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的头颅滚到地宫台阶第三级时，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死死盯着谢云襟的心口。
肃王踩过血泊，金线蟒靴碾碎地上散落的药丸。冰玉棺中的尸体心口处，那幅用七日春解药绘制的边防图正在烛火下缓缓扭曲——原本标注粮仓的位置变成了火药库，隘口处的守军标记化作毒沼符号。
"好一个谢云襟......"肃王突然大笑，染血的指尖掐住尸体下巴，"连死都要摆本王一道！"
冰棺突然"咔"地裂开细纹。谢云襟苍白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藏在指甲缝里的磷粉簌簌落下。
南仪乱葬岗
萧断鸿抱着尸身的手突然收紧。
怀里的谢云襟轻得可怕，仿佛这七年耗尽的不仅是他的心血，还有三魂七魄的重量。亲卫举着的火把"噼啪"爆响，照亮尸体心口那幅正在渗血的图——
"王爷！图在变化！"
血珠顺着肌肤纹理游走，原本的边防标记正重组为西域文字。萧断鸿突然扯开自己的铁护腕，那道陈年烧伤疤此刻诡异地泛着蓝光，与尸体心口的金针共振般嗡鸣。
"不是图......"萧断鸿喉间溢出血腥气，"是蛊。"
承平二十五年的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谢云襟从西域归来那夜，被他按在御花园假山后亲吻时，那人冰凉的手曾死死攥住他腕间烧伤处。
"疼吗？"当时谢云襟问得古怪。
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种蛊人问蛊的声音。
肃王府地宫
"轰——！"
爆炸的气浪掀翻三重玄铁门时，肃王正捏着谢云襟的下颚灌入朱砂水。鲜红的液体从尸体唇角溢出，在冰棺里汇成小小的血泊。
"谢卿可知？"肃王笑着抚摸尸体脖颈淤痕，"萧断鸿此刻正在烧你的'遗物'呢。"
冰棺中的手指又颤了一下。
地宫突然剧烈摇晃，碎石簌簌砸落。太医令临死前埋的火药终于引爆，而塌陷的穹顶处，一道玄甲身影踏着烈焰而来——
"本王的人。"萧断鸿重剑劈开冰棺，铁护腕上全是血，"你也配碰？"
肃王突然狂笑着举起银簪，对准谢云襟心口狠狠刺下！
簪尖没入皮肤的刹那，萧断鸿看清了谢云襟骤然睁开的眼睛。
灰败的，死气沉沉的，却带着他熟悉的温柔笑意。
"......蛊名......长相守......"尸体喉间突然挤出气音，惊得肃王踉跄后退，"中者......咳......代心爱之人......受尽......"
银簪"当啷"落地。萧断鸿扑上去时，只接住漫天飞散的磷火。谢云襟的尸身竟在他怀中化作灰烬，唯剩心脏处一枚琉璃珠——里头封着朵干枯的海棠，正是承平二十四年他画在谢云襟指尖的那朵。
"王爷！心口图......"亲卫突然骇然。
那些血迹最终凝成的，是三百六十五个"萧无咎"，密密麻麻爬满心脏表面。
琉璃珠滚入喉管的瞬间，萧断鸿尝到了血的味道。
不是铁锈般的腥，而是承平二十四年上巳节，谢云襟被他按在御案上亲吻时，唇齿间残留的杏脯甜香。那颗珠子在他胸腔里发烫，烧得五脏六腑都翻搅起来——就像当年谢云襟被他吻得喘不过气，眼尾泛红地推他肩膀的模样。
"王爷！"亲卫惊恐地看着萧断鸿臂上烧伤疤绽开的海棠纹，"您的手......"
玄甲缝隙里钻出嫩绿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出殷红的花。萧断鸿突然想起太医令临死前的嘶吼——
"那不是毒！是蛊！长生蛊！"
西域·往生殿
肃王捏碎第五盏魂灯时，青铜鼎里的血水突然沸腾。
"主上......"黑袍巫师匍匐在地，"长生蛊被唤醒了......"
殿外黄沙漫天，隐约传来驼铃声。肃王盯着掌心溃烂的皮肤，那里正浮现出与萧断鸿臂上一模一样的海棠纹。
"好得很。"他突然狞笑，"谢云襟竟把母蛊种在......"
话音戛然而止。往生殿三十六盏魂灯齐齐爆裂，琉璃碎片中浮现出谢云襟模糊的身影——青衫玉冠，正执笔在竹简上写着什么。
肃王扑上去的刹那，幻影消散，唯余地上半片竹简，赫然写着：
"子时三刻，喂血。"
北疆军营
萧断鸿掀开营帐时，亲卫们正烧着谢云襟的"遗物"。
火堆里传来"噼啪"声响，忽然炸开一道金光——是那枚曾被谢云襟贴身佩戴的碎玉。萧断鸿徒手从烈焰中抓出玉佩，掌心皮肉烧焦的糊味里，竟混着一缕苦杏香。
"王爷！玉里有东西！"
裂纹中藏着的薄绢已被烤得焦黄，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日期：
【永和元年腊月初七无咎毒发取心头血三滴】
【永和二年三月十八无咎中伏取心头血七滴】
......
【永和六年重阳无咎万寿取心头血一盏】
最后一行墨迹尤新：
【永和七年冬至以心饲蛊 可换无咎百岁无忧】
萧断鸿突然呕出一口血，溅在绢上化作一朵盛开的海棠。
记忆如潮水涌来。
西域往生殿的青铜鼎前，谢云襟青衫尽湿。黑袍巫师将蛊虫按在他心口时，少年谋士疼得咬破嘴唇，却还死死攥着袖中的蜜饯袋子——那是萧断鸿塞给他的，说"药苦就含一颗"。
"想清楚了？"巫师沙哑道，"长生蛊需以心血喂养七年，期间每逢月圆便痛不欲生。待蛊成之日......"
"我知道。"谢云襟咽下血沫，笑得温柔，"届时剜心取蛊，可替他挡一次死劫。"
鼎中血水倒映出他破碎的身影，心口处趴着一只晶莹剔透的蛊虫，正贪婪吮吸着渗出的血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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