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清伸出颤抖的双手,亲手把自己父亲、母亲还有哥哥的牌位从泥土里面硬生生拔了出来,用力一捏,朽木瞬间在寒风中粉碎。
凌氿在一旁瞪大眼睛,想出手阻止却始终慢了几步,曾经祭奠的牌位消失于风中,阿清在寒风之中无声地呐喊,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这是阿清的情,这是阿清的恨,这是阿清的悔。
“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他们当了一辈子的好人,最后因为我一个人,整个村子的人全部死了!死无全尸!他们哪里还有脸面对父老乡亲?他们不需要墓碑,不需要坟墓,这是对我们家永远的惩罚。”阿清的声音已然嘶哑,满眼通红,十指深深插入泥土之中,朝着后山所有的墓碑,下跪。
凌氿仿佛看见当年的阿清,她已明白那一剑是怎么来的,她一定回来过这个村子,也一定看见当年的尸山血海,清楚自己的剑给村子惹来了巨大的灾祸。
怀璧其罪,匹夫无罪。
这个道理本来就很简单,复杂的永远都是人。
那一天,萧青清手握着最脆弱的木剑,正是夏天阳光只为炽烈的午后,经过一天的暴晒,七零八落的尸体早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味,她仍然从翻找一个一个又一个遍地腐烂的尸体中,找出自己的父亲、母亲、哥哥,独自一人将他们的尸体移放在一起,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
火。
一把烈火,焚烧了整一个村子。滚烫的火焰,吞噬着一切罪恶,也吞噬着曾经所有的回忆与生机,熟悉的房屋一点一滴焚尽,蓬勃的玉米一点一滴化为烟灰,亲切的人们一点一滴化成皑皑白骨,到处都是炽热的。
唯有阿清,眼眸冷得像从冰山雪地之中爬出来,火焰没有染红她的脸,却染白了她那乌黑的长发,如坚冰,如最锋利的剑,立于天地之间。
拔剑!
她亲手雕刻在属于他们的墓碑。
拔剑!
墓碑,一分两半。
从此,阿清没有再回头。烈火之中,走出来的,江湖中人称之为,“无常。”
凌氿咬紧下唇,双手握拳,指甲深深扎入掌心之中,血滴落在地,她恨自己,恨自己居然麻木了那么多年,连真相都没有去还原,便已放弃一切!
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带头人究竟是谁?
无常的传说一瞬间闪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杀过很多很多的人,那些门派,那些强盗的名字一一出现在脑海里,曾经的名门正派难道和强盗勾结,一起灭掉村子吗?
“阿清,当年……”
凌氿并没有说下去,因为杀气已在背后泛起,细长的银针穿透层层雪花直冲她后脑勺,正在她动手反击之时,一道倩影已直冲而去,比银针还要快几分。
一把木剑,所到之处,满天飞雨般的银针,一一被斩落,没有人能看见挥剑者的出手,能看见的只有一道道棕色闪电在雪中闪过,瞬息万变!
凌氿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她轻轻一跃,施展踏雪无痕的绝顶轻功,剑未停下,她已经从银针的缺口之中,直冲杀手而去,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杀手的方位,一拳一掌便已将三位白衣刺客击落在地。
“你想都别想!”为首的刺客狠狠咬下后牙槽。
剑!
弧形的剑光围绕着三位剑客滑过,一刹那,三个鼻子硬生生落在刺客自己的大腿上,鲜血瞬间涌出,三个刺客眼里只剩下惊恐,只能顺从自己的下意识,大声惨叫,凄厉的声音在整个后山回荡。
凌氿再把三个包子强行塞进他们的嘴里,仅仅几息之间,三位高高在上的刺客已变成如今的阶下囚,没有一丝反击之力。
凌氿摸出他们身上的令牌,木制的令牌上雕刻着一座巨大的山岳,仅通过一块令牌,那无形的压力已迎面扑来,毫无疑问,这三位都是当今镇岳堂的入门弟子。
“又是镇岳堂。”阿清已准备下死手。
“镇岳堂以外家功夫而闻名,一身硬气功,刀枪不入。这三个人,都不像是从小练习硬气功应该有的样子。”
三人的手背虽然粗糙宽厚,但是其指甲仍修剪得整整齐齐,五只手指指纹处却光滑无比,凌氿一撕开他们的衣服,果不其然,三人空有一身腱子肉,却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
“难道是蜀中唐门?”
凌氿捡起一根银针,针尖上微微发紫,显然有剧毒,“手法可以练,仅这一把银针,唐门是不会认的。”
“还有人!”
阿清侧目,手指微微一抬,银针瞬即而发,径直穿透数棵粗碗般大小的树干,速度却没有一丝衰弱,直至穿透心脏。
掉落的第四人,脸上却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不好,硫磺味!”
