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惟的家世算不上好,但也说得上是圆满。
母亲在家中做一些小营生,父亲腿脚不便,却也撑起了一个家的体面。
岑惟的家在远在北京千里之外的大山里,层峦叠嶂,云雾缭绕。
岑惟曾以为自己一生也走不出那样的大山。
可后来有人告诉她,她生父母并不在老家。
母亲原是北京千金小姐,父亲暂不能透露姓名,但年轻时也是小有成就,如今更是朱门绣户。
她本应该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当年的洪灾太过惨重,冲散了许多人的家庭。
也包括岑惟和她的生身父母。
好在拣她养她的父母为人都特别好,哪怕家境清贫,没有少她一点吃穿,逢年过节家中一些好的吃食,常留给她。
那年岑惟也才几岁,这才撑起了她这十多年。
她母亲不曾读过书,却也告诉她,希望她走出这大山往外望望。不期待她多凤鸣朝阳,只要她身体安康。
如果可以,也可以去寻她生身父母。
岑惟想来北京,不是为了找亲生父母,她从没想过那未与自己生活过的夫妻。
不过是想看看,看这繁华都市,是有什么样的魔力令人生出那样多的凌云壮志。
在街边站很久,直到晚风里脸上遗留的痕迹消失不见。
她轻轻呼吸,转而回神,打车回校。
回到学校时,钟小丽还没睡。
余雪在伏案学习,韩芷跟朋友发消息说事,她在前夜的宿醉后又沉溺于与男人的温存中。
在上铺和那位张先生打电话。
甜腻撒娇的声音透过床板传到岑惟这边来。
“对,我室友回来了,就是那位岑惟,你认识她啊?”
“怎么,侬那么喜欢她,也去结识一下咯。”
江南韵味的吴侬软语,夹了一丝柔意。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钟小丽笑了两下,接着捂着电话探下头:“哎,岑惟,你接受了王钰没有,还有,今天真去跟他吃饭啦?”
岑惟没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她转达的也不过是别人的好奇。
没化妆的素净脸庞,冷着脸也比寻常人添了几丝薄瓷寒霜。
钟小丽:“她没说话,人家没理我呢。”
岑惟问:“你不是昨晚还吐吗,怎么现在又和好了?”
钟小丽似是也觉难堪,唇角扯了扯。
“酒那不是都喝了嘛,总不能筹码都收不回来。”
没有自讨没趣,她没接着说。
岑惟也似见惯不怪,拿着洗漱用品去浴室。
韩芷跟她一起,进门说:“你别在意钟小丽说的话,她这人就这样,没什么情商,说话直来直往。跟她张先生和好一趟,人家打赏好几万呢。”
岑惟在寝室待了半年,几个室友的情况都清楚。
韩芷又问:“你今天见到王钰了吗,饭局怎么样?”
岑惟:“没怎么多讲,也没多见。”
至于王钰警告她的那些话,她也没和室友说。
“那他,没有别的反应?”
韩芷:“我有时候挺佩服你的。你知道他们那群公子哥吧,平常也看不上什么人,要是看上肯定也是金银珠宝的,很少有人真有那个魄力能拒绝,毕竟哪怕就是一段时间,几年的吃穿都不愁了。”
钟小丽攀上了一个富二代,暂且如此。
王钰那样高门出身的子弟,喜欢岑惟,还不是什么都双双奉上。
可惜,岑惟平常寒潭鹤影的,却是一点也不在乎。
且对于他们的那些手段,全都无视。
韩芷感觉要是自己,她该折服了。
岑惟把洗脸巾放到水里打湿,接着以冷水好好洗了把脸。
“那些公子哥,何不比我们普通人更懂利益关系?以身入局,说不定早就成为他别人的筹码。”
她轻声说着,又看镜子里自己那泛着红,却格外戒律的脸,平稳呼吸。
其实早在几年前,她就已经见识过那些高知家庭里的清醒,冷漠。
所谓书香门第,不过是以自己利益的伪善照人。
温良恭俭,也建立在不触犯自己条款的前提。
她对这浮华圈子里的人着实不抱希望。
不仅仅是对王钰没抱什么好感,对这圈内的其他人,所有事,同样没有任何好感。
韩芷听懂了她的调侃,拿着手里衣服跟她嗔:“我可没有说我要去攀那些高枝。哎,你手里有衣服要洗不,咱俩正好一块拿下去呗!”
