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是女人,印蕴很敏锐地意识到什么,交代边悯几句,窗外大雨凄森,印蕴冒雨,独自勒马追去。
边悯仍在她的房里躺着,钻到她的被子里,不算柔软的被子里残留印蕴身上的温度,以及她身上的气息,他用被子蒙头,躺在印蕴的被窝里,手臂枕脑袋,指尖的异样突兀,像是什么东西干涸,指上紧绷着,很难受,他没有净手,而是就着印蕴的换下的里衣,嗅着,并探舌尖,触自己的指尖。
锦衣卫分司闹起来了,东厂番役过来要交代,自认是跟着他们锦衣卫下关中受苦受累,锦衣卫却把他们掌印弄丢了,暂且不说万岁,就算是提督都要刮他们一层皮。东厂因为梁去华和吕千户的事,闹得关系很僵,但有边悯与印蕴周旋,关系又缓和不少。两家不说一体,好歹是一心。
席君安抚番役,“别闹别闹,说不定边掌印只是有事儿呢!”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打不过一个女人,啧。”
“寻人的小案子也能搞得这么复杂,可见锦衣卫效率之低下。”
席君指着番役,气急败坏,“你说什么呢!”
“吵什么?我又没死,”边悯挤开人群,两拨人纷纷看过来。
两拨人涌上去问他昨夜去何处,他没有详细作答,给出不明不白的答案,席君心生疑窦,边悯从何处来?她顺着方向一路看去。
分司不大,住房不多,基本集中在一起,边悯出来的方向有很多间房,大多是当地千户百户的歇房,这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地方。边悯并不熟识分司官员,但这里还有印蕴住的房。
边悯从印蕴房中出来。可他昨夜分明离开了,又偷偷回去了?
她想起京中人们传的,印蕴是断袖。
咦,不会还真是吧。
席君眼皮跳动,却见边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撞上眼的一瞬间,他眸光闪动,她蹙眉后退半步,他忽然笑起来转身离开。
陇阳县城郊,踏过马匹,踩溅水泥,女人驰骋马儿,突然拉缰绳,马前身高立,被迫转向,飞箭刺来,缰绳断裂,女人滚下了马。
她撑手起身,一柄刀扎进脸边土壤,映她黄褐的面容与细眼浓眉。
“你们东厂的阉人,害我相公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女人翻身而起,踹飞那柄刀,没成想追她的人还有一柄。
这柄刀就没那么客气,不是扎进土里,而是架在女人颈后。
“看清楚嘛,我不是东厂的啊,”印蕴单手撩牙牌,明晃晃刻着大字儿。
锦衣卫指挥使印蕴。
“乌云公主,您大姒话讲得真好,”印蕴拎着乌云上她马,“卑职不找您相公,卑职找您。”
印蕴把乌云绑在马上,向乌云简单说明情况,印蕴牵马回分司,没两步,乌云就开始挣扎,嚷着要找大姒皇帝讨说法。
印蕴撒手,乌云闹腾太过,连人带马翻摔在地,感到疼,她就不扳命了,“扶我起来!”
印蕴揣起手,没扶她,“公主,不要为难卑职,您给王上寄封信回去也好呐。”
“呸,你们锦衣卫更是不要脸,走狗,东厂门下!”乌云在地上滚来滚去,马儿受惊,站起来就跑,拽得她喘不上气,印蕴这才用刀割开绳子。
乌云一挣脱就想跑,印蕴再次轻松抓回,对乌云这点小功夫有绝对的压制,乌云学乖了,明白他是大姒皇帝的人,不敢对她怎样,她耍性子,摊手,“带我回分司,可以啊,你去把东厂头儿的脑袋砍了。”
印蕴问:“好好的,砍他头做什么?”
“我相公下关中,东厂头儿派人割他口舌,剥他手筋,害他说不得话,写不得几个字。”
据乌云说法,她的相公就是庾老板。
庾老板是一家戏院的班主,戏院迁进京城,他跟着离开关中进京,后来回到关中,想给他师父守墓,临在半路,被人埋伏,割去半舌,挑了手筋,濒死时,乌云遇到他,救了他一命,后来生了情愫,便和庾老板在一起,开了家客栈。她想写信给回剌王,不过每每寄信,总被拦住,后来得知是锦衣卫分司拦了信,分司的人不得知乌云身份,只知道她是庾老板的妻子。
乌云讨要过说法,锦衣卫分司没人搭理,花钱撬开人口,说是因为庾老板,东厂指使他们。
“东厂?东厂做什么和您过不去?”印蕴一把揪住要溜的乌云,把乌云按在自己的马上,印蕴的马不易受惊,任乌云如何翻腾。
乌云频频回头,“我相公和他有恩怨,你这种糙男人懂什么。”
印蕴点点头,“那卑职不问,您别望后边儿瞧了,我会让人看好庾老板的,东厂不是人,锦衣卫分司不是人,我指挥使是人。东厂提督的头不好砍,您让卑职琢磨琢磨。”
把乌云安顿在分司一间空房,没人敢动她,印蕴敢,印蕴找了链子,栓乌云脚踝,乌云只能在房间里走动。
见不到庾老板她就砸饭碗,砸桌子,拆门和床,印蕴不得已,又出去一趟把庾老板抓回来,双双栓房里。
印蕴喊来当地千户,问信件的事,一问,是梁去华干的好事,声称报复庾老板,这边锦衣卫不知道拦的其实是回剌公主。
梁去华当初负责回剌流民,怎么可能不清楚关中情况,还敢乱拦信件,以东厂名分而非个人名义,印蕴猜到他想打压提督,甩提督一锅。
“提督恩怨?”边悯听说了事,进厨房来,发现印蕴在煮什么东西,锅子黑乎乎的,“你在煮什么?”
