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慧如她,刚迈进医馆的那一刻,便凭借着敏锐的直觉,迅速锁定了这里最好的大夫——那位白胡子的老人,在医馆中看着备受尊崇,他的眼神中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睿智与沉稳。
听完她的描述,他无奈地叹着气,缓缓摇了摇头。
“娘胎里的毛病,治不好嘚......便是王侯将相的人家花万贯也治不了根......”老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着深深的无力感,“姑娘,你去哪里都没用的嘞,他们阅历还没我深......我也没听过什么劳什子苏神医,不能是皇宫里的人吧?......”
一声声叹息,仿佛是命运无情的宣判。青苔便是在此刻离开的,这里也没人帮得了她。
青苔失魂落魄地走出医馆,这才惊觉,外面的雪天竟冷得如此刺骨。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掩埋,也试图将她彻底埋葬在这无尽的寒冷与绝望之中。路上的积雪早已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踏得泥泞不堪,那些脏兮兮的雪水溅到她的衣袍上,污浊了原本干净的布料。
她此刻觉得自己狼狈至极。
青苔脚步虚浮,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知不觉走到了桥头边。
凛冽的寒风如同尖锐的刀子,呼啸着刮过,带着冰冷的霜气,顺着她的斗篷缝隙溜了进去。那彻骨的寒冷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雪花不断地落在她的肩头、发梢,很快便堆积起来,可她却浑然不觉。只静静地站在桥头,望着眼前被大雪笼罩的世界,医馆里大夫宣判般的话语,将浓重的绝望情绪压回她的心头,令她几乎窒息。
姐姐的病情毫无转机,未来的路似乎变得更加黑暗和渺茫。
就在青苔被绝望与寒冷彻底淹没,几乎要被这沉重的现实压垮之时——
忽然,整个身子都被一个柔软而温暖的怀抱紧紧包裹住,那熟悉的气息瞬间萦绕在她的鼻尖,让她在这冰天雪地中,莫名地觉得安心。
她微微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而亲切的脸庞。“是秦凌。”她在心中默念,“是秦凌哥哥。”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委屈、绝望与疲惫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终于松了那根紧绷已久的心弦。
秦凌的下颌线条利落,此刻正轻轻地抵在她的发间。
青苔微微仰头,便能感受到他下颌传来的温度,与此同时,她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那清爽凛冽的淡淡木质香,让她原本混乱而冰冷的心,渐渐平静、温暖起来。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没有听话,也没有怪她一声不吭的离开。只是把她密密的拢在怀里。
…………
当科考结束的钟声悠悠响起,天色已然不早。
秦凌在这钟声中,缓缓放下手中的笔,目光扫过那写得满满当当的卷子,心中五味杂陈。整整三个时辰,他沉浸在这方小小的考桌上,笔锋游走间,尽情挥洒着自己的抱负。
此刻,一切已尘埃落定,命运的齿轮自此开始转动,他的人生,或许将由此开启全新的篇章。
然而此刻占据他内心的,只有对青苔的深深牵挂。
他归心似箭。
回客栈的步伐不自觉地变急,仿佛前方有什么无比珍贵的东西在等着他。只是,手中的书箱沉重无比,沉甸甸地压着他的步伐。他一刻也不敢停歇,他始终不忘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记得青苔那略带担忧却又满是期待的眼神,他怕她自己一个人在客栈里待久了会焦急不安。
客栈恢复了热闹,不断有过往的人歇脚入住,与他临走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变化。但二楼的房里空无一人,她没有等她。
他一开始确实是极其失望的,他确切的明白,黎青苔不会停下脚步等任何人。但是没关系,那他就去追逐她。同时涌上心头的是担忧,她一个人出门,怎么如今仍未归?
店主像鬼魅一样出现在他的身后。脸上堆着笑意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对,就是鬼魅。他悄无声息的出现。秦凌觉得此刻他脸上平易近人的笑都变得虚假,因为他的莫名殷勤。但他没有多想,急切地询问,“想问店家,有没有见过昨日和我并行的女子?”
店主润泽的眼珠微微一转,“并未见,约莫是午时去街上了。”并安慰他不要心急,霖景风气极好,想来不会被拐走。“不过那般貌美,想来也说不准......”
