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言关上冰箱，转身的时候看见秦诤拿着自己的手机，说有新消息。
秦诤把手机递给他，宋秋言打开看又是程诚，刚才的气势又回来了，发了句语音说：“丁盛你别跟程诚待一块儿了，小心他把你带菜了。”
“丁盛？”秦诤问，“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不是他，”宋秋言回答，“是程诚，在群里发疯呢，我拉上丁盛对付他。”
秦诤平时不关注这个群，上次还是放烟花那次看了群消息，听了宋秋言的话便打开了烟花五人组，群里的消息已经一百加了。
秦诤点了今天的最上面，程诚和丁盛两人一人拿着一个游戏手柄对着镜头比耶的照片，下面就是几条语音。
秦诤顺着点到程诚发的那条宋秋言是我大老婆，外放的声音使这句回荡在他们客厅，语气得意又张扬，仿佛他本人就在场。后面自动播放江圆说的让宋秋言跟自己在一起。
宋秋言突然想到，他忘了秦诤也在群里！
秦诤皱着眉听完了，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向宋秋言，宋秋言拿着手机目瞪口呆，直觉说完蛋了。
电光火石间，宋秋言突然想到什么，他点开语音键，说：“程诚你他么有病吧，你再胡说八道我跟你绝交。”赶在秦诤说话或问话前，宋秋言快速地发出了这条语音。
那头的程诚满头问号，想我没发消息了啊，怎么一件事发两遍火呢？
消息发了出去，宋秋言关了手机，忐忑地微微抬头，从下往上地看着秦诤，打量他的表情变化。
秦诤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然后笑了。
看见秦诤没生气，宋秋言松了口气，又解释说：“程诚越来越烦人了。”
秦诤想起他们认识的第一天，程诚和宋秋言坐在后面的位置，两人之间就是这种黏糊劲，现在宋秋言反而说程诚烦人。秦诤知道宋秋言是怕他生气，因此这么急着解释，现在又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他看见宋秋言过度的反应，觉得心情很好。
秦诤没追究，没继续这个话题，说“吃饭吧。”
宋秋言便坐在餐桌前，打开了饭盒，香味立刻就飘了出来。
吃过午饭，下午宋秋言在客厅画了会儿画，偶尔分心看看外面一片纯白的大地，偶尔在群里回句消息。秦诤也在客厅，带着眼镜，抱着笔记本电脑在看什么。
宋秋言偶尔偏头看见秦诤专注的神情，这副样子似乎在他看书写作业的时候都没出现过，上次出现好像是去游乐园那天早上，宋秋言起床时看见他在客厅里，那时他就是这种神情，也是在看电脑，宋秋言不禁想，他在看什么。电脑里面，似乎是一个不同的世界，这时候的秦诤就变了一个人。
宋秋言的视线在秦诤身上停留太久，让人无法忽视，他从笔记本前抬起头，问：“怎么了？”
这时，秦诤又变了回来，是宋秋言熟悉的样子。宋秋言摇了摇头，停顿了半晌，说：“我想给你画一幅画。”
秦诤没问什么，摘下眼镜，说“需要我做什么吗？”
宋秋言说：“不，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当……我不存在，继续做刚才的事就好。”
秦诤嗯了一声，却没继续看电脑，而是看着宋秋言的方向，充当模特。
雪天的日光冷寂惨白，呼啸的风拍打在窗户上，大片的雪花被风卷着旋转纷飞。在宋秋言背后，窗户外是暴雪严寒织就的天地，面前是秦诤和温暖充满的客厅。在他的画笔上，周遭的一切颜色都远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只剩这间四方的客厅，和眼睛里映照着彼此的两个少年。
画好后，宋秋言久久看着那幅画，没有动弹。甚至没有注意到秦诤走过来，在他侧后方看那幅画。
黑白素描竟然比照片还生动，秦诤觉得这幅画竟不像他自己。
“画得很好，可以送给我吗？”
秦诤突然出声，将宋秋言从愣神中拉回来，宋秋言眼前的焦点重聚，定在眼前的画上。这幅画上惟妙惟肖，跟秦诤很像，但又不像，连宋秋言都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只是不知不觉地被吸引。
他画这幅画的本意就是要送给秦诤，但当他看着它，听见秦诤问出的话，突然舍不得了。明明秦诤本人就在他身边，他却只看画。
“……不，”宋秋言犹豫着说，“我想……留下他。”
秦诤听见宋秋言的声音，下意识地吃味，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可笑，他跟一张纸比较什么，难道他秦诤会被一张纸比下去吗？宋秋言想留就留给他，他们来日方长，以后这样的画说不定要多少有多少。
也许早在这个时候，宋秋言就预料到了后来的事情，才这么坚决地要留下这幅画。当然，后来的事情证实，那的确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在那六年里，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无数个站在悬崖边的时刻，都是这幅画将他拉回来。
每次，宋秋言看见这幅画就会想，他是真的……爱过我。
后来的几天，他们都是差不多地过，看看电视，写点作业，聊天，吃饭，中间出去逛了三次，一次是去逛庙会，一次是去超市买东西，一次是程诚约宋秋言出来玩，宋秋言叫上了秦铮，他的在场让这场游玩早早结束。
