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壁上嵌了烛灯,但霍铃七仍能嗅到一股阴冷的潮气,她微微蹙眉,不禁道:“这里面是什么地方,该不会你这暗道通的是什么墓穴吧?”
瓷叶鲜少没出声,她扶着青雀,抬起眼睛看了眼霍铃七。
漕帮的人围困了藏玉楼,昔日手下将她步步紧逼,她这个藏玉楼楼主就是个纸老虎,连自己的心腹都护不了。
见瓷叶神色郁闷,孟璃观开口安慰:“若是章裁之在藏玉楼,去了药王谷,青雀或许还有的救。金钱权力不过是身外之物,靠掠夺得来的也只是空中楼阁。”
瓷叶冷嗤一声,一滴珠汗顺着面颊滑落:“没想到你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闻言霍铃七停住脚步,手贴在冰凉的石壁上,她好奇道:“你们......认识?”
孟璃观愣了一下,拢了拢怀中的衣袖,解释道:“人在清桥,哪里能不仰仗清桥的霸主藏玉楼?我跟瓷叶姑娘,不过是——萍水相逢。”
瓷叶见他忽明忽暗的神色,倏地轻飘飘一笑,她那身淡青浅杏色衣裙此刻沾满了血,衬得她如同从无间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好啊,萍水相逢的恩客——”瓷叶将青雀失力的手臂递了过去,“帮我个忙不介意吧。”
交出去青雀后她走上前,能感觉到身后人的目光紧抓不放。
听着霍铃七手下规律的竹杖声,瓷叶会心一笑,“霍姑娘,我见过你的画像,齐云门天下第一剑。”
这算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认出自己,霍铃七有些惊讶,道:“你认得出我?你知道我是谁?”
瓷叶俯身整理褶皱的衣裙,顺着狭窄的暗道扶着墙壁信步:“天下第一剑,十四岁便可独占十二豪杰,打遍天下无敌手,怎么会败给了潇湘派的一无名小辈呢?”
心头的惊喜散去,霍铃七面色凝重,握着竹杖的手紧紧攥起,“我是被奸人所害才落得今日这样一番田地,恰如楼主你今日所面对,你是失权,而我是险些丢命!”
想之她便愤恨不已,恨不得捏碎金描真的骨头。
“那既然你并没有死,齐云门是如何作出那番声势浩大的丧仪的?”瓷叶略抬了抬秀眉,启唇道,“第一剑,你我初见,我便问你一句,倘若那个罪魁祸首就在你的面前,你会怎么做?”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在那阴暗冷光下的人影身上逗留,携带淡然的微笑,蜻蜓点水般收回。烛泪落满灯盘,昏黄的光在触及人身上的衣料时倏地冷却,孟璃观半张脸都没在那种冰凉的光晕里,俊秀的眉眼像是镌刻在玉雕之上,不言不语,寒冷摄人。
他沉默地扶着青雀,后者身上的血蹭在他胸前,像是谁一剑刺了进去。
闻言霍铃七牙咬得铮铮作响,不多加思索便应声回答:“当然是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鞭尸示众再碎尸万段。”
闻言瓷叶长叹一口气,抬手用衣袖轻轻擦去唇角的血渍,“扒皮抽筋,鞭尸示众......很好,你果然如传言一般睚眦必报,若非伤你内力,岂能轻易拿捏住你。”
良久她不再说话,垂眸之时,一道细长的阴影已经漫过足尖,紧贴在坑坑洼洼的石砖地面上。
霍铃七虽然看不见,但一直能嗅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她留这么多血还能活吗?”
“一般来说是不能,可是我还有办法。”她倏地冷下面孔,将一颗玉珠按在了兽口之中。石门大开,入目是一间更加阴冷昏暗的石屋。
顺着一层一层的石阶下去,两旁凿开细道,灌下银亮的水流。
霍铃七听着静静的水流声,缓步挪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白气,好奇道:“这是什么地方,冷飕飕的,你真的带我们来到了墓穴?”
瓷叶走到孟璃观面前,与他短暂对视一眼后接过了毫无声息的青雀,“我出自琅琊山山女一脉,世代守护封存剑骨的鬼面棺,虽剑骨不在,可鬼面棺还在。有鬼面棺,我就可以救活青雀。”
远处有一块反光的角落,走进一看才发觉是只寒潭。静若琉璃,底下偶有碧波荡漾。上方蒸腾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将中央一具近青铜色的玉石棺材包裹住。
难怪他们自打一进暗道就能感觉到源源不断,深入骨髓的潮气。
瓷叶取下嵌在墙壁上的灯盏,取下灯柱,用尖细的烛钎撬动石板。
半晌一道细窄的石桥缓缓从潭底扶起,她放下烛灯,翩跹的裙摆钻入薄薄的白雾间。
霍铃七感受着那阵迫近的寒凉,禁不住后退半步,而后她感到一只手向下轻轻圈住了她的那支竹杖。
“跟我走。”孟璃观轻声道。
他身上犹有青雀遗留下来的血腥味,霍铃七却觉得很安心,口头仍道:“我自己可以。”
她任由孟璃观牵着手中竹杖,慢慢迈上石桥。
鬼面棺......
