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透明的膜,裹住了依萍的呼吸。她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任由医生用镊子夹起沾满碘伏的棉球,轻轻擦拭她额角的伤口。
“嘶——”冰凉的触感混着刺痛,让她下意识攥紧了裙角。
“伤口不深,要好好消毒,然后我给你包扎。”医生推了推眼镜,“手腕的勒伤比较严重,近期不要用力。”
纱布一圈圈缠上来的时候,依萍透过窗户看见了站在走廊的既明。他正和司机低声说着什么,眉头紧锁,衣服上还沾着仓库里的灰尘。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突然抬头,隔着玻璃对她做了个口型:“来得及.”
窗外的梧桐树叶被风吹的摇摇晃晃,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手背上投下晃动的光斑。
考核教室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练习生,空气里弥漫着紧绷的气息。
“我太紧张了,昨天几乎一夜没有睡,你看我的黑眼圈。”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不停地搓着手。
旁边背着乐器包的男生苦笑说:“我凌晨三点爬起来改谱子,现在看简直是一团糟……”
“按名牌就座。”
周昌旭的声音像刀锋般划过嘈杂,他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镜片后的眼镜锐利得能洞察人心。
“噗……就这心理素质还来考核?”
突兀的嗤笑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李曼婷款款走来,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鬓角的碎发:“没见过世面就是可怜,这种小场面也值得紧张。”
角落里,一个短发女生悄悄撇嘴“上次副歌都破音破到全场捂耳朵,不知道在自信什么。”
“你……你再说一句。”李曼婷气的直跺脚。“再敢多说一句,我就撕烂你……”李曼婷余光瞥见周昌旭皱眉的表情,瞬间就变脸了,扬起甜腻的弧度。
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秒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
周昌旭的目光又一次扫过那个空座位,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薛总!您这边请……”
他突然挺直腰板,脸上的褶皱堆出殷勤的弧度,快步迎向门口。
评委席上,那位曾在初试时为依萍鼓掌的老师推了推眼镜:“我很期待陆依萍今天的表现,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是啊,她很有灵气。”另一位老师环顾四周,“奇怪,怎么还没见到人?”
“咚……咚……”
规律的敲击声从走廊传来,不紧不慢,却让整个教室瞬间安静。
门被推开的那一刻,所有目光都凝固了——
依萍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额角的消毒棉片下隐约透出血色。她的手腕缠着厚厚的绷带,裸露的小腿上布满狰狞的淤青,每走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周昌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出青白色。
依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进沸腾的油锅。她缓缓走向钢琴,拐杖落地的每一声响,都像是给倒计时的钟声加上了重音。
“还有两分钟,终极考核正式开始,请第一位——陈佳丽做好准备。
周昌旭话音落下,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从后排站起身。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藏青色长裙,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我……我演唱的是《春江花月夜》改编版。”她的声音很轻,在钢琴前坐下时深吸了一口气。
不同于原曲的婉转缠绵,陈佳丽加入了轻快的切分节奏。指尖在黑白键上跳跃时,她整个人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连马尾辫都跟着旋律轻轻摆动。
“春江潮水连海平……”
她的嗓音清亮如溪流,虽然偶尔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但转音处却意外地干净利落。评委席上,那位戴眼镜的女老师微微点头,在评分表上记了几笔。
唱到第二段时,陈佳丽突然做了一个大胆的改动。
她将原曲的拖腔改为短促的跳音,像一串珍珠洒落在玉盘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几个实习生惊讶地直起身子。
“海上明月共潮生……”
最后一个音落下时,她的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但眼睛亮得惊人。
“音准很稳。”戴眼镜的女评委推了推眼镜,“改编有新意。”
另外一个老师皱了皱眉:“高音区气息不够,还需要加强。”
薛渊至始终没有抬头,只是用钢笔在纸上画了个圈。
陈佳丽鞠躬时,嘴角抿出一个羞涩的笑。这表现虽然不算惊艳,但对于初试时的她来说,已经是突破自我的飞跃。
“第二位李曼婷……”
周昌旭念出这个名字时,语气明显缓和了几分。
李曼婷今天罕见地没有浓妆艳抹,只涂了层淡淡的唇彩,甚至连标志性的波浪卷发都扎成了利落的低马尾。她抱着一把原木色吉他走上台,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培训期间她可是恨不得把钢琴弹穿。
“这次我带来一首《梧桐巷》”
指尖拨动的瞬间,她想起周昌旭在办公室的耳提面命:“飙高音是你的死穴,不如……”
她的嗓音不再刻意娇腻,而是带着几分青涩的叙事感,没有炫技的高音,只有平实的旋律,像在讲述一个关于遗憾的故事。
最后一个音结束,她低头整理吉他。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
“这还是经常唱成杀鸡的那位?”
