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府寿宴归来后,谢府的气氛明显变得微妙起来。下人们见到墨小鱼时依旧恭敬地行礼,但那恭敬中却多了几分审视与疏离。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少爷为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当场离席,驳了林大人的面子,这件事绝不会就此了结。
这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墨小鱼就在厨房里守着药炉。药罐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苦涩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她小心地控制着火候,这是今日的第三副药了,谢云止的风寒反反复复,总是不能痊愈。
"听说了吗?昨日林大人亲自来拜访老爷夫人了。"窗外传来两个丫鬟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可是为了少爷的事?"另一个声音问道。
"可不是嘛,听说林大人开出了天大的好处。若是少爷愿意娶林小姐,明年乡试必定......后面的我就没听清了。"
话音未落,看见墨小鱼端着药碗从厨房出来,两个丫鬟立即噤声,匆匆福了福身子就退下了。
墨小鱼端着药碗的手微微发抖,滚烫的药汁险些泼出来。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书房里,谢云止正在临摹王羲之的《兰亭序》。见她进来,他放下手中的狼毫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的脸色很不好。"
"奴婢没事。"她将药碗轻轻放在书案一角,小心地不让药汁沾到铺开的宣纸,"公子该喝药了。"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得仿佛要望进她心里去:"昨日在林府,李修远说的那些话......"
"奴婢不曾放在心上。"她打断他,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正在剧烈地跳动,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书房里陷入一片沉寂,只有药香在空气中袅袅升起,与墨香交织在一起。窗外,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更衬得室内的寂静令人窒息。
"那枚玉佩,"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在她耳边炸开,"你若是喜欢,就留着吧。"
她猛地抬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这一刻,她忽然明白,他什么都知道。知道玉佩在她这里,知道她的心事,知道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可他选择不说破,就像千年前一样,总是用最温柔的方式包容她的一切。
"公子......"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不必多说。"他端起药碗,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我累了,想歇一会儿。"
她默默收拾了药碗,退出书房。在关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他站在窗前,阳光为他清瘦的背影镀上一层金边,那身影孤寂得让人心疼。
午后,她正在院中晾晒药材,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李修远带着几个衙役闯了进来,脚步声杂乱而沉重。
"墨姑娘,"李修远皮笑肉不笑地说,"有人告发你偷盗谢家传家宝,还请跟我们走一趟。"
墨小鱼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李修远得意的笑容,忽然明白这一切都是他设的局——从寿宴上的刁难,到如今的诬告,一环扣着一环。
"李公子这是何意?"谢云止不知何时已站在廊下,声音冰冷如霜。
"谢兄,"李修远拱手道,语气却毫无敬意,"有人亲眼看见墨姑娘偷了那枚家传玉佩。人证物证俱在,还请谢兄不要包庇。"
"人证?"谢云止冷笑一声,"是谁?"
"是、是我。"一个丫鬟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头垂得低低的,"奴婢前日亲眼看见墨姑娘在书房把玩那枚玉佩。"
墨小鱼认出来,这是前日在院中嚼舌根的那个丫鬟。看来,李修远早就买通了她。
"那玉佩是我赠予墨姑娘的。"谢云止淡淡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修远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兄何必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说谎?那玉佩是谢家传家之宝,怎会轻易赠人?"
"李公子若是不信,大可去问我父母。"谢云止的语气依然平静,眼神却锐利如刀,"倒是李公子,为何对我谢家的传家宝如此感兴趣?三番五次地打听,如今更是兴师动众地前来问罪。"
李修远的脸色变了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谢兄这是何意?"
"我什么意思,李公子心里清楚。"谢云止上前一步,目光扫过那几个衙役,"诸位请回吧。若真要查案,让县太爷亲自来。"
李修远悻悻离去后,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夕阳西下,橘色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在诉说着难以割舍的羁绊。
"对不起。"墨小鱼轻声说,声音在晚风中微微发颤,"给公子添麻烦了。"
他摇摇头,目光落在她腰间,那里微微凸起,正是玉佩的形状:"那枚玉佩......对你很重要?"
她下意识地捂住腰间,那里藏着真正的玉佩。怀中的温热提醒着她,这里面封印着云羲最后一缕神魂,也封印着他们所有的回忆。这枚玉佩,是她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是。"她终于承认,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散,"很重要。"
他沉默良久,晚风吹动他的衣袂,青衫在夕阳中泛着柔和的光泽。忽然,他开口道:"明日我要去省城一趟,参加一个文会。"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个时候去省城,是要避开这些是非,还是......她不敢再想下去。
"要去多久?"她听见自己问,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他的目光深邃,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你......可愿同去?"
这话问得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她看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出答案,却只看到一片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奴婢......"
"不必现在回答。"他打断她,转身望向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明日启程前告诉我即可。"
这一夜,墨小鱼彻夜未眠。她坐在窗前,看着天边的月亮从东边缓缓移到西边,清冷的月光洒满庭院,也照在她满是泪痕的脸上。
若是同去,意味着她要继续守着这份无望的守候,日日面对着他,却永远不能相认。若是不去,也许这就是他们最后的告别,从此天涯陌路,再不相见。
她取出两枚玉佩,在月光下细细端详。真品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思念;仿品玉佩冰冷精致,就像他们现在的关系——看似相近,实则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忽然,真品玉佩开始发烫,一股暖流顺着她的掌心蔓延至全身。一段被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云羲站在轮回台前,白衣胜雪。他最后一次抚摸那枚贴身佩戴的玉佩,指尖微微发颤。"若有来生,"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眷恋与不舍,"我宁愿永远忘记你,也不愿你为我受苦。"
月老站在他身后,长叹一声:"值得吗?为了一条鱼,放弃万年修为,值得吗?"
云羲回头望了一眼瑶池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为她,什么都值得。"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墨小鱼早已泪流满面,温热的泪水滴落在玉佩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终于明白了云羲最后的选择——他宁愿忘记她,独自承受所有的痛苦,也不愿她背负着愧疚活下去。
天快亮时,东方泛起鱼肚白,晨曦透过窗纸照进来,为房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墨小鱼擦干眼泪,终于做出了决定。
清晨,当她背着简单的行囊出现在书房时,谢云止似乎并不意外。他正在整理行装,见她进来,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她肩上的包袱。
"都收拾好了?"他问,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是。"她轻声答道,声音还有些沙哑。
马车缓缓驶出清水镇,木质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辘辘的声响。墨小鱼回头望去,晨雾中的小镇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野中。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不知回来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谢云止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照在他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俊美的侧颜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这一刻,墨小鱼忽然觉得,也许这样也好。守着失去记忆的他,走过这一世,完成她未尽的赎罪。至于他能不能想起来,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还记得。记得那个为她付出一切的神君,记得那份跨越千年的深情,记得那句"为她,什么都值得"。
马车颠簸前行,怀中的玉佩传来温热的触感,仿佛在回应她的决定。她轻轻抚摸着玉佩上的纹路,像是在抚摸那段永远无法忘怀的过往。
长夜将明,而他们的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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