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缓缓走到桌前,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是想驱散那股疲惫与愁绪。
“孙福突然中毒身亡,这案子本就迷雾重重,如今他一死,许多线索怕是就此断了,继续查起来,怕是更加艰难。”他微微抬起头,目光望向门外,仿佛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对策。
苗绮轻咬下唇,踌躇片刻后道:“我亦听闻孙福之事……原以为是有了希望,没想到结果还是如此。或许此事就此作罢才是最好的结果……”说罢,她微微欠身,行了一大礼,眼中波光流转,似有盈盈泪光。
自苗绮暂住秦家,心中便总有几分不自在。这秦府虽宽敞整洁,却处处透着陌生。
每日里,秦凌公务缠身,早出晚归,忙碌得脚不沾地。她见林婉身体愈发差了,行动多有不便。苗绮想着自己寄人篱下,便主动揽下了照顾林婉的差事。
林婉对苗绮的照料颇为满意,常拉着她的手,笑眼盈盈地夸赞她懂事贴心。林婉也看得出来苗绮不经意间流露出对秦凌的关切与在意,也能私下叹气,感情之事不可强求。
可惜苗绮这般兰心蕙质的好姑娘,情思缱绻,执念难消,即便苗绮千般好,万般妙,恐怕难敌阿苔在他心中的分毫。
可这世间情事,又有几人能说得清、道得明。
秦凌抬眸看向苗绮,目光柔和,抬手摆了摆,温声说道:“苗姑娘,你切莫这般想。其实我查此案,私心也是有的。一来,我与苗县令虽交往不深,但知他为人清正,定要还他一个清白;二来,身为朝廷命官,为百姓伸冤、维护公道,本就是我心中之道。”
他微微一顿,目光真挚地望向苗绮,又道:“所以,苗姑娘莫要有负担,此事本就该做,你不必太过自责。况且,雪臣要诚挚地感谢苗姑娘,这段时日对我母亲悉心照料。母亲对你赞誉有加,足见姑娘用心。”
说着,他郑重地向苗绮作揖行礼,身姿笔挺,态度恳切,
“这份情谊,雪臣铭记于心。”
雪臣,是林婉给他取的字。
为如白雪般纯净的臣子,以高洁的品格,秉持忠诚之心,为君为民,坚守正道。
…………
谢惊鸿当日便于茶馆悄然收到秦凌的信笺,送信之人扮作门客前来,他的确是个有行动力的人。
谢惊鸿展开信笺,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那隽美字迹在昏黄灯光下显得有些飘忽,仿若暗藏着重重迷雾。
“孙福中毒,断肠草,雷公藤。” 谢惊鸿轻声念道。
念及此处,谢惊鸿将信笺小心收起,等烛火烧燎了余烬,才抬手吹熄烛火。
暮春的雨下得急,檐角最后一滴残雨坠在青苔衣襟上时,谢惊鸿正绕过游廊的绿萝花架。
他脚步急切地踏入庭院,一眼便看到青苔静静端坐在石凳上,对着面前两封信笺出神。
“谢公子,我正要寻你。”她垂首将茶盏斟至七分满,茶烟袅袅漫过她蹙起的眉尖。
谢惊鸿接过青瓷盏,浮沫在暮色里泛起鎏金,目光掠过青苔指尖:“如何?”
青苔把两张信笺推到谢惊鸿面前。
一封来自商珏,一封来自老妪。
等他低头看信试图吸收上面的文字之时,暮风掠过青苔鬓边碎发,她望着不远处水波里晃动的倒影,下了极大的决心,缓缓坦白道:“幕后之人实为当今丞相……魏如衍。”
谢惊鸿的身形猛地一震,手中的信笺簌簌作响。
“魏相?他为何要针对一小小县令?还有……蝴蝶纹样……这黎三伯是谁?”谢惊鸿的声音里满是不解。
两张信笺的内容大致都指向同一个人,黎庆裕。
青苔嘴唇轻启,却又停顿了一下,似是在思考从何说起。终于,她开口道:“有些事,我一直瞒你,如今也到了该坦白的时候。” 她的目光微微低垂。
“我本名黎青苔,身世按如今霖景传闻来言,算是前朝世族余孽……”说到此处,她微顿,等再次抬起头,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与释怀。
青苔挺直了脊背,如同傲雪的寒梅,直面谢惊鸿的目光:“可我不这样认为,我一定要找出世族覆灭的真相。信笺上的黎三伯,不仅牵扯军饷案,他与魏如衍私下也有勾结,所以此事必定与魏如衍有关……”
谢惊鸿久久没说话。
他从一开始的慌乱、震惊、难以置信转化了别的情绪,心疼、惊叹,赞赏……
心疼她独自背负着这样沉重的身世秘密;惊叹于她柔弱外表下那颗坚强而勇敢的心;赞赏她在面对如此复杂困境时,依然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坚定地追寻真相。
怪不得她不似普通人。
原来身份如此高贵。
锦鲤曳尾而过,搅碎满池云影。
恰起一阵风,惊起檐下新燕,青苔虚掩吹乱的发丝,忽听得面前传来带笑的声音:“这里的紫藤架得找人拆掉了。”
“谢公子?”
