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只当时盏是在敷衍他，抬起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神说：“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要问的……我不知道那个于你而言会那么难过。”
时盏没什么表情的用手剥开闻竹黏在他腕上的那只手，淡淡道：“无妨，只是……世子尚不知是何事，何必如此急着道不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闻竹做错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闻竹被噎了一下，坦然道：“我确实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时盏这样看起来很难过，他若是不说点什么好像会让他更难过。
时盏垂下眸，道：“属下的憾事非世子而起，你……世子不必为此事感到自责。”
若不是那年镇北侯将他从战壕中捡出来，又天意注定般将他指给了闻竹来了律京。
他到现在可能还是在那凉默边疆，孤身一人望着那寂寥月色无依无从。
只是元仪二十四年的那场雪，仍将他囿于其中。
深恩旧仇皆湮于那场雪中，至今尚未消融半分。
此事与闻竹确实毫无干系，且也不太能对闻竹说出口。
时盏认为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不足为他人道之。
可眼前这个小世子好像不依不挠的硬要横插进来。
时盏：“世子现在可以松开手了吗？我真的有点困了。”
闻竹见他脸色没有方才那么难看了后，这才讪讪松开了手。
“哦。”他语气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连带着头也耷拉了下去。
时盏：“……”
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世子，明明难过的人是我，怎么世子看着比我还要不悦？”
闻竹抬起头对时盏眨眨眼说：“本世子可没有难过，你看错了。”
行。
好一个不难过。
时盏是真的有点累了，闻竹什么时辰出去什么时辰回来他都一清二楚。
因为他跟了全程。
看着那个不知疲倦的小少爷在人家府邸蹦来蹦去还有工夫与人拌嘴，站在屋檐顶上的时盏险些被逗笑出声。
后来又跟着这位小世子溜达回了宅子，边走还不忘边小声嘟囔着时盏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睡了没有，要是把他叫醒的话会不会像初次见面那样被他反手一个弄脱臼。
静默跟在闻竹身后不远处的时盏：“……”
这件事他到底还要念叨多久？
若是知道这位小世子，
可这一切闻竹都不知道。
闻竹还觉得自己瞒得十分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行，既然世子没有别的事了，属下就先退下了。”时盏说。
这一次闻小世子很大方的点了点头，允了。
时盏前脚刚走，后脚大门就被敲响了。
闻竹懒得动弹，随手指了个下人过去。
下人跑来回话，说：“回世子，来人是大理寺少卿。”
蒋峥？
闻竹略一挑眉，他怎么亲自上门了？
“请蒋大人上座吧。”他吩咐道。
-
“不知蒋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案子有新的眉目了？”闻竹问道。
蒋铮今日未穿官服，而是换了身苍青色衣裳，眉眼间少了些为官时的肃然。多了几分风轻云淡的静然。
他微微一笑道：“确是有要事前来。”他顿了顿，用最平常的语调说出最骇人的话。
“今日晨起，仵作发现王常的尸体无故消失了。”
闻竹面露惊恐：“？”
感情这位王大人是真凭尸还魂啊，怎么连弄个替罪尸体的工夫都不愿意做。
那他昨夜遇到的是刚从仵作间翻出来的王常？
那他也真是有精力，都不歇会吗？
……闻竹陷入了片刻沉默。
蒋铮有些好奇的看着忽然开始出神的闻竹，说：“世子不会是被吓到了吧。”
闻竹对上他的目光，不知怎的在这位年少有为的大理寺卿面前他有点心虚。
他要是说，他不仅不怕。就在昨夜。堂堂镇北侯小世子还与这位躺了好几天又蹦起来的王常聊了好一会，地点还是在一个被判谋逆通敌之罪流放远疆的亲王府邸。
不管是哪个，说出来都能让眼前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少卿大惊失色。
