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江知渺的闺阁便已灯火通明。
宫中尚仪局派来的梳妆夫人早已等候在外,江母邵氏亲自捧着皇后特赐的珠翠花树冠,眼中含泪,嘴角却噙着笑。
数位侍女小心翼翼地为江知渺穿上层层叠叠的青色嫁衣,衣料是缭绫,质地轻软,暗纹在烛光下流转生辉。
裙摆绣着繁复的鸳鸯石榴花纹,寓意多子多福。
梳妆夫人上前,口中念着吉祥祝词,将她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髻,戴上华美沉重的花树冠,两侧垂下珠玉步摇。
随后敷粉、描黛、点胭脂、绘花钿、贴面靥……每一步都庄重繁复。妆成,镜中人面若芙蓉,眸似秋水,贵不可言,却又带着一丝即将离别娘家的娇怯。
与此同时,靖国公府亦是喧腾鼎沸。
陆汀驰一身绛红色婚袍,玉带銙冠,更衬得他身形颀长,俊美无俦,只是那素来冷峻的眉眼今日却柔和了许多,唇角甚至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老国公亲自为他正了正衣冠,虽未多言,眼中却满是欣慰。
长公主虽对儿媳门第略有微词,但在此大喜之日,亦是盛装出席,维持着皇家的体面与母亲的喜悦。
府中宾客如云,皆是朱紫公卿,贺喜之声不绝于耳。
吉时将至,陆汀驰对祖父母及父母行礼后,翻身上马,大手一挥:“出发!”
他骑着披红挂彩的骏马,亲自率领着规模浩大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前往江府。队伍中有仪仗、乐工、傧相及抬着各式聘礼、象征性礼物的仆从,鼓乐喧天,引得全城百姓围观,万人空巷。
至江府大门,却见大门紧闭因为有“催妆”习俗。江家亲友团笑闹着拦在门前,出了许多难题,或索要红包,或要求新郎赋诗,极尽刁难之能事,意在考验新郎诚意,也为增添喜庆气氛。
陆汀驰早有准备,他麾下文武双全的傧相们纷纷上前,或文采斐然对答如流,或豪气干云散发喜钱,终于“叩”开了大门。
进入后,还需经过“障车”环节。江家孩童及年轻女眷们以马车、竹竿等物阻拦通道,再次讨要利市,欢声笑语不断。
陆汀驰终于得以进入正堂。
只见江知渺由侍女搀扶而出,却以一把精美的团扇遮面。陆汀驰需吟诵“却扇诗”,恳请新娘放下团扇。
在众人起哄声中,陆汀驰凝视着扇后的俏脸,低沉而清晰地吟道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
诗毕,江知渺缓缓放下团扇,露出倾世容颜,四目相对,情意流转。
随后,陆汀驰献上一对活雁,雁一生一世一双人,象征婚姻的忠贞不渝。
江父江文甫接过雁,寓意将女儿托付。
江知渺拜别父母祖宗。江文甫与邵氏谆谆嘱咐,不免落泪。
江知渺亦是珠泪盈眶,叩谢父母养育之恩。
礼毕,江知渺由兄长背上花舆,车舆华丽,以青色绸缎装饰,四周垂有帷幔。陆汀驰亲自执鞭绕车三周,方才上马引路。
迎亲队伍返回靖国公府,声势更为浩大。
沿途“铺毡席袋”,意为不踏贫贱之地。鼓乐仪仗开道,聘礼、嫁妆队伍绵延不绝,彰显着两家无比的尊荣与富贵。
京城百姓争相围观,赞叹艳羡之声此起彼伏。
至国公府,同样需经过一系列仪式。
新妇入门需跨过马鞍,寓意平安。
陆汀驰与她并肩,一步步走向那用青布幔搭成的青庐即百子帐。
那里,将是他们行交拜礼、结为夫妻的场所。
红烛高照,宾客满座。皇帝亲临,赐下厚礼,由内侍监礼。
新人在赞礼官的唱导下,行“拜堂”之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赞者高呼“礼毕!”,宾客欢声雷动,纷纷上前道贺。
新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被送入洞房。
随后行“共牢合卺”之礼。新人同席而坐,同食一牲,象征今后共同生活;而后将一瓠剖成两半,盛酒,新人各执一半同时饮下,合卺酒,寓意夫妻一体,同甘共苦。此礼庄重而神圣。
暮色时分,喜宴盛大开场。
正厅及东西两厢乃至偌大的庭院中,皆设下华筵,觥筹交错,笑语喧阗,京中朱紫公卿、世家大族几乎齐聚于此,庆贺中书令大婚。
然而,最引人侧目、气氛炽热如烈阳的,当属设于正厅主位之侧的特席。
此席汇聚之人,非但是国之柱石,更是与新郎官生死相交的至亲密友。
御座之上,自是微服而来的皇帝萧聿澈。
他举杯四顾,看着一身大红婚袍、眉宇间英气与喜气交织的陆汀驰,朗声笑道:
“翊然,朕观遍你披甲执锐、玄袍常服、紫袍玉带的模样,竟都不及今日这身红袍耀眼,看来,成家二字,果真需得红妆来衬。”
一番话引得满堂哄笑,瞬间点燃席间气氛。
更令人意外的是,本该远在江南的盛为羡竟赫然在座。
他风尘仆仆,却笑容满面,自罚三杯:
“紧赶慢赶,总算没错过翊然的终身大事!我从江南一路快马加鞭,跑“死”了三匹马,这杯喜酒若喝不上,只怕要抱憾终身!”