“挡了你的光。”
青苔失笑,这阴雨天哪来的阳光?
看他一脸认真,终究也没反驳。
“商叔说,黎三伯出现在北疆,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孙福已死,线索已断,只能从黎三伯入手了。苗县令约莫秋后问斩,我们还来得及。”
“没问题,这里交给我。对了,孙福此人是中了断肠草与雷公藤两种毒身亡。我已查寻此物,皆含剧毒。近几日我与那秦县令会探查来源,找到证据。”
青苔微微颔首,朱唇轻启,应道:“好。”
“阿苔,我还是叫你阿苔可好?”谢惊鸿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温柔而坚定,“你不是一个人,我尽我之力会助你达成所愿。”
青苔点头又摇摇头,诚挚地说道,“谢公子,艰难险阻众多,我不想连累你。军饷案结束后,你该做回潇洒闲适的谢公子了。”她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谢惊鸿轻轻抿唇,“阿苔,你我之间无需言谢。我既已决定与你同行,就不惧任何困难。又何来连累之说?父亲常忧我只认茶道,终于可窥见价值,原来我也不是废物公子。”他的笑容如春风拂面。
哪怕以后再也不见,他会寄茶思予长安。
希望她还记得,以茶赴约。
…………
前往北疆刻不容缓,每耽搁一分,便多一分变数。
青苔当下也不再迟疑,与谢惊鸿匆匆告别。
次日,破晓之时,晨曦微露,薄雾还未完全散去,月光洒下银白的光,马蹄声声,踏破一路寂静。
…………
当秦凌和左正道踏入这间阁楼,甫一进门,也不住暗自惊叹。
阁楼四面开窗,凭栏而望,整座霖景城的景致尽收眼底,城内街巷纵横,人来人往如蝼蚁般穿梭其中,视野之开阔。
此刻,谢惊鸿正站在窗边,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秦凌见他神色凝重,眼中透着沉思,似乎正被某件要事所困扰。
今日三人相约在此,商谈的正是关于军饷案,以及背后牵扯出的诸多隐秘线索。
谢惊鸿快步走过迎接二人,拱手行礼,“左大人,秦大人。”
左正道微微颔首,目光如炬,“此次军饷案事关重大,已引起圣上的震怒。前线战事吃紧,军饷供应不足,边疆此时……也处于劣势,我们需尽快探查。”他开门见山地说道:“谢公子可是有发现什么线索。”
谢惊鸿微微点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缓缓说道:“军饷案背后之人手段狠辣且狡猾,设局打乱我们的调查节奏,此人……很有可能是当今魏相,魏如衍。”
秦凌双手环臂低头思索没说话。
谢惊鸿看他神色未变,眉间一挑,惊讶的询问:“秦大人早已得知?”
左正道也惊讶偏头看他。
秦凌摇了摇头,“先前只是猜测。我与魏相打过交道,前些日子他就在霖景。”
左正道面色凝重,手中的折扇下意识地轻敲着手心,魏如衍来霖景做何?他与那苗榆林有仇?
开口冲谢惊鸿问道:“谢公子可知苗榆林此人与何人有交有仇?”
谢惊鸿转过身,看向左正道,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想到如今局势紧迫,还是决定坦诚相告:“苗榆林为官数年,在霖景风评一直很好,未听闻有何等仇家。平日谢家与苗家有些交集,但近日家父也疑惑,苗榆林……有暗中结交权贵之疑。”
秦凌闻言,“如若是结交权贵,为何仅苗榆林被拖下水?”
左正道点头表示赞同,“雪臣所言甚是。这苗榆林保不齐是被设局了。”
无仇无怨,魏如衍为何设局害他?
只是为了借他之手暗吞军饷?他已然是丞相,权势滔天,还有什么不满足?
这等数量的军饷该是日日有人上赶着送。
对了!上赶着送。
左正道神色冷峻说道:“或许是魏如衍拿捏了苗榆林的把柄,从而让他偷换军饷不得不以贿赂魏如衍。”
秦凌听闻:“我已暗中派人调查了几个与军饷案相关的钱庄,的确发现了一些异常的资金流动。苗榆林入狱前借了许多银两,高达万贯。”
谢惊鸿微微皱眉,“谢家近日茶商蠢蠢欲动,想来也与此有关。”
左正道沉思:“奇怪,魏如衍此人是出了名的不爱钱财,多少人日日暗中送予的珍稀珍宝,他都不着一眼。万贯怕是入不了他的眼……”
阁楼外微风轻拂,吹动窗棂发出轻微的声响。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各自思索着应对之策。
废这么大力只是为了将苗榆林送入牢狱?
那苗榆林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什么?
左正道眼里突然闪过一道精光:“苗澜此人现在何处?”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如若是想为嫡子铺平科举之路呢?
数年勤恳一时糊涂也说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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