姨走了,今天送葬……”
“去,我去。”关雅卿连人带鞋冲到门口打开房门,门外的二人被她这阵势吓得愣住了,周杏先反应过来,“那你快去收拾一下,我去给你下面条,吃完和你爸一起回去。”
关雅卿洗漱完,回到房间换衣服,昨天穿着一身花上衣和短裤,散着个头发就和郭淇碰上了,今天见面不能再被他看笑话了。试了好几套衣服,都觉得不合适,直到客厅传来催促声:“卿卿,你好了没,我们是去参加葬礼,不是去选秀,不用试这么久的衣服。”
“对哦。”关雅卿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差点忘了场合。
去老家的路已经不像十年前那样难走了,从骑着自行车走过颠簸的硬土地到如今开着汽车平稳行驶过水泥路,唯一不变的或许是道路两旁依旧被风吹拂的层层绿浪,骑车经过,带动路边的野草和灰尘,灰尘攀附上青绿色,风也带不走。
关二叔家的房子建在村头,和大马路仅仅半步之差,听村里人说,关二叔早年在外闯荡,成了暴发户,将房子和地卖了出去。
可天不如人愿,生意出了问题,没有办法,回到了老家,在村长那里好说歹说,要了马路边的一块地,在那勉强建起窄别人小半个房头的单层楼,后来家里媳妇因为这事和他闹了好久,经常因为地的问题和邻居吵来吵去的。
关常丰把车开到老家门口停好,提着礼品往村头走,关雅卿跟在后面四处张望,没在人群中找到熟悉的人,到了关二叔家,关常丰熟稔地和村里人打招呼,关雅卿抓起桌上的瓜子嗑着,这里的人她要么不熟,要么不想见,没心思和他们打交道。
她无聊地用脚扒拉着地上散落的瓜子壳,旁边突然伸出一个杯子,“你好,请喝水。”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关雅卿抬起头,烈阳从旁边散出光,打在男生脸上,阴沉还没完全从他脸上褪去,勾起的嘴角好像只是暂时表现出来给某个人看而已。
关雅卿接过水杯,“谢谢。”然后侧身小声嘟囔:“今天人模狗样的。”
“你说什么?”郭淇从旁边探过头来。
这里人多,都是别家的客人,关雅卿不能随意和他开玩笑、打闹,“没什么,说你今天穿得很好看。”
郭淇“哼”了一声,“鬼才信这种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
关雅卿瞥了他一眼,“爱信不信。”
“你今天也很好看。”关雅卿今天穿的是一条黑色束腰长裙,为了适应场合又不被郭淇看笑话,她从抽屉深处把这条裙子拉出来,衣服上还带着樟脑丸的味道,索性味道还不错。
“真的?”
“真的,你穿成这样是要给谁看吗?酒席上有你暗恋的人?在哪啊?我认识吗?”郭淇一脸真诚地发问,盯得关雅卿都觉得自己是真的特地为谁穿的。
“你猜啊。”关雅卿对着他假笑一下,而后把喝完水的杯子塞进他手里。
夏天的风总是来去自如,让人猝不及防,关雅卿自然垂落的高马尾被风吹散开,发丝在空中缠绕,好似黑线随意编织的网,恰好捕捉了天上明亮炙热的太阳。额前的发丝遮住了眼睛,没能看清眼前人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变化,从被吸引到茫然。
“小淇,过来帮下忙。”
郭淇抽回差点游离的神经,“哦,来啦。”
屋前搭起的遮阳棚塌了一角,需要重新牵线,然后系到竹竿上,郭淇在牵线的时候,一旁的大人闲聊着。
“今天这风真大啊。”
“确实,刚刚要不是你反应快,那棚子就打到冰棺上了。”
“诶呀,这小淇也是个好孩子,他二姨现在他小时候那么对他,他还忙里忙外帮忙准备葬礼的东西。”
“欸,话不能这么说,人都是有感情的,他现在能做这么多,说明以前他二姨对他也没那么坏嘛。”
“我是不信的,要真对他好,他能三天两头跑去常丰他妈家‘讨饭’吃?他二姨之前啥性子村里人看得明明白白。”
“你少说两句,这话今天不要乱讲。”
“得得得。”
郭淇勒紧手里的绳子,缠在竹竿上,然后打结,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显出来,“好了,应该不会再倒了。”
中午吃酒席的时候,关雅卿没找到郭淇的人,跟着关常丰坐在大人桌,一群人谈天说地,举杯碰盏,桌上的菜基本只有关雅卿在吃,相比也好过和小孩坐一桌却抢不过一个鹌鹑蛋的强。不过这宴席的菜属实是一般,关雅卿这拣一点那挑一下,勉强把自己肚子塞满了。
“爸爸,我吃饱了,先走了。”
“好,你别到处跑啊。”
“知道啦!”关雅卿有时候真的想告诉他,自己已经是二十二岁了,不是十二岁,更不是两岁。
离开酒桌,关雅卿找不到郭淇,便回了自家的老房子,走到门口才发现,她忘记找关常丰拿钥匙了,进不去房子,关雅卿就蹲在房子旁边玩手机。
休闲小游戏没玩一会,身前滚过一个石头,转头便看见郭淇蹲在了自己旁边,“一个人玩游戏多没意思啊,来上号,哥带你飞。”
郭淇正准备掏手机呢,后脑勺就迎来一巴掌,“没大没小,到底谁是谁哥?”