“药,”印蕴盛汤药入碗,“公主的意思,是你们提督因为私人恩怨,滥用职权,害她相公,还害她消息递不出去。”
边悯什么都没听见,就听见前半句印蕴说的,他贴上来连忙追问:“什么药?你病了?你病哪儿了?恼不恼火?要不要请医?我帮你端,小心烫手。”
“啧,”印蕴搁碗,刚抬手他就递脸,她没打,又啧嘴,塞碗给他,“给你煮的,治胃,治脑。”
“我脑子很好。”
“我看不怎么好。”
边悯跟在印蕴身后,嗅嗅汤药,一口闷下,有些烫舌头,他挥手扇,印蕴瞥他眼,他被汤药烫得双颊作红,嘴唇微张,没有规律地启合,柔软的唇瓣覆在一起时,软肉细微至不可见地变形。
水润,柔软,很诱人。印蕴上前一步,抬下颌覆上,尝他满腔汤药苦涩。
被堵住唇,热汽无法释放,一股脑反进唇齿,一并而来的还有印蕴唇瓣的感觉,边悯呆了下,立刻弯眼,勾出舌尖,裹挟她的唇舌。
清脆瓷声响,席君颤抖后退,磕到门,她顾不上疼,爬都要爬出厨房。
印蕴看也没看,亲够了才离开厨房。
飞鸽传信最快,印蕴的信从陇阳县到京城来回只用了一天,东厂提督很明确表示,没有派人伤过庾老板,为示担保,他在信中还印了私印。
“那是谁伤我相公?”乌云砸了太多碗,印蕴不惯她,她没饭吃,饿极了就愿意开口说话,“给我碗饭。”
印蕴到门边,吩咐席君,“给公主弄些饭菜过来。”
席君走神,像没听见,印蕴踹她一脚,她恍恍回神,“啊,好,我这就去。”低头跑开。
“你下属怕你啊?”乌云调侃。
印蕴道:“她撞见我和我相好亲嘴了。”
乌云不大信,“看见你们亲嘴就怕成这样?”
印蕴不说话。
乌云笑着说:“你相好是男人不成,吓坏你手下?”
印蕴动了动眸,乌云要明白不明白,最后当印蕴默认了。
“……”乌云开始打量印蕴的红蟒袍,庾老板向她说过,大姒皇帝会赏赐高阶官员和宠信者服饰,蟒袍是最典型的纹样。
不过只有男人穿蟒袍。
乌云不再多问,谈起正事,“既然不是东厂头儿害我相公,那请印指挥帮忙查案,不是东厂头儿,总有其他人,我要那人头颅,不然我就把你们拦我消息的事告诉大姒皇帝。”
印蕴道好,刚好席君回来,她去接食盘,席君手不稳,印蕴还没接到,食盘就砸地上,饭菜撒一地,饭味溢出来,不太好闻。
席君哆哆嗦嗦,“对、对不起,属下的错,属下这就重新去弄一份,印指挥您别生气,我喊人来打扫。”
印蕴没动气,跟乌云公主说了两句,回值房安排人查庾老板的事。
勒马追人是累活,乌云公主还是个擅马的人,追她追得身上乏累,印蕴安排完事宜趴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到有人进值房,她朦胧睁眼,以为是边悯,忽想起来边悯去查案子了,胡乱揉把眼睛,她靠进椅背,翘一条腿,打呵欠。
席君轻手轻脚,却还是把印蕴吵醒,她缩脖子,跪到印蕴身前,“印指挥,我不是有意进厨房的。”
“有意又如何?”印蕴笑道,“难不成我还要罚你?”