陆汀驰亦亲自为他斟满一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徐承钧举杯祝贺后,便开始了他标志性的“诉苦”,却带着满满的笑意:
“翊然,你如今抱得美人归,是人生圆满矣!可怜我等,明日一早还得去盯着通济渠那段恼人的堤坝修缮,若是迟了,怕是又要被御史参一本。这杯喜酒,我得喝出两杯的劲头来,预支些快活!”
众人笑骂他煞风景,却又纷纷与他碰杯。
贺铭最是活跃,他猛地站起,模仿着升堂架势,指着陆汀驰:
“呔!新郎官陆汀驰!下官今日便要当堂审你!快从实招来,是用何等方法,哄得陛下亲封的县主点头“下嫁”?可有使用“美男计”?若有不实,休怪下官大刑伺候,罚你连饮十海碗!”
哄笑声中,虞子安慢悠悠补刀:“贺大人,你这架势,不像贺喜,倒像是要抢亲。”席间顿时笑倒一片。连萧聿澈都忍不住抚掌。
本应镇守北境的渊明、以及陆汀驰的左膀右臂沐凡、玄祁,泽渊,江渊等一众军中悍将。
他们皆卸了甲胄,换上常服。
渊明抱拳,声如洪钟:
“陆相!弟兄们代北境全军,贺您大喜!愿您与夫人永结同心。”
说罢,数位将领齐齐起身,端起烈酒
“末将等,敬您三杯!先干为敬!”豪气干云,引得众人连连叫好。
虞子安依旧是那副沉稳模样,他含笑看着被轮番“围攻”的陆汀驰,温言道:
“诸位,**一刻值千金。若真将新郎官灌得不省人事,只怕明日有人要来寻我等算账。届时,怕是陛下也护不住我等。”
他眼神往后堂一瞥,意味深长。众人心领神会,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纷纷指着陆汀驰说他有了“靠山”。
陆汀驰来到靖国公府几位德高望重的族老前。
一位白发苍苍的叔公,颤巍巍举杯,对陆汀驰语重心长道:
“翊然啊,成家乃人生大事。你如今位极人臣,更须谨记,齐家治国平天下,夫妻和顺,方为根本。望你善待新妇,光耀门楣,不负皇恩,亦不负家族厚望。”
言语庄重,寄托着家族的期待,陆汀驰敛容正色,恭敬受教,满饮此杯。
萧聿澈见火候差不多,最终笑着举杯定调:
“好了好了,诸位的“仇”今日也算报了几分。翊然,朕最后敬你三杯。第一杯,贺你琴瑟和鸣;第二杯,谢你为国辛劳;这第三杯,”他声音放缓,带着唯有他们才懂的深厚情谊,“愿我兄弟,从此之后,家国两全,万事顺遂!”
皇帝亲赐,情义千钧,陆汀驰毫不犹豫,连饮三杯,赢得满堂雷鸣般的喝彩。
席间,年少糗事、沙场趣闻、朝堂斗智皆成了下酒佳肴。
盛为羡爆料陆汀驰年少偷酒醉倒马厩;贺铭则继续追问陆汀驰是何时对江知渺“图谋不轨”;连萧聿澈也再次提起陆汀驰“不解风情”的旧账…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
陆汀驰面染酡红,虽被挚友部下轮番打趣,那双深邃眼眸却始终漾着真切笑意与难以言喻的幸福。
这些与他共享生死、同历荣辱的至交、袍泽、此刻的祝福与玩笑,是他人生盛宴上最珍贵难得的佳酿。
直至夜深,陆汀驰才在这群最亲近之人的笑闹与祝福声中,被“赦免”放行。他带着一身酒气与满腔滚烫的情谊,走向那红烛摇曳、等待着他的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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