“嗷呜,你是你是,行了吧。来来来,上号。”
“没号,不会打游戏。”
“啊?你不会打游戏?那你的娱乐项目是什么?窝在家里看电视吗?多没意思啊。想学打游戏吗?我教你啊。我段位老高了。”
关雅卿有时候真的很想缝上他的这张嘴,从里面蹦出来的话,短的扎心,长的烦人。咬牙回:“不想学!”
虽然两个人分开时间有点久了,但是他对关雅卿依旧了解,这是她要揍人的前兆。郭淇默默收起手机,蹲在她旁边和她一起盯着面前的马路看。
“你记不记得,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就在这。”
关雅卿用手扒拉着地上的石头,“当然记得,你刚来这,被村里那个小霸王欺负,然后跑到我家门口,那个时候还没铺水泥,这一块都是土地。”
“哼,你当时拿着一个带泥巴的石头就把他吓跑了,我还以为他也怕疼呢,后来才知道,他是怕把衣服弄脏了,回去被他妈妈收拾。”
“比起他,你更可怜,大冬天就穿着一件起了球的毛衣,里面连一件秋衣也没有,真不知道当时你二姨他们怎么照顾你的,把你养得又黑又瘦的。”
郭淇没再继续说话,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划拉着,关雅卿知道这是触到他的伤心事了,“想法是需要倾诉的,心情是需要发泄的,让外人知道你的感受,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送葬的时候,关雅卿没在队伍里找到郭淇,送葬的人很少,关二叔家早年发财的时候和很多亲戚断了关系,甚至分了财产,今天来酒席的大多是乡里乡亲给个面子来的,关二叔拉不下脸去请人,那些个被他瞧不起的亲戚也就没来多少。
送葬队伍离开,关雅卿依旧没见到郭淇,找不见人,自己一个人也呆不住,让父亲找村里人借了辆电动车,自己骑着小电驴去了市里。
等她在市里逛完街,买完东西,刚好赶上了酒席开始,郭淇见她回来,赶紧迎了上去,“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酒席都开始了。”
关雅卿拿出在街上卖的小吃零食递给他,“诶呀,我这不是赶回来了嘛。”
“好好好,我带你去坐席,快要上菜了。你这次跟着我坐,你爸爸那一桌已经满了。”
本来能和郭淇坐一桌挺开心的,两人有话聊,不至于像中午那样一个人无聊地吃着饭,可关雅卿漏算了村里八卦的大姨大妈们。
开始聊得还挺正常,无非是问他们学习怎么样,考的哪个学校,而后就是有没有但恋爱啊,打算找什么工作啊。
不知道是谁把话题引到了过去,谈到了郭淇,关雅卿看着话题越来越不对,旁边的郭淇开始拿起啤酒往嘴里倒,他们问他话,他也只是点头摇头,而后就是喝酒,
关雅卿内心崩溃、欲哭无泪:“我还没开始安慰呢,就把人给惹毛了。”
等到酒席散了,大姨大妈打包完桌上的剩菜剩饭离开,关雅卿终于有机会开口了,她按住企图继续往嘴里倒酒的郭淇的胳膊,“好了都喝三瓶了,别开了,浪费。”
“不浪费,我喝得完。”
“喝喝喝,你吃了吗你就喝!”
吼这一招对郭淇依旧好用,他放下拿着酒瓶的胳膊,低着头,不说话。
“抬头,看着我。”
郭淇抬起头,关雅卿看不出他有没有醉,但能有反应,应该也能听清楚她的话。
“当当,刚刚趁着她们打包,我偷偷留了一个南瓜饼,替你尝过了,还不错,这应该是整个酒席唯一称得上好吃的菜了。”关雅卿双手捧起一个碗,干净的碗里躺着一块没有被汤汁渐染的南瓜饼。
郭淇看出来,她不仅抢到了一块完好的南瓜饼,还抢到了一个干净的碗,“谢谢。”他拿过南瓜饼,对她笑着说。
天地交界处,太阳隐没了半个圆,剩下的半边红灼烧着半边天的云,光线投射到大地,为周围的人和物镀上一层暖光,郭淇的半边脸却藏在阴影里,关雅卿看不清他藏在暗处的眼睛,但能大概猜出他此刻的内心。
说来也奇怪,明明两个人只是小时候在一起玩闹了两年,后面郭淇被父母带走,两人也就此分开,直到昨天才遇到,但中间的八年却好似不存在,两人依旧知道对方的脾性,不变的性格,不变的行为,成了他们能再一次认出对方的契机。
上天加入了他们两个之间的玩笑,在郭淇没有了以前黑瘦的身材,关雅卿不再像当初肥胖的情形下,他们依旧能在第一眼中认出对方。
郭淇的一块南瓜饼从日落吃到了月明,收拾餐桌的人已经来到他们这边了,关常丰发消息说要走了,关雅卿打开一罐啤酒,给两人各倒了一杯,“有时候,和过去断开关系是在拯救未来的自己,感情或者伦理会捆绑一个人的一生,所以解开的人会痛苦,但也很勇敢。”一口闷完杯子里的酒,转身离开。
关雅卿:打游戏不会,打小淇淇我很擅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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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卿会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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