周一早八,岑惟撑着满目困意将早上的课上完,占老师那边来消息,说是有事情找她。
她在实验室忙事情。
筒子页线装书,传统古籍的一种装帧形式,通常过程要极其详细,出不得错。
纸张,印刷,折页,几项环节环环相扣。
考验的不只是实操人的技艺,更是耐心。
岑惟早晨顶着困意上完早八,之后去了实验室,一直待到快中午页纸处理快差不多了才出去。
午饭还没吃,却也来不及了。一处理专业方面或是爱好上,她总是废寝忘食,就跟当初高三通宵背单词写试卷是异曲同工。
刚出教室,同级同学给她打招呼,岑惟回以一笑。
在美院,不乏姿色昳丽的女学生。
可像岑惟这样清冷自持,可望不可即的气质,着实令人仰慕。
岑惟大一刚入学时就有许多男同学过来围观,说这届出了个校花。
后面还有人说,凭她的美貌肯定要惹上麻烦。
一语成谶,后来也惹上王钰这样的事。
岑惟去食堂随便买了俩包子,想着路上回回老师的信息,问这次装订事宜还有什么要注意,正打着字,沿路驶过去一辆黑色奥迪。
是因为周边学生反应太不真实,以至于岑惟抬首望去时,恰巧是轿车经过自己的那瞬间。
降下的车窗后,她瞥见一张极为冷寡的脸庞,皙白,净澈,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青松感。
如菩提垂目,玉雕生寒。
可他的气质又有一丝锐利,像某种鹰隼。
掠空,而又浸雪。
以至于岑惟看他的那一秒过于出神,直至轿车似风驶过,她裙摆微微荡起,她脑海浮着闪过去的那张脸。
她想,或许那才是真正的戒律清规,好看得有些犯规了。
-
“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
室内,茶意袅袅,沈泊宁坐座位上身型松弛,口吻谦和。
占国樊同样坐他对面,笑声和气:“还好的,前几天你父亲还邀我去潭柘寺爬山,品素斋,我以公务太忙给拒了,准备过两天和你师母去趟戒坛,也算禅修静心了。”
“那就好,父亲那边,我会代为转达。临近节日,去趟戒坛也正好。”
“你最近回国事情多吗,工作的事不忙吧?”
沈家父母希望儿子去从事外交方面事宜,驻外拓展,一是个人视野的开阔,再者,也是家族方面的稳定与提升。
沈姓出身的孩子,注定他这辈子不会过得太轻松。
沈泊宁:“还算得心应手,老师不用担心。”
岑惟到达占老师的办公室门前才知道,那原来是他的访客。
也是,今早令校园正门大开,校区专人前来指引,这又怎么可能身份位置不大呢。
只是岑惟没想过,那人的外貌看起来会这样年轻。
和她想的那种领导截然不同。
沈泊宁这次找老师,一是为拜访,二,是手头正逢相送长辈的古籍,需要修复。
来自元代赵孟頫私人收藏的手稿,准备这次寿辰送给家中长辈,可既是古籍,上面也总归有些历史痕迹,岁月疮痍。
术业有专攻,懂行的事交给懂行的人做。
沈泊宁和老师述说来意,也给其相看的手稿真迹。
占国樊连连点头,说:“但我手底的学生,近日正逢毕业答辩,手里事也多得没空了,我这段时间也怕抽不出空。”
他去看桌上的名册,又想到什么:“哎,我和你介绍个新来的学生吧,她才十九不到,手艺技艺很是厉害,有你当年感觉,你要不介意,见见。”
学院里的学生,沈泊宁不是第一次见。
状元,名徒,也都见过一些。
家世背景与他一致的也有一二。
沈泊宁在位置上喝茶,老师也喊岑惟进来,明明不是七月天,却像正热,女学生在外站久了,身上沁了一层薄汗,牢牢地裹贴在身上。
她也不吭一声。
沈泊宁静睨她,却也发觉她素兰的面庞上却比昨天多了一层韧劲,静覆在霜华一般的外表上,无声清冽。
昨日她还是巷边清丽的玉兰,今天,是静默柔韧的青竹。
“岑惟,你进来,老师来和你介绍。”
占国樊招呼岑惟进来,也和她介绍:“这是沈家独子,沈泊宁,也是我原先的学生,你可以喊师兄,但到底不是在校学生,也可以随意些。”
“泊宁,这是我新招的学生,岑惟,她哥哥可是那位……哎算了,不提这事,你认识认识就行,她的技艺很厉害,比任何毕业季的学生都还要熟稔。”
其实沈泊宁见她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在学生册,更不是什么学校公共正式的场所。
是昨夜。
那胡同巷弄,随风飘扬的缕缕发丝。
“之前我旧友也托我私里照顾,你应该是知道。”
占国樊私底和沈泊宁这样说,但他并没在听。
沈泊宁只盯着面前女学生,朝岑惟轻轻点头,算是打过照面。
“幸会。”
岑惟近距离打量他,也瞧见那车内没叫她看个清楚的眉眼。
确实是澹泊明澈,如沐春风。
可细看,那股雪覆霜染的感觉没消。
岑惟印象里,沈泊宁是个不可亲近的人。
第一眼是疏,之后是建立于看似谦和有礼之上的高傲,他应当是有自己一定地位,又在某些方面有很高成就的,否则,身上不会有这样气质。
不知为何,岑惟心中一下想到了王钰。
与王钰那样的膏粱子弟一样,也与他们不同。
眼前人的气场要更为高级。在岑惟心中,仍与那群琼楼玉宇的贵公子哥无异,她对这群人着实没有什么好感。
外在也保持了礼貌。
“师哥。”
沈泊宁只颔首示下。
注释:“师哥”只是看老师面上的称呼哦,女主不会再这么喊他的
大家不要幻视现实中那种师兄妹关系啦[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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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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