宋秋言自从那天给秦诤画了幅画，后面一连几天都没再拿画笔，用他的话说就是没灵感了。
秦铮多数时间都跟宋秋言一块儿，宋秋言做什么他也做什么，除了偶尔会用电脑回复几个邮件。那些邮件他不避着宋秋言看，大都是牧场的经理人发的，剩下一些就乱七八糟，有以前同学发的，有亲友发的。其中有几封来自同一个人，宋秋言问了一句，秦铮便告诉了宋秋言孙思维是他表兄，他们一起长大的。
宋秋言想，不知道秦铮小时候是什么样子。宋秋言自己没有小时候的照片，只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夸他好看，却没东西佐证。
“照片都在康京，”秦铮说，“以后给你看，不过你要做好准备，我小时候跟现在……不太一样。”
这么说就勾起了宋秋言的好奇心，“什么不一样？长相吗？你小时候不好看吗？”
“嗯……”秦铮想了想，“倒也不是，用别人的话说，大概是……气质。”
“气质?”宋秋言不解，“可是小孩有什么气质，不都差不多吗？”
“我也不知道，都是别人这么说，我自己倒没感觉，以后你看了就知道了。”
宋秋言便期待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秦铮小时候的照片，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看。
后面几天，因为快收假了，宋秋言开始着急作业没写完。前些日子，在作业上他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日积月累的，作业压根没减少多少。秦铮跟他写作业都是一起的，他作业完成的也不多。
宋秋言便着急起来，一天晚饭后拉着秦铮开始赶作业。
秦铮却说：“没必要这么急，还有几天，够写了。”
“我怎么能不急，你不知道我们班主任，他是真的会认真检查寒假作业的，糊弄不了他。”
“没说让你糊弄，只是慢点写，别一副不写完不睡觉的架势。”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我要是不说你是不是不打算写啊？”宋秋言是真觉得秦铮有这打算，毕竟他总是一副对学习漠不关心的样子。
秦铮没回答，说：“今晚就写一张，剩下的明天再写。”
秦铮这么说了，宋秋言便听他安排，不到三小时，两张卷子就完成了，多亏了秦铮的帮助。不过也是因为秦铮给他讲题，耽误了不少秦铮自己的进度。
写完作业还不太晚，宋秋言还不打算去睡，就想起秦铮说的小时候的照片。不同于现在的秦铮，稚嫩的秦铮是什么样子的呢？也像现在一样温柔吗？
他想，秦铮的童年大概跟自己天差地别，可命运却将他们推到一块儿，坐在彼此的身边。
秦铮手中的笔旋转了一圈，回到原地，他三心二意地看了会儿作业，勾选了几个答案，然后发现宋秋言一直在盯着自己。
“怎么了？”
宋秋言陷入了自己的想象里，他竟产生一点错觉，幻想面前的秦铮是小时候的模样，他俩像寻常的好朋友那样，放学了去谁家里一起写作业，然后等会儿会去争抢游戏机。
实际上，宋秋言的童年并没有这样的经历，他总是一个人。即使在小学的时候认识了程诚，也因为那场误会，程诚的父母不让程诚跟他交往过密。
童年的宋秋言是孤独的，那童年的秦铮呢？是什么样的？身边有什么样的朋友？
“秋言？”秦铮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这么入神？”
“想你。”宋秋言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害羞，秦铮就愣住了，手悬在空中，微微蜷缩。
“我就在你面前，你想的是哪个我？”秦铮笑着问。
宋秋言伸出手，像秦铮离开那天，触上秦铮指尖，轻轻握着拉下来，说：“我只认识一个你，却还贪心想认识小时候的你。以前我觉得命运对我很坏，现在我才知道，它把最好的留给了我。”从此我不再责怪命运。
秦铮随口一问换来宋秋言的一阵真心剖白，他开玩笑问：“现在是在对我表白吗？”
宋秋言垂下眼睫，复又抬起，说：“二十九那天，我一直后悔……让你走了。”
我想如果有下次，我绝不会这样。可我又恨自己的想法自私，不让你们家人团聚。我在害怕，怕你一走了之，从此忘了我，让我将这两个月的好运当作一场美梦。从此大梦初醒，你我恍若隔世。
他在不安，秦铮想，即使自己只离开了不到两天，即使赶在除夕夜回来了，即使这些天里跟宋秋言几乎寸步不离，即使他每天睡前都会跟宋秋言说晚安，面前的人仍然不安。
而一个多月前，宋秋言发着高烧，还气势不减地说自己一个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不需要任何人。他让宋秋言变得软弱，又没有对此负责。
那天不该走，不该在看穿宋秋言是故作轻松劝他回去时信以为真。秦家并不需要秦铮这个少爷，而宋秋言需要秦铮，他却舍了需要他的人，去另一个地方陪两个假人演戏。他秦铮怎么有一天也变得这样糊涂了？
“秋言，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
可是，宋秋言想，我一无所有，拿什么回报你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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