霍铃七没听过这样东西,许跟那些刀枪剑戟,机关甲锐的无甚区别。她的手轻轻覆在微凉的棺盖上,感受上面蜿蜒的突起,葳蕤的细流正探入掌心联系那些错杂的掌纹。
“鬼面棺曾滋养剑骨,遍布灵力能够生活万物,我想也必能养好青雀的身子。”瓷叶盯着鬼面棺上的雕刻纹路喃喃道。
她俯身将脸贴在棺盖上,轻声细语如同梦呓:“我将他从琅琊山带了出来,一守就是数年,它就是我的,我拿它来救青雀有何不可?不能吗?”
“难道剑骨有灵,会因为我触怒其威,降下反噬杀了我的青雀吗?”瓷叶那双姣好凤目倏地转向一旁的霍铃七,在后者猝不及防的时候拉住她的手。
她满脸渴求,那是一种近乎悲凉的怒,“我不能吗?”
这是询问......
霍铃七躲闪:“你要救便救,跟我有什么关系!”
“瓷叶,”孟璃观忽然出言打断,继而冷峻地降下目光,“鬼面棺是可以保住青雀的命,可是起码三年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跟死人无异。还有极大的可能因为滋养过剑骨的原因遭受鬼面棺的反噬,痛不欲生。”
他微微俯下身,看着瓷叶,一字一顿道:“这是我劝告你的。”
瓷叶似乎恢复了神志,面庞像日光下的玉石,慢慢清透起来。她用力推开鬼面棺的石盖,一阵寒光顷刻镀在脸上。
青雀苍白的脸颊毫无生意,任一个人来都会觉得她是在做无用功。
瓷叶默默为她灌输着内力,口中不休止:“你这个蠢东西,除了能拖累老娘还能做什么!”
片刻她将青雀的身子缓缓放入鬼面棺中,头也不抬道:“这条暗道能通往藏玉楼的一间旧的酒窖,可以从那逃出去脱身。”
霍铃七从前只知晓江湖中可医人救命的唯有药王谷,今日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逆天道而行,违逆阎王的鬼面棺。
至于瓷叶口中的琅琊山女她更是不曾听闻。
丝丝缕缕的寒气在她肩头结起水珠来,霍铃七没来由地心房一皱。
青雀甘愿为瓷叶去死,瓷叶为了青雀也愿意动用鬼面棺。那自己隐姓埋名在此,是不是也是一场盛大的,自作多情的为师兄去死。
瓷叶回不去琅琊山恰似她回不去齐云门,可至少她还有藏玉楼。
人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对比醒悟间越发沉入谷底,霍铃七垂下眼,阴郁的情绪如乌云紧促,酝酿一场雷鸣急雨。
她的心口恍惚间忽冷忽热,麻意从脚底爬上来,如同一只鬼手扼住颈喉。霍铃七想要挣扎却适得其反,一滴珠汗砸在水面,打碎琉璃镜般的沉静,也打碎她的意识。
她趔趄两步,狠狠抓住一只手。
孟璃观愣了一下,却见霍铃七已经面色灰白,紧抿的唇缝间含住的鲜红已经蓄势待发。他心道不妙,难道是因为方才在藏玉楼动了内力,还是——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心道:还是因为鬼面棺?
“我没事——”霍铃七挤出一句,她试着甩开孟璃观的手,可那手却像黏住了一样怎么都甩不开。她迷蒙的意识似乎永远不再能意会到,是自己紧抓着孟璃观的手不放。
她眼睛看不见,就像被丢进深潭里随意扑通的正在换羽的金雕。
“撒开。”霍铃七说完最后一句话便闭上双眼软到下去,幸亏孟璃观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捞起她的腰肢。
他俯下身,那一瞬止住了动作与心跳。
因为他看见倒映在寒潭上自己的脸,担忧,紧张,悬在线上,摇摇欲坠的心。
是假面,还是真的?
孟璃观看见一条裂缝,却不想是面具的一根抽丝,一经拉扯,便是功亏一篑。
*
几人沿着细窄的石道慢慢摸了出去,直到一抹天光落在脸上,于惜铁轻轻吹灭蜡烛,泪眼婆娑:“找到出口了,找到了。”
这个出口对的是藏玉楼早就不用的一间充作杂房的小院,院中安安静静的,水缸里积了不少灰。
薛小堂拍拍衣服站起身,不满道:“于铁手,你不是很熟悉这间酒窖吗,搞半天是说大话啊,我看你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硬是把每一条都试了一遍才找到出口。”
见两人就要吵,章裁之赶紧出来调和:“现如今我们都出来了,赶紧去看看现在怎么样了。”
于惜铁一拍大腿:“对对,楼主,楼主还不知道如何呢?”
薛小堂鄙夷地瞥他一眼,环抱起胳膊,像模像样地蹲坐在一只矮茶桌上,“瞧你这个进度,你们楼主应该成灰了。”
“我还得去找人,既然如此感恩诸位护佑我一遭,我们便就此分道扬镳吧。”章裁之俯身做了个长长的揖,他抬起眼却从两人的间隙间窥见一抹身影。
他的心立刻紧张起来。
霍07: 我顾及得太多,身体也不太好,膝盖和胳膊肘都火辣辣的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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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鬼面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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