凌氿顾不了其他,当机立断,横腰抱起阿清,猛然往后一纵。硫磺点燃了那人,猛烈的火焰瞬间燃烧起来,掉落在无数墓碑之间。
“轰!”
巨大的冲击一下子向阿清与凌氿袭来,凌氿凭空借力,微微转身,死死抱住怀里的阿清,咬尽牙关,冷汗直流。怀里的阿清,没有任何犹豫扔下手中木剑,抽出双手,对着爆炸方向,隔空发掌,谁也想不到这娇小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如此蓬勃如大海的内力,内力与冲击瞬间冲撞,再一次产生飓风般的冲击,径直将二人推入悬崖。
很快,火焰吞噬了整个后山,碎石四处激发,大树在爆炸之中猛然断裂,整个后山竟毁于一旦。
悬崖之下。
阿清一手握着悬崖的一枝树枝,一手紧紧拉着已然昏迷不醒的凌氿,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即便是在她的角度,仍然看得见鲜血不断从凌氿的后背涌出,仍然看得出她的嘴角已渗出血丝。
阿清用手只能握紧断枝,那因爆炸冲击早已鲜血淋漓的双手已止不住在颤抖,头上的碎石不断掉落,火焰依旧无情地冲出,显然向上无望。
只能赌一把了!
阿清目光扫过身下深不见底的幽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握着断枝的手。
下坠!
风声在耳边呼啸,刮得脸颊生疼。她将凌氿更紧地搂在怀中,身体在空中扭转,试图调整落地姿势。但视线所及,只有嶙峋的峭壁与岔开的幼小树枝,根本无法支撑两个人下落的重量。
必须减缓速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群飞鸟在底下掠过,它们被山上的爆炸而惊扰,扑动翅膀仓皇四散,对于阿清来说,这恰好是上天所赐的“飞毯”。
电光火石之间,阿清瞳孔微缩,冷静地计算着角度与力度,脚尖侧身一踢,一举卸掉下落之力,阿清目光如电,直直朝第一只鸟而去,她的脚尖如同最轻盈的雨燕一般,轻轻踏向鸟背,那力道妙到毫巅,既借到了微乎其微的上升之力,又未伤及那脆弱的小生命分毫。
一只!
两只!
三只!
远远看上去,阿清竟如仙人踏破虚空而来,借着群鸟飞翔之姿,一步一步向山底跃去。其落脚之准,运力之精,世上恐怕再无人能出其右。
几个起落之间,群鸟已然散尽,而他们已离谷底不远,正如阿清记忆一般,山底里是一条不深也不浅的河流,阿清深吸一口气,尽力将怀中昏迷的凌氿直直举高,全身内力汇集脚下,击穿薄薄的冰层,“咚”地一声,二人落入河流之中。
河岸。
阿清正大力按着凌氿的胸口,作为农村人,小时候贪玩的她早已将溺水救人之法熟记于心,一下,两下,“噗”地一声,凌氿吐出一口又一口的河水,看着微微睁开眼的凌氿,阿清舒心地笑了起来,毫不掩饰,发自内心的笑容。但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阿清在凌氿的怀里摸索着玄霜凝血膏,可喜的是这雪白的救命膏药并没有遗失。
阿清轻轻扶着凌氿坐了起来,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任何血色,全身都因寒冷而发抖,不用撕开衣服,那鲜血淋漓的后背已然因爆炸露出来了。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
阿清的语气忍不住在颤抖,沾着雪白膏药的指尖在她的后背略微停顿,然后小心翼翼地涂着一个一个深切的伤口,内心无数次祈祷着面前的女人能够快点平安无事地好起来。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凌氿有气无力地说。
“你一定会没事的。”
阿清抱起了凌氿,挨靠在臂弯里的凌氿正看着自己,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微笑,连眼神里也闪烁着光芒,幸福的光芒。
“你笑什么笑?都已经那么严重了,还笑。”
“因为,这一次我做到了。”
说完,凌氿似乎再也坚持不了,闭上双眼,沉沉地睡去,不过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她似乎听见了阿清的声音,她说:“是的,你做到了,女侠。”
关于无常的传说有无数之多,唯有这一次,阿清是真的从鬼门关里面活活走了一遭,她找到了一个山洞,一掌杀了其中冬眠的熊,以其巨大的身躯作为挡风板,挡住冰冷的寒风,同时找到了枯草堆,让凌氿躺在上面,生起了火,温暖的火焰瞬间让疲惫与心悸之感瞬间涌上心头,她再也无力支撑,躺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她们还活着。
这比一切都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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