秦凌没有忽略店主这最后一句小声的嘟囔,心中的担忧更甚。
他定了定神,又赶忙同店主询问这方圆几里的医馆位置。
他暗自思忖,青苔一个人,又人生地不熟,该是走不太远。青苔下山是为了春楹的病,从而四处寻找良医,说不定此刻就在某一家医馆之中。
“多谢。”秦凌双手作揖,出了客栈。随后便有人悄无声息的跟在他的身后,是客栈大堂最普通不起眼的店小二。
等到挨个医馆寻遍时,都快黄昏了,他运气不太好,循着方向找到最后一家医馆时才发现桥边的她。
少女头发凌乱,脸侧几根长发垂落,但五官艳丽,衣裙染脏也未失端丽,她一个人隐在角落里,唇淡眼润。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后怕、庆幸、心疼......所有的情绪都搅乱在了一起。
等他快步向她走过去,余留本能,猛地把她揽进了怀里。
心底只有一个想法——
“找到她了。”
等青苔缓了情绪,才从他怀里挣脱,二人同时意识到过于亲密了。等分开时,都悄悄染上了脸颊红。
秦凌看她状态好了些,就试探着柔声询问,“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这里的大夫说世上没有苏神医,没有人救得了我姐姐,”她抬起头和他对视,眼里一开始的挫败无助又换成了坚定,“可我还不想放弃。我已经走到了现在的地步,我没有退路了。不管是什么方向,都是往前走才能算好起来。”
她越来越像她坚韧的母亲了。秦凌赞叹她到如此境地,心中仍怀着希冀,仿佛永远不会被打倒。
他什么也没说,只看着她,但青苔读懂了他的隐喻。
他会陪着她。
倏而空中浮上一盏一盏的孔明灯,远处的孩子们兴奋地往一个方向跑去,用稚嫩的童音喊着,
“等等我——我也要去灯会——”
上元灯会,孔明灯缓缓升空,满载着一个又一个家庭中最美好的祝愿,又或者寄予了少男少女的思慕,或是生意人升官发财的愿望,还是书生一举高中的希望。
不知不觉,街道两旁红灯高挂,彩绸飘扬,人潮涌动,人们皆笑语盈盈,共赴盛宴。不断有人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秦凌低头去问她的意思,“这样热闹的灯会,想去看看吗?”
青苔点点头,她也想许愿,愿望很小,关于两个人。愿望很大,与命运对抗。
等到了灯会的中心,青苔才算是真正被这繁庶迷了眼,连眼界开阔之秦凌也觉得新奇。
他们都没有见过这样盛大的场面。
各种各样的花灯,青苔挑花了眼。里面的灯谜对秦凌来说格外简单,等到一路逛过去,都要拿不过来了。他们手里提了好几个花灯,老虎的、锦鲤的、荷花的,一个比一个漂亮精致。
街边还有许多小摊,各式各样的玩意儿。
秦凌忍不住顺手拿起纸蝴蝶打趣她,问她现在还稀罕这些小玩意吗?
她佯装羞怒,故意不应他,转过身脸上还是溢满笑意。
他也被她难得露出的小女孩娇俏逗笑。
在莹莹火光中两人并肩着走,就是一处风景。路过的人好不感叹,真是一对璧人,不知是哪家的少爷小姐?
秦凌故意放慢了脚步,在她专心看远处河灯时,悄悄拿出了玉簪,他记得她的生辰的,也算着该是及笄了。他们昨日走的太过着急,她并未结髻。看着她的疲惫,他终究是没再提起及笄礼。
她肯定是遗憾的,女孩们伊始便盼望着,格外重视的日子。
青苔半天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望——
他青衫玉立,她美目流盼,他含笑为她插上簪子。错过的生辰和及笄礼,最终是补上了。
青苔欢喜得很。
她拿出首饰摊妇人送的簪子,眼里映着光,缓缓和他讲述这个簪子的由来。
秦凌笑着望她,看吧,她站在那里,就会有人爱她。他会给予她幸福,或者看着她幸福。哪样都好,她该有最好的结局。
走近河边,数不清的河灯闪烁,隐隐看到里面的字条,都是些美好的祝愿。
秦凌去买了两盏河灯,接过摊主的纸条和笔递给青苔,两个人都写得很快,青苔小心翼翼的把纸条折起,放到莲花灯的中央,轻轻一推,花灯就顺着流入河里,慢慢飘远了。
青苔写的是“庇佑姐姐春楹,愿母亲安。”
秦凌写的是“葳蕤繁祉,延彼遐龄。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灯火辉煌映夜空,人间烟火似仙宫。
千门万户齐开霁,寸里长街尽火红。
彩结高悬垂玉字,珠帘低卷映花客。
蟾光皎洁相辉映,月色朦胧共此中。
鱼跃龙门腾瑞气,凤鸣高阁展雄风。”
儿童唱起歌谣,歌颂美好的上元节。
每年的这时,只有一人会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这京城的十万灯火。
这年是元始十五年。
还算平安美好的一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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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千灯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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