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来得猝不及防。
清晨还是晴空万里,午后便已乌云压城。
依萍站在音乐厅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灰蒙蒙的景色发呆。
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在窗棂上凝成细密的水珠,像一串串晶莹的泪滴。
她伸手轻轻触碰冰凉的玻璃,指尖沾上一点湿意。
这雨让她想起上海,想起那些在大上海后台等待演出的夜晚。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在木质地板上,那种湿润的味道仿佛还留在记忆里。
“依萍!”既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笑意,“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她转过身,他今天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黑色领结一丝不苟地系在领口。
“在想妈妈。”她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透过瓷杯传到掌心,驱散了指尖的凉意,“这雨比香港的更绵密,像细纱一样,总让人浮想联翩。”
既明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今天穿的是文佩从上海寄来的旗袍。
月白色的缎面上绣着细密的银线缠枝纹,领口和袖口滚着淡青色的边,像是把整个烟雨都缝了进去。
“很适合你。”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几分赞叹,“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依萍低头抿了一口茶,茶香氤氲中,温暖的感觉从喉头延伸到胃,又慢慢扩散到四肢百骸,仿佛整个人都在这氤氲的热气中得到了解脱。
“我妈说,这是她年轻时最喜欢的一件。”她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我相信它能带给我好运。”
既明轻轻握住她的手:“一定会的!”
依萍望着既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那笑容如同初春湖面上泛起的涟漪,温柔而含蓄。
随后,她转身向化妆镜走去,脚步轻盈而从容。
在镜前落座时,她轻轻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指尖在发丝间穿梭的动作优雅而自然。
镜中的自己眉眼如画,妆容精致得恰到好处——眼尾一抹淡淡的桃红晕染开来,如同水墨画中的一抹春色,唇上的胭脂薄薄一层,像是清晨初绽的玫瑰花瓣上凝结的露珠。
她微微侧头,借着灯光检查着妆容的每一个细节。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眼角,确认眼线是否依然完美,指尖在唇瓣上轻轻一抿,让唇色更加均匀。
镜中的她,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此刻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这一方小小的梳妆台。
音乐厅内,主持人清亮的声音穿透厚重的帷幕:
“欢迎来到决赛现场!今晚四位选手将带来他们的原创作品,让我们首先有请佐藤健一。”
一束银白色的追光缓缓落下,佐藤健一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舞台。
他今天换了一身墨黑色的和服,衣襟上暗纹的竹叶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整个人显得更加内敛深邃。
他没有选择钢琴,而是跪坐在舞台中央那架漆面如镜的古筝前,手指悬在琴弦上方,像在酝酿一场无声的风暴。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的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段空灵的前奏如樱花飘落,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带着淡淡的忧伤。
突然,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响起,如同古寺晨钟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千年之樱,零落成泥。
春风过处,又是新蕊……”
唱到副歌部分时,他的演奏风格骤变。
指尖在琴弦上快速轮拨,动作快到几乎出现残影,模拟出狂风骤雨摧残樱花的声响。
激烈的旋律中,他的和服袖口翻飞,整个人仿佛与音乐融为一体。
最后,他以一个悠长的泛音作结,余韵在寂静的场馆中久久不散,像最后一瓣樱花缓缓飘落地面。
评委席上,几位评委不约而同地点头感叹,“他将日本传统音乐的精髓与现代作曲技法完美融合,每一个音符都饱含情感。”
“接下来有请李仁杰,独奏《空想》!”
李仁杰穿着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衬得肤色更加苍白。
当他坐在钢琴前时,修长的身躯几乎要被庞大的钢琴吞没。
左手弹奏的低音部如同闷雷在远方滚动,沉重而压抑;右手高音区则像骤雨敲打着屋顶,清脆而密集。
没有歌词,但每个音符都在讲述一个热带雨夜的故事——潮湿的空气、氤氲的雾气、孤独的旅人。
就在观众沉浸在这忧郁氛围中时,旋律突然一转,欢快的马来民谣节奏如阳光穿透云层,让人仿佛看见雨后初晴的街市,孩童在积水中嬉戏的场景。
然而这欢愉如此短暂。
在旋律达到最**时,演奏戛然而止,只留下几个零星的音符,如同屋檐最后滴落的雨滴。
整个音乐厅陷入短暂的静默,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李奕芝,为我们带来小提琴独奏《蝶》!”