“这还是李曼婷吗?见鬼了吧!”
李曼婷鞠躬时,眼光不经意扫过旁边的周昌旭,两个人视线相撞时,藏着只有彼此才懂的密谋——那间锁着门的声乐教室,他掐着她的下巴说:“想留下就按我说的做。”
此刻评委席上,薛渊至的钢笔尖在评分表上,轻轻画着一个问号。
随着一个个的鞠躬下台,教室里的空气已经凝滞得能拧出水来。
周昌旭翻动名单的手指微微一顿:“下一个,陆依萍。”
这个名字念出的瞬间,角落里传来拐杖叩击地面的闷响。
依萍正撑着拐杖缓缓起身,额角的纱布在顶灯下白得刺眼。她每走一步,左腿的淤青就从裙摆缝隙里若隐若现。
“这还能表演吗?”
“天啊!这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窃窃私语中,依萍已经坐在了钢琴前:“下面我带来一首原创歌曲《花期》。”依萍深吸一口气。声音像一阵微风:
“妈妈说她最爱蒲公英,
摘一朵别在我的碎花裙,
风来你就跟着跑呀!
可她攥着根茎不肯松手。
后来我长成会飞的种子,
飘过围墙才读懂,
那句没说完的别走太远,
藏在茎管倒流的心房。
花开时我们不懂凋零的痛,
等学会珍惜一切已枉然,
你给的养分长成我骨骼,
而我在你枯萎后,
才开出你期盼的红。”
随着情绪渐强,手腕的绷带渐渐渗出血液,在白色的纱布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花。
“花开时我们许愿永不寒冬,
等春天真的来了却走散风中,
他送我的玫瑰养在啤酒瓶,
说刺多才配你
后来所有花瓣都酩酊大醉,
唯独那根刺,
清醒地扎在无名指旧伤。
现在我的窗台同时住着:
蒲公英的漂泊,
小雏菊的笨拙,
和玫瑰灰烬里,
新长的寂寞。”
当最后一个音符的余韵消散,手腕的血顺着手指流下,砸在中央C键上溅开细小的血花。
依萍撑着钢琴缓缓起身时,第一排的刘真已经弯腰拾起倒地的拐杖,快步上前递到她手里,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托起她。
“谢谢”随着依萍的道谢,底下传来阵阵掌声。
“以花为核心写了亲情友情和爱情,还有种破碎的生命力。”短发女生连连称道。
“跟陆依萍一比,我改编的简直像是儿歌。”男生被自己逗笑。
女老师缓慢地站了起来:“陆依萍,你果然能带给我惊喜。”
周昌旭的钢笔扎透了手里的名单表,机械地重复着开合笔帽的动作。
薛渊至正用食指不停摩挲着金丝眼镜的镜腿,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今日考核到此结束,三天之后早上10点,所有人考核教室集合,”女老师的声音打破思绪,周昌旭已经带着小助理几乎是半强迫地引着薛渊至离开了教室。
依萍推开华明唱片的玻璃门,风裹着温暖扑面而来。她眯起眼缓慢地往路边走去。
既明倚突然从柱子后面走出来:“手腕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让血淌着才能看得清,哪些人该还债了。”既明拉开车门,阳光照在依萍苍白的脸上,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燎原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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