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铃七无心多留,她咬着筷子,满脑子都是张鹤和伽兰岛两个名字。
她并不善于思考,多弯弯绕绕一些便会头痛,从前还有师兄替她思谋,如今便只能靠自己。
孟璃观道:“我们还要寻人,就不多加叨扰了。”
用过饭后他们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不想云孟却找了上来,瘦高的少年站在树影下,神色清冷严肃,有着与年龄不融的成熟。
“孟公子,霍女侠,你们预备着走了?”他还是那样一身劲装,眼睛上下打量二人。
“是。”孟璃观紧抓着包裹,“我们还需要找人,云少爷来可是有什么事情相求?”
云孟道:“此次镖被劫始终是我心中放不下的坎儿,我打算去一趟伽兰岛,方才席上听闻二位要寻的人也与伽兰岛有关,所以想请你们与我一同上岛。”
见他目光真诚,孟璃观若有所思道:“我们确有上岛的想法,只是这件事情可跟云老爷说明了?”
“我爹他——”云孟目光闪烁,叹息道,“他有意遮掩过有关伽兰岛的事,打算将此事就此掀过。我担心此镖失窃的事情被莲真教知晓会招致祸患,所以便来求你们二位的帮助。”
霍铃七忽然开口:“我们也不能白帮忙,上岛之后我们只有找人这一个目的,你的镖,恕我无能为力。”
云孟也看得出霍铃七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连连应声:“是也,霍姑娘你武功高强,我找你来是想让你帮忙辨认那日劫镖之人。至于你们找人的事,除了我爹,取过伽兰岛的人还有一个——”
“你说的是......”孟璃观反应过来,“云老爷在宴席上提的那个镖头?”
那个镖头名唤聂同光,与云老爷差不多年岁,孤身一人家中没有妻室。他不同其他镖师一样住在镖局里,而是住在距离镖局几个街巷之外的琼花巷子。
“聂叔是我们镖局的老人了,手下还带着几个徒弟。”云孟将马拴好,轻轻拍了一下马头,“他腿脚不便,一旬也去不了镖局几次。”
“聂师傅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孟璃观道。
云孟道:“聂叔他脾气有些许古怪,不过也是性情中人,就如同霍——”
他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道:“就如同霍女侠一般。”
少年爽朗,生怕霍铃七误认为自己嫌她脾气不好,还追着解释。
霍铃七并未生气,她生来脾气秉性便是如此,适应不来的人早早离去就好,不必互相纠缠。
她撩开被风吹过缠在面上的发丝,忽而在巷子深处嗅到一股凛冽的酒香。
霍铃七蹙眉:“怎么有酒的香气?”
寻常人的嗅觉当然没有双目失明的人敏感,云孟用力闻了好一会,才一拍大腿倒吸一口凉气,暗叫了声不好。
孟璃观察觉到不对,问道:“怎么了?这酒香有异?”
“聂叔的腿不好,日日要擦药酒,闻这气味,他定是把擦药酒的钱换成了喝的酒了。”云孟一面解释,一面迈步朝巷子里跑过去。
琼花巷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拐拐绕绕住了几户人家。当初云谦让聂同光住在镖局里或是自己出钱给他买处就近的院子,聂同光不肯,自己寻了这处宅院独居。他腿脚不便,平日也有徒弟上门照顾。
青石檐下仅悬着一盏破旧的风灯,云孟三两步踩上台阶,轻轻扣了扣门扉。
“聂叔,聂叔?”
没等到回应他便用手寻摸到木门上的一个空洞,将眼睛贴了过去。
窄小的视野里只看到一只酒坛子骨碌碌顺着青石板地滚过来,院内杂草丛生,夕阳暮色间烟尘起伏。
云孟又使劲摇了几下木门,从头顶处俶尔砸下一只破旧的钥匙。
他看着钥匙叹息,聂叔还是如此不拘小节。
直到步入院子,孟璃观才初次见到如今的聂同光,曾经六扇门有名的镖头,号飞毛腿。他以一身百里追踪术,屡破奇案,从而京城闻名。
不过他正值英年便离开了六扇门,没想到现在竟然在殷城的一个镖局里。
通往堂屋的阶梯上趴着一个人,顶上乱发连同胡须稀里糊涂扎在一起。翻身间,喷薄的酒气浓烈。
云孟蹲下身,试着将醉倒的聂同光扶起,轻拍着他的背道:“聂叔,你没事吧?怎么,三哥他们没上门来给你刮胡须?”
聂同光用来刮胡子的是一把粗顿的菜刀,他一手拽着胡须,另一只手拿着菜刀在手握处狠狠割下去。聂同光眉头微蹙,声音稳重沉亮:“你们要去伽兰岛?”