“那也是,”席君犹豫,琢磨几下不知该问不问。
印蕴抬手,“起来,没事就走吧。”
“印指挥,您要是被强迫,我帮您啊……”席君慢吞吞,一个字一个字吐,“虽然他是东厂的掌印,可正是因为他是掌印,和您走那么近,他有罪!提督要是知道,肯定罚他,您要不乐意,我能做你证人,让提督罚他。”
席君不无道理,印蕴和边悯从前之事不算传得太开,边悯在外也从不冒犯她,外人眼里两人算是交好。就连曾经在校场,印蕴在边悯房里出现过,也没太多人传这种私事。
这些事印蕴都明白,边悯也明白,他们二人任何一人开口都正常,独独席君开口不正常。
“你在威胁我?”印蕴放下腿,俯身掐席君下巴,“还是说,你已经胆子肥到敢探我私事?吕千户还在时,也喜欢这样,最后他死了。”
“属、属下不敢。在京时我就认识您,那时您还没入锦衣卫,印家也好好的,从来没听说过您真是断袖这种话,您那妹妹还见过我,我跟她问过您,也没听说您有这种癖好。”
她要是就此停口,印蕴也许会放过她,但她没有,甚至追问到“印蕴”,对每一个试图提起“印蕴”的人,印蕴都不会放过。印蕴不会在任何一桩可以威胁到她身份的事上松懈,无论此事大小。
“哦?”印蕴放手,席君以为他就此作罢,没成想脸颊突传辣痛,她被印蕴狠打了一巴掌。
“那你这趟专程过来说他坏话?指责他扭曲我癖向?”印蕴冷哼,目光凶戾煞人,并非完全因为边悯,更多在于席君敢提印家从前,还提了她,真正的那个她。
“印蕴”待人温和,文武精通,心善念佛,一生坦荡,这样的人很受欢迎,那时印家没出事,爱慕他的姑娘很多,没办法接近“印蕴”的,就来找她,跟她打听“印蕴”,但她从小性子不好,一概不作详细回答,敷衍了事。
所以,她对席君没有一丁点印象。
印蕴不好拿此事震慑,便寻他由,“你在主人面前说她的狗乱叫,合适么?”
席君摸半边脸,她跪走靠近,攥印蕴袍角,袍上纹样被她攥变形,她眼里挤泪,“印指挥,属下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乖,从你早晨睁眼到现在,把所有事都忘了,包括你来寻我,”印蕴彻底冷静,她轻动脚,甩开席君,“我现在不罚你,到时回京送你回你陈表兄那儿,我以印家清誉作保,不动陈家半毫,让他不要送人来了。”
席君跪她脚边哭了很久,哭到没有眼泪,才离开,印蕴闭眼继续小憩,掌心有痛感。
实话讲来,她有些许分不清究竟是因为听到印家而恼怒,还是别的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睡啊?小心着凉。”
印蕴厌厌撩开眼皮,边悯给她搭了毛毯盖身,他找了小矮凳坐下,趴她腿上,两只黑漆漆的眸子凝注她。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摸到他颧骨处一道血口,“你怎么了?”
边悯道:“查案子遭山贼袭击了。”
“山贼?”印蕴忖了忖。
她重新阖眼,一时无话。
隔一阵,她轻飘飘说:“边悯,你怎么不问我名字啊。”
边悯不过问印蕴,譬如她是女身,怎么坐上锦衣卫的位子,他有时好奇,也不会问,他什么都不在乎,他只要眼前这个人,无论她是谁,无论她性别,无论她怎么对他。受虐成瘾,或许是用来形容他的。
边悯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提起,但还是认真回答她,“你叫什么都无所谓啊,我只认你人,又不认你到底是谁。”他稍停顿,嘴里咕哝起来,“你天天骗我,问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印蕴轻轻哼出声,“你如今敢顶嘴了。”
边悯狡辩,“没有啊。”
她勾起浅浅的笑意,“我准许你偶尔顶嘴,挺可爱的。”
预收《郡主万福》
*阳光但偶尔坏心眼甜妹×自卑敏感且爱偷哭妒男
蓬鸳是捧在手心的明珠,郡王府唯一的小郡主,生来被人含在嘴尖、捧在手心娇养。
郡主眼挑,王爷替她招揽的郡马她一概看不上。
文人武才,达官显贵,她一个都没对上眼。
女子婚嫁终生大事,王爷怕耽误,特命蓬鸳身边的掌事公公闫光替她物色,闫公公办事稳妥,为人和善,王爷放心交给他。
闫光陪着郡主看过一个又一个人选,历经一次又一次招亲。
绣球招亲,绣球丢了;比武招亲,两个人越打越起劲,当场拜把子,不赘了;文试招亲,一场泼天大雨淋湿字画,也把文人们淋成落汤鸡。
屡招亲屡败,蓬鸳把自己锁在房中,下人们称她哭得不省人事,谁也不见。
闫光担心郡主伤心过头,劝道:“奴婢陪郡主再招几日,若不成再另想法子。”
谁料什么都是假的,蓬鸳没哭也没闹,一把将他拉进屋,按在榻上:“我早有人选。”
看着近在咫尺的郡主,闫光懵了。
蓬鸳:“就你,嫁给本郡主吧。”
.
郡王府里有个小宦官,蓬鸳见他第一眼,只觉他漂亮,后来觉得他很好,以至招亲之时,千方百计,只为非闫光不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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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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