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校之初的那栋教学楼已经废弃多年了，学校决定明年暑假的时候推倒它，现在它还伫立在那儿，成为一座还站着的荒芜的废墟，杂草丛生。
秦诤带着宋秋言来到这里，生锈的铁门一推就开了，他们踏上堆满落叶的阶梯，走进教学楼。
宋秋言站在这栋废弃大楼的门口，心里踌躇，脚步却没停下。
布满灰尘的地面，一踏上就扬起尘埃，激起陈旧的味道。
沿着楼梯，走过没有灯光略显阴森的楼道，宋秋言想到悬疑故事里的情节，大都发生在这样月黑风高、废弃无人的大楼中。如果对方有什么图谋，宋秋言跟在秦诤身后，想自己还有机会逃走。
可他抬头，看着走在面前的秦诤背影，却想到，刚才从大会堂里出来时，秦诤将外套落在了那里，此时只有一件宽大的白色的毛衣，显得整个人如此单薄。
宋秋言便把那些联想丢弃了，跟着他上到顶楼，面前是生锈的门，背后就是天台。
突然，秦诤的手触到宋秋言垂着的手指，宋秋言心中一惊，他本以为秦诤的手会是冷的，可触到的时候才发觉，冷的是自己，他的手很热。
触碰稍纵即逝，像一场意外。秦诤伸手推开生锈的铁门，月光瞬间铺满在他们的面前。
过去，宋秋言总以为校园很大，可当他站在天台上往前看，看见亮着灯的校园道路和办公楼，再远处是教学楼和操场，还有离他们最远到只能看见一个顶的大会堂。
整个校园，一览无余。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宋秋言问。
秦诤停下脚步，闻言微微侧身，回头对他说：“给你看一个东西。”
宋秋言问：“是什么？”
“在这之前，有一个礼物给你。”
说着，秦诤走到天台的围墙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扁扁的长方形盒子，用印有图案的包装纸包起来了，看不出来是什么。
“这是什么？”宋秋言问。
“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宋秋言疑惑，“可我的生日早就过了啊。”
宋秋言的生日是十二月的第一天，秦铮是在十二月的第二天来到郁林的，刚巧错过去了。但即使没错过，那时候他们并不熟，宋秋言的生日也对秦铮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秦诤说，“但我想，在今年前给你过十七岁生日，应该还来得及。”
宋秋言因为跑过来，又爬楼，此时尚未完全平复，心脏怦怦跳，呼吸略微急促。他看着秦诤手中的礼物，用浅色的纸包装了，上面扎着彩带，系成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不必这样的，宋秋言想，不必这样郑重地包装，好像……它多么重要一样。
宋秋言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一笑，说：“哪有人一年过两个生日的。”
秦诤说：“也没有人规定一年不能过两个生日。”
宋秋言抬起头，视线离开礼物，看着送他礼物的人。
他很想问为什么，又怕听到回答。
今年的生日，他一直等到了十二点，没有人给他发信息说生日快乐，第二天的时候，江圆给他发了短信，宋秋言没有纠正她记错了日子，实际上他很感激她。直到过了快一周，程诚才第二个记起来，问宋秋言他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照着以前，宋秋言肯定要跟程诚生气，可那时候，宋秋言只是装着生气，然后骗程诚说明天才是，程诚一副幸好的表情。
程诚是个神经大条的人，不记得宋秋言的生日很正常，宋秋言只要在生日前提醒他就好。凭着他们的朋友关系，提醒对方自己的生日快到了不算什么。
可说不清为什么，宋秋言今年没有提醒他，然后程诚就如他预料地忘记了。
生日那天，过了十二点，没有收到一条信息，宋秋言看着窗外的夜晚，心中悬着的东西放下了，压得他心上喘不过气，他决定不再过生日了。
夜晚的风很轻、很柔，拂过他的面颊，吹开他的额发，露出他的额头，显得他的眼睛更加明亮。
酒店、医院、家里、游乐园，到这里，宋秋言越来越不明白秦诤了。
不真实，无论是秦诤本人，还是此时此刻，一切都透露着不真实，像梦境。
他本来以为一切是一场玩笑，可现在怎么解释？玩笑有这么真实？梦境有这么美好吗？
他可以像刚才那样搪塞过去，他很擅长这个，然后继续跟秦诤做朋友。
“我不明白。”宋秋言说。
“你明白的，”秦诤看着他低着头闪躲的神情，轻声说，“宋秋言，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
轰的一声，宋秋言觉得心中巨响，仿佛什么倒塌，他应该逃跑。
“不，”宋秋言转身，侧对着秦诤，看向天台的另一边，那里是校外荒芜的田地，长满了一人高的杂草。
如果在白天，能看到枯黄的草杆一丛丛既整齐，又东倒西歪。现在是晚上，只有阴森的荒丛，远处点着几点灯火，人家稀少。
他想起在酒店，站在落地窗前，以为自己是在俯瞰他们，实际上，他就是被俯瞰的一部分。
站在高处的，从始至终都只有秦诤一人。
宋秋言张开嘴缓缓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充满胸腔，却让他微热的眼眶更热了。
“不，”宋秋言看着远处说，“我不明白。”
他偏头对秦诤轻松地笑了一下，眼睛弯弯的，语气轻松地说：“走吧，这里好冷。”
他转身，打算离开天台，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下意识地想挣开。
秦诤很快就放开了，没有强求。
“不要礼物也不用这么急着离开，”秦诤的语气平常，并没有被拒绝后的生气或失落，“我说了有一件东西要给你看。”
宋秋言犹豫了一下，本该脱口而出的拒绝停在喉咙，迟迟没有第二次的勇气说出来。
秦诤却带着他走到另一边，那里不远处是学校围墙，外面是校外的居民宅，更远处是田野和村庄。
秦诤说：“闭上眼睛。”
“干嘛？”宋秋言问。
“今夜有流星。”
“流星？”宋秋言抬起头去看天空，并不晴朗的天空漆黑一片，连星星都没有，月亮都是雾蒙蒙的，更不提流星。
“这种季节怎么会有流星？”宋秋言问。
“会有的，闭上眼睛吧。”秦诤又重复了一次。
宋秋言看着秦诤，他丝毫没有撒谎的慌张，神情笃定，宋秋言便将信将疑地闭上的眼睛。
看不见周围，让他既害怕又忐忑。
没有遮挡的天台四面来凤，如果秦诤要做什么，他难以逃脱。
他听见风声，自己的心跳声，周遭安静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一人。但他知道，秦诤在自己身后。
突如其来，远处传来簌地长啸，宋秋言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漆黑的夜空绽开一朵绚丽的烟花，听见砰的声音传来。
接着，另一朵升空，绽放，给黑沉的天带来最亮的一抹艳色。一朵朵烟花在天空散开，都落到了宋秋言像夜一样漆黑的眼底。
宋秋言见过许多次烟花，大的小的，逢年过节，他常常能听到看到外面的天空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烟花的声音，灿烂的花火。
“秋言。”秦诤在他身后，说：“新年快乐。”
本想祝你生日快乐，赶在今年结束以前，但你不想要，那就祝你新年快乐，希望你明年也快乐。
宋秋言听见了，忽然屏住了呼吸。
这次的不同，这是给他的烟花，是独属于宋秋言的烟花。它比宋秋言以前看到的任何一次烟花都美丽，炫目。
可为什么有雨滴落在他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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