“是的,聂叔,这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是镖局一个很重要的镖在我手中被劫,而且这件事情与伽兰岛有关。”
云孟道。
“我唯一知道去过伽兰岛的人,除了我爹之外就是您了。”
他目光诚恳,聂同光利落放下手,对着菜刀照自己只剩一片胡茬的下巴,声音冷冽:“你爹不想让你插手这件事情,我也劝你不要去。”
“为什么?”云孟不解。
“我知道你急着证明自己,可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你还是与你父亲商量。”聂同光口中的伽兰岛仿佛是个禁地,他从岛上回来,瞎了眼,瘸了腿,不能再走途行镖。
话音刚落,他一双凌厉的眼睛猛地朝云孟身后不远处剜去,十分不客气道:“这两位是——我这里可不是驿站酒馆,恕不招待。”
云孟早知道聂同光会这样不客气地直接赶人走,于是不紧不慢解释道:“聂叔,他们二位是我和露珠的救命恩人,你客气些。”
聂同光可不管那些,左右也没救他的命。他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虽然身形佝偻,但依旧可见曾经的笔直挺拔之态。
他抬起眼,孟璃观才看到那只呈现近乎病态蓝色的瞳孔。
聂同光的目光自他们身上一扫而过,摆了摆手,“你们走吧,告诉三、四他们好好练功,我过些日子会回镖局一趟。”
他迈开步子,回过头睨了一眼,抬起眉梢:“还不走?”
“前辈,我们要找一个人,他叫张鹤。”孟璃观忽出声道。
聂同光似乎是愣了一下,继而冷淡道:“不认识。”
“他为求天下第一奇毒而来到殷城,”孟璃观追上前,伸手拉住聂同光的衣袖,言辞恳切,“我必须找到他。”
聂同光站在原地,倏地侧过脸,伸手掐住孟璃观的手腕反手一拧,接着一道狠厉的掌风向他击去。
孟璃观没反应过来,被那掌风击退半步。
一道细瘦的臂弯扶住他的后背,但闻霍铃七呼吸凉薄,道:“不必求他。”
聂同光缓缓收回手掌,拖着伤腿快步走到霍铃七面前上下打量,好奇问:“你的眼睛?”
霍铃七没好气道:“比你运气差点,两只都瞎了。”
他复打量一边霍铃七,觑着她的脸色,露出一抹笑容:“可不是只差了一点。”
“聂叔,你这是干嘛?”见聂同光向二人出手,云孟赶紧上前阻拦。
不想后者自觉后退一步,道:“我不是不愿意帮你们,只是我确实不知道张鹤是谁。不过你要说是一个要寻天下第一毒的人,我心里倒是有一位。”
当年他们误闯伽兰岛,中了岛上的瘴气,彼时岛上还有一位外来者,那是一个年轻清俊的少年,他颇通医药之理,不仅替几人解了瘴气,还保住了当时已经中毒的聂同光的命。
“只是我们萍水相逢,后来便没有再见了。我想他极有可能是你们要找的张鹤。”聂同光话只至此不愿再多说。
听令狐授渔说他这个师弟较他小十余岁,再对比聂同光所说的清俊少年,年龄也对得上。难不成,张鹤当真在伽兰岛,那他口中的存在于殷城的天下第一奇毒也必然跟伽兰岛离不开关系。
夜幕低沉,聂同光这间小屋子四处漏风,灌进冰冷的月色。他呼出一口凉薄的白气,伸手将木支窗合上,只见夜幕间一支袖箭穿透寒风射入,深深没入屋中那只木柱上。
他愣住,蹙眉抬起头。
因为一只眼睛看不见的原因,另一只眼睛提供的仅存的视野也并不清晰。故而他眼前只能看到一些或黑或灰的虚影,聂同光垂眸思索,一只手将窗棂放下,侧身走到柱子旁。
袖箭很普通,并无特殊之处。
他用手使劲儿一拧,中空之处掉落下一卷白纸,借着烛光他看见纸条上写着四个字:
乾冥绝笔。
聂同光瞬间目龇具裂,他转过头,院子里安安静静的不像有人来过的模样。而纸上那些文字像逐步裂开的阴森森的笑容,露出尖牙,啃咬着他的心血肉模糊。
没来由的寒凉裹住了他,聂同光不禁战栗,好久才反应过来。他颤颤巍巍走到灯架旁,小心将纸条引燃。
火舌贪婪地舔舐纸卷,很快将其吞噬干净,化作灰飞。
*
“一作白鹤独立,二作鸿鹄飞天,三作鲲鹏展翅......”
霍铃七提腿挥剑,挥斩一片星芒。
她伸出手拭去额头上的一层薄汗,以剑为杖,倚靠着站在林间。
为了不想起师兄,她不再饮酒,亦不再吃甜,可是唯有咲命,她为之立足的根本。
喋血咲命,无法分开的一刀一剑,注定她跟师兄无法了结的纠缠。
十章左右说完伽兰岛的故事,然后回齐云门,有个大剧情,我要酝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1章 聂同光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