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殿,百官肃立。
皇帝萧聿澈高踞龙椅,先依例过问了几桩军政要务,见再无臣工出列禀奏,便对身旁内侍微微颔首。
内侍上前一步,展开明黄卷轴,朗声宣道:“陛下有旨!北境行军道大总管、中书令、靖国公世子陆汀驰,此番北征,功勋卓著,扬我国威,拓土安疆,实乃不世之功!朕心甚慰,特此嘉奖”
旨意一出,满殿寂静,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对这位权势已达顶峰的功臣的封赏。
“册封陆汀驰为——翊郡王!赐郡王府邸一座,黄金万两,东海明珠十斛,西域宝璧五双,锦缎千匹……”
旨意中列出的赏赐丰厚得令人咋舌,尤其是“郡王”爵位,乃非皇室血亲所能获得的极高殊荣。百官心中震动,目光齐刷刷投向队列前列那抹挺拔的紫色身影。
然而,陆汀驰却并未如众人预料般出列谢恩。他深吸一口气,稳步出列,于御阶前深深一揖,声音清朗却坚定。
“陛下!天恩浩荡,臣感激涕零!然,臣万万不敢受此王爵!”
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声。皇帝萧聿澈也微微挑眉:“哦?爱卿何出此言?”
陆汀驰垂首,言辞恳切:“臣之家族,自开朝起便深受皇恩,父亲承袭国公之位,臣亦忝为世子,已是极尽荣宠。为国效力,为陛下分忧,本是臣子本分,岂敢再受如此重爵?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聿澈身体微微前倾,试图说服:“爱卿之功,足以匹配此爵。朕意已决……”
“陛下!”陆汀驰再次躬身,语气坚决,“若陛下执意要赏,臣斗胆,恳请陛下收回王爵旨意。如此,臣才敢向陛下讨要另一份恩典。”
萧聿澈凝视他片刻,见他目光坚定,终是无奈一笑,靠回龙椅:“罢了,朕便知你性子。说吧,你想要何恩典?朕无有不准。”
所有官员的好奇心都被提到了顶点,屏息凝神。
陆汀驰抬起头,目光坦然,清晰无比地说道:“臣,恳请陛下为臣与户部郎中江文甫江大人之女,九小姐赐婚!”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百官面面相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拒绝了唾手可得的郡王之位,竟然只是为了求娶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这陆相是……被情爱冲昏了头吗?
站在后排的江文甫只觉得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这尊大佛!怎可将儿女婚事在这等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提出!这虽是天大的殊荣,可他江家从未想过以姻亲攀附权贵,这突如其来的“恩宠”只让他感到惶恐而非欣喜。
龙椅上的萧聿澈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笑,目光扫向文官队列:“江爱卿?”
江文甫一个激灵,赶忙出列,跪伏于地,声音都有些发颤:“微臣在。”
“陆爱卿所求,你意下如何啊?”
江文甫头皮发麻,却只能恭敬回道:“小女……小女蒲柳之姿,能得陆相如此看重,实是……实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臣……臣自然同意。”他这话说得艰难,额角冷汗滴落在地砖上。
萧聿澈笑道:“江爱卿过谦了。九小姐乃奇女子,于北境立下大功,朕早已说过,待大军凯旋,要一并嘉奖。既然如此——”
皇帝略一沉吟,当即决断:“朕便封江九小姐为县主封号舒和,食邑三百户,另赐明珠绸缎,以为妆奁!江爱卿,替你家小姐谢恩吧!”
这又是一道惊雷!未嫁之女直接获封县主,实属罕见殊荣!
江文甫心中百味杂陈,只能叩首:“臣……代小女,叩谢陛下天恩!”
萧聿澈这才满意地看向陆汀驰:“陆爱卿,朕便成全你的心愿。即刻拟旨,为你与舒和县主赐婚!”
“臣,谢主隆恩!”陆汀驰深深下拜,语气中是前所未有的满足与郑重。
朝会在一片复杂的情绪中散去。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几乎虚脱的江文甫身上,那目光里有难以置信的震惊、有**裸的羡慕、也有重新估量的审视。
“江大人真是深藏不露啊……”
“竟与陆相有此渊源……”
“日后同僚之谊,还需江大人多多关照啊……”
恭维与试探之声不绝于耳。江文甫勉强应付着,心中唯有苦笑。他知道,从今日起,他这“五品小官”的清净日子,怕是到头了。
这一切,皆因那个他从未想过要借力的“好女儿”。
皇帝的赐婚圣旨并加封江知渺为县主的消息,在京城权贵圈中激起了千层浪。而这两道旨意抵达江府与靖国公府时,引发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反应。
江府
宣旨太监高昂的尾音落下许久,江文甫仍有些恍惚地捧着那卷明黄的圣旨,仿佛有千斤重。府中上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激动低语。
“县…县主?渺渺被封为县主了?”邵氏扶着儿媳的手,几乎站不稳,声音发颤,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更是巨大的惶恐,“这……这天恩也太重了……”
满屋的赏赐明珠、绸缎、金银,熠熠生辉,晃得人眼花,却更衬得江文甫心神不宁。他固然为女儿得此殊荣、觅得佳婿而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推至风口浪尖的忧惧。
江家一向门风清谨,只求安稳,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种方式成为全城焦点?这份“恩宠”过于炽盛,反而让他如履薄冰。
相较于江府的惶惑,靖国公府接旨时,气氛则复杂微妙得多。
除了早已在朝堂上亲历那一幕的国公爷陆敬、以及同样在朝为官、消息灵通的大堂兄陆汀州与二堂兄陆汀泉面色如常外,其余一众女眷和年轻子弟皆是一片愕然。
“三哥竟拒绝了郡王之位?”“只为求娶一位五品官之女?”不解与惋惜的低语在厅堂中弥漫。在他们看来,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显赫王爵!
然而,端坐于上的长公主却只是优雅地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唇角含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淡然笑意,仿佛早已料定儿子会作此选择。
而真正洞悉其中利害的,是陆敬与从后堂被请出的老国公。
老国公虽已致仕,目光却依旧锐利,他捻须沉吟片刻,缓缓道:“翊然此事,做得对。”
陆敬点头接口,声音低沉却清晰,足以让厅内核心成员听清:“父亲所言极是。翊然此番北征之功,已封无可封。陛下赐予王爵,虽是恩宠,但我陆家一门一国公、一尚书,一中书令,权柄已极显赫。若再出一位郡王,且是翊然这般军功赫赫、深得民心的郡王,陛下今夜能否安寝?”
长公主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却一针见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翊然主动辞去王爵,既是表态,更是自保。他虽交了北境兵权,但夫君你仍掌着兵部,陆家在军中的影响力根深蒂固。此时急流勇退,求一桩看似不匹配的婚事,恰是向陛下表明,我陆家无丝毫僭越之心,所求并非权位,而是安稳家常。陛下才会真正放心,这份圣眷也才能长久。”
她顿了顿,看向满堂犹带困惑的晚辈,语气转淡:“至于那江家姑娘,能被翊然如此看重,乃至以王爵相换,必有过人之处。得封县主,亦是陛下对我陆家的安抚与补偿。这门婚事,甚好。”
一番话,将朝堂博弈、帝王心术、家族存续的道理剖析得明明白白。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辞王爵、求赐婚的背后,竟藏着如此深远的考量。方才那点惋惜瞬间化为敬佩与凛然,更深切地体会到这家中掌舵人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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