所以。
闻竹把到了嘴边的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摇摇头笑着说：“蒋大人真是小看本世子了，本世子怎么会被这种荒诞无稽之事吓到。”
蒋铮像是听进去了，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闻竹问：“只有王大人的尸首消失不见吗？另外两具呢？”
蒋峥：“余下两具仍安然无恙的躺在仵作间，只有王常王大人的尸首不见踪影。”
闻竹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真是古怪非常。现场可有查出什么？”
蒋峥面露遗憾的摇摇头：“没有，别说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就连半点脚印也无存，仵作间不是常人待的地方，除了小白以外基本上没有人进出。那个地方只有一方的小窗能够与外相通，但那窗几只有半截惊堂木大小，根本不可能供一个人过去。除非……”
他看着闻竹，欲言又止。
闻竹：“有何不能说的，蒋大人直说便可。”
他说完从桌上捞了杯茶轻轻吹了口气，准备送入口中。
“剁成肉馅，扔出去。”
“噗——”闻竹手上的茶水刚入口就听见蒋峥这么一句波澜不惊但惊骇世俗的话，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
蒋峥：“？”
“无事。”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对蒋峥道。
蒋峥扫了一圈忽而问道：“你那位伴读呢？怎么不见人影。”
问时盏作甚？
闻竹答：“本世子让他出去办点事了，还没回来，怎么了？”
蒋峥摇摇头说：“无事，只是平日里总见世子身边少不了他，见久了便眼熟了，今日没见到还有点不适应。”
闻竹：“……”
“难不成蒋大人也想要本世子这位伴读？”他眨眨眼问道。
蒋峥摆手道：“不不不，世子好意在下心领了。”
“那除此之外就没有第二个出口了吗？”
闻竹问道。
一个大活人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那处昏暗逼仄的仵作间逃走？
蒋峥正色道：“除去那方窗外，别无他处。”
那这就很耐人寻味了，王常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为何要费尽心思谋筹这一出戏？
“陛下知道了吗？”闻竹问道。
此事非同小可，瞒得过初一也瞒不过十五。
蒋峥：“一早便呈进宫中了，陛下龙颜大怒，本官头顶的乌纱帽险些掉了。”
闻竹略带惊讶的看着蒋峥，半信半疑道：“如此严重？”
蒋峥点头，解释道：“此事已经传出去了，整个律京上下人心惶惶。书肆旁的话本子已经从夜半书生遇狐仙变成了大理寺闹鬼。并且还有愈演愈烈的样子，陛下这次下了死令，要么把人找回来要么把城中的流言压下去。”
闻竹：“那蒋大人预备如何做？流言朝夕之间便可谣传千里，如何能遏？”
蒋峥叹了口气，接着说：“世子说的不错，流言非你我区区二人之力就能盖过，眼下唯有尽快查明此案，得一个水落石出的好消息，方能堵住那悠悠众口。”
这话说起来简单，横竖不过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
但是要做起来那就绝非易事一桩。
蒋峥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那蒋大人需要我做什么？”闻竹问道。
他也想快点把这桩案子查清，这样一来他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与崇檀帝说要回雁城了。
只是这案子看不出半点头绪。
蒋峥面色凝重道：“昨日与世子一同前去看了太学，今日便将移步另外两处，不知世子可愿同行。”
“现在吗？”闻竹指了指窗外渐深的天色。
他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又与时盏聊了半天耗去几个时辰，眼见着过片刻就要到律京宵禁了。
这个时候去吗？
蒋峥：“眼下正好，白日里鱼龙混杂，难辨是非。”
闻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顺嘴夸赞道：“还是蒋大人想得周到，那走吧？”
“你说马车走到这里时王常就消失了，而随行数十人竟无一人觉察吗？”闻竹指着眼前的一辆马车偏过头问蒋峥。