李奕芝身着一袭湖蓝色长裙缓步走来,裙摆上精致的蝴蝶暗纹在灯光下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振翅飞走。
这首《蝶》的旋律如泣如诉,琴声时而如蝴蝶轻颤的翅膀般细腻温柔,时而似化蝶时撕裂般的痛楚般撕心裂肺。每一个音符都在讲述着那个流传千年的爱情传说。
就在观众完全沉浸在这凄美的意境中时,她的演奏风格突然转变——
琴弓在弦上急速飞舞,一段热情似火的弗拉门戈节奏喷薄而出。
她的蓝色长裙随着激烈的旋律旋转翻飞,宛如一朵在月光下盛放的曼陀罗。
将东方婉约与西方奔放完美融合,创造出令人惊叹的音乐张力。
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中,观众席上许多人仍闭着眼睛,似乎还沉浸在那个化蝶的梦境里。
“谢谢大家。”李奕芝微微欠身,声音轻柔,“这首曲子的灵感来源于《梁祝》。最初我为它谱了词,但后来发现,没有歌词的束缚,音乐本身反而能给听众更广阔的想象空间。”
后台化妆间里,镜中的依萍妆容精致,却在灯光下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方才三个人的精彩演绎仍在脑海中回荡——佐藤的古筝余韵、李仁杰的钢琴骤雨、李奕芝的琴弦化蝶,每一个音符都堪称完美。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既明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温柔得像一缕穿窗而入的月光。
他走近几步,手指轻轻搭上她微微发颤的肩头,“真正的音乐不在技巧,而在灵魂。”
依萍在镜中与他对视,看见他眼中闪烁的星光。
那一刻,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嘴角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是啊,她不需要追求完美的技巧,只要把心中最真实的情感倾注在音符里就够了。
“最后有请陆依萍、薛既明带来原创歌曲《归途》”
一束柔和的追光缓缓落在舞台中央的三角钢琴上。
既明的身影从黑暗中浮现,他缓步走向钢琴。
随着主持人的声音落下,依萍从舞台另一侧缓步走来。
月白色的旗袍在灯光下泛着光泽,银线绣成的缠枝纹随着她的步伐若隐若现,仿佛水墨画卷。
她的目光与钢琴前的既明短暂交汇,两人相视一笑,那默契仿佛已经融入骨髓,不需要言语就能心意相通。
既明的指尖轻轻落下,一段如水的钢琴前奏缓缓流淌。
音符像黄浦江上的晨雾,朦胧中带着熟悉的温度,又似弄堂里飘来的桂花香,若有若无却直抵心扉。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仿佛又看见了上海的老弄堂,闻到了妈妈煮的桂花糖芋艿的甜香,听到了儿时伙伴们的欢声笑语。
“黄浦江的雾,遮不住旧时路……”
她的嗓音清澈中带着一丝柔情,像被岁月打磨过的珍珠,温润中透着坚韧。
既明的钢琴伴奏恰到好处地衬托着她的声线,时而如细雨轻敲窗棂,温柔细腻;时而似潮水拍打堤岸,深沉有力。
“方瑜画的鸢,还挂在老城墙……”
唱到这句时,依萍的声音微微发颤,眼中泛起晶莹的泪光。
既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指尖在琴键上轻轻一转,将旋律带入一个更温暖的调子。
“妈妈的信笺,还带着樟木香,
可战火纷飞,是否染黑了故乡?”
这两句歌词像一把锋利的刀,划开了在场所有游子的心。
观众席上,有人已经红了眼眶,有人不自觉地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依萍的声音渐渐放开,既明的钢琴也变得更加饱满。
“这一程归途,或许没有终点站,
但爱是地图,写满家的方向。
当硝烟散尽,当梧桐又绿江南,
我们约好的,要重逢在春光。”
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在空气中,依萍的声音与既明的钢琴完美融合,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奔向远方。
全场寂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观众席上有不少漂泊的学子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水,她们听见的不仅是一首歌,更是一代人的乡愁与希望。
舞台灯光渐亮,依萍和既明并肩而立,向观众深深鞠躬。
依萍接过话筒,声音轻柔却坚定:“这首歌寄托了我对家乡的思念,也承载了我对亲情、友情、爱情的执念。虽然仍在飘荡,但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回到那个最温暖的港湾。”
李奕芝站在化妆镜前,手里还拿着未收起的琴弓。
当依萍的声音微微发颤时,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她想起自己离家时,母亲偷偷塞进她琴盒里的那封家书,信纸上的泪痕至今未干。
掌声雷动时,佐藤健一第一个站起身,轻轻鼓掌。眼神里不再是竞争的锋芒,而是某种共鸣的温柔——他们都在这首歌里,听见了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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