二人按照事发的先后顺序，先来到了城东的杨莺街。
为了还原事情经过，闻竹还专程向蒋峥问了一嘴当时的情况，然后尽可能的还原当时的情况，从马车到随行的人数。
一一对应。
蒋峥目光扫过眼前的马车以及大理寺里拉出来凑人数的随从，据姜公公所言，那日的排场算不上太小，毕竟是新科状元进宫，那自然少不了例行的巡街。
为了确保安危，那日足足派了十人作随行侍从，挑的还都是禁军里正儿八经的官兵。
怎么说也不可能发生一个大活人在这热闹地界凭空遁地消失。
怎么说都不合常理。
“姜公公是这么对本官说的，至于几分真假就不知道了。”蒋峥回道。
闻竹指着地上马车刚刚压出的明显车辙，沉默了一会忽然道：“那日是不是下雨来着？”
蒋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下意识回想了一下那日的天气然后点头，说：“是，那日下着雨，就是世子进宫那日。”
闻竹：“那我好像厘清了一点。”
蒋峥伸手示意他继续说。
闻竹有些犹豫的开口：“那日既然下了雨，那么王常也许不是在这里消失的。”
“那日的雨我记得一开始不太大，只是零星雨滴，到了后来却成了滂沱倾盆之势，按照曾案说的话来推断王常那日的动线，大概是从午时启程，而那日的雨势变大恰好在未时一刻。从王常下榻的客栈到这里刚好是未时一刻。王常根本不可能在那样大的雨势之下悄无声息的逃走，除非他真有什么奇门遁甲之术傍身。能缩骨匿行还能避开数十位习武之人。”
闻竹说到这忽然停下看着蒋峥问：“蒋大人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奇门遁甲之术吗？”
蒋峥：“……？”
这小世子怎么正经不过半刻钟。怎么突然拐到有无奇门遁甲之术上来了？
还有，这种事情为什么要问他啊，他看起来是一个懂得很多的人吗？
坦言说，蒋峥今年二十有六，也想知道奇门遁甲之术是否真实存在。
比如小世子上一刻还在说的缩骨功和匿行术。
但是……
对上眼前这个满脸认真的小世子面前，他要是说没有的话，会不会让他从此失望欲绝。
然后一蹶不振。
那这样的话。
蒋峥清了清嗓子说：“在下不才，方才细细想过后还真记起这么一位旧友，若是世子能早日将此案查明，我想也许能带世子去见上一面。”
闻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果真有？蒋大人你莫要欺我。”
蒋峥偏头避开少年灼热的目光，随口搪塞道：“何故欺你，世子早一日查明便能早一日见到他。”
闻竹乐滋滋的点点头，对蒋峥说：“那本世子就记下了。”
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今天半夜再去一次宁王废宅还能不能遇见王常，如果能的话，那要不要试着从他嘴里套点话，来和蒋峥交差。
王常会愿说出自己是怎么悄无声息金蝉脱壳的吗？
还是说要不要劝王常再回大理寺仵作间再躺一躺，这样的话起码和崇檀帝有个交代了。
说辞他都想好了。
就和王常说，让他回去躺一下应付一下崇檀帝，然后再寻机会出去。
这样一来案子也能暂时消停一阵子，他还能去见到蒋峥说的那位会奇门遁甲之术的朋友。
怎么想对闻竹来说都百利无一害。
闻竹在心里盘算完这么一通，忍不住勾起嘴角。
今夜再去宁王府一趟好了。说不定还真能再次遇见王常。
上次见面他好像被他气得不轻，也不知道这次他会不会答应他这个要求。
“世子。”蒋峥的声音适时把闻竹从幻想中拉了回来。
闻竹：“嗯？”
蒋峥用下巴指了指远处还在待命的马车和随行问：“那依闻世子之言，王常不是在杨莺巷失踪的，那他是在何处消失的呢？”
闻竹闭上眼，旋即一幅详尽的皇城布局图便浮现在他眼前。
“太平门处。”他说。
祝大家五月顺利。
微月清光给自己放了一个五一假（
在五一假的最后一天滚回来更新了！
另外，今天其实是闻竹生辰（立夏）
让我们在最后七分钟祝这个小世子生辰快乐（）
对不起啊小竹，最后七分钟才给你庆生。（心虚）
是因为没写完更新不敢说话（试图找理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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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城门（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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