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上的轻响在寂静的侧殿内回荡,仿佛一记重锤敲在墨小鱼心上。她仍保持着蜷缩的姿势,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远去,才缓缓从阴影中站起身。
双腿因长时间的蜷曲而微微发麻,她扶着冰冷的石壁,一步步挪到门边。透过门缝,她看见那两道身影正并肩走在丹房外的青石小径上。苏清清微微侧首,月光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与谢云止说话时,唇角始终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那姿态自然而亲昵,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墨小鱼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她靠在冰冷的石门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凉意透过薄薄的杂役服渗入肌肤。方才谢云止苍白的脸色、额角的冷汗,以及他看向自己时眼中未散的惊骇,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那滔天的洪水,那声凄切的"云羲",是否与倾天河有关?与他们的前世有关?而苏清清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吗?为何她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恰到好处地打断那些可能引发变故的瞬间?
无数疑问在心头翻涌,如同被困在网中的鱼,挣扎着想要寻一个出口。墨小鱼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谢云止身上清冽的气息,以及苏清清带来的淡淡莲香。这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头一阵发闷。
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了。她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坚定。既然命运让她再次来到他身边,她就必须主动去寻找答案,而不是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在角落里默默守望。
接下来的几日,青云宗表面上一如既往地平静。
谢云止服用了苏清清送的清心净神丹后,识海中的刺痛感确实减轻了不少,修炼时灵力运转也顺畅许多。然而,他心底的疑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
那个名叫"小鱼"的杂役弟子的身影,那双含泪惊慌的眼睛,以及幻境中那声凄切的"云羲",都成了他无法释怀的谜团。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会不自觉地抚上胸口的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似乎与识海中的某个角落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他尝试过暗中打听那个杂役的消息,但得到的信息却寻常得近乎刻板:新入宗的杂役,分配在后勤司,平日沉默寡言,并无特别之处。这与他那强烈的、莫名的感应形成了尖锐的矛盾,让他更加确信其中必有蹊跷。
与此同时,苏清清待他愈发亲近。不仅时常与他探讨道法,指点他修炼中的关窍,更会在人前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依赖与欣赏。她总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接近他,或是赠送丹药,或是邀他赏景,举止得体,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宗门内关于他们二人的传言渐渐多了起来。弟子们私下议论,都说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几位长老看他们的目光都带着乐见其成的意味。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谢云止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苏清清的关怀无微不至,却像隔着一层薄纱,始终无法触及他内心最真实的部分。
这日清晨,宗门小比在即,演武场上早已聚集了不少弟子。剑光闪烁,法诀纷飞,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热烈的气氛。
谢云止刚结束一场切磋,收剑而立。他今日的对手是一位入门较早的师兄,两人斗了数十回合方才分出胜负。虽然取胜,但他也耗费了不少心神,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抬手拭汗时,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场边正在清扫落叶的杂役人群。那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在其中。她穿着宽大的杂役服,显得更加瘦小,正低着头,专注地挥动着比她还高的扫帚,动作有些迟缓,似乎很是疲惫。
就在这时,场中一道剑气因控制不当而偏离方向,直冲场边而去。一名外门弟子为躲避这道剑气,慌忙后退,不慎撞到了正在清扫的墨小鱼身上。
"哎哟!没长眼睛吗?"那外门弟子稳住身形,怒气冲冲地喝道。
墨小鱼被撞得一个踉跄,手中的扫帚"啪"地一声掉落在地。她慌忙低头,声音细若蚊蚋:"对、对不起,师兄..."
"哼,杂役弟子也敢在此碍手碍脚!还不快滚!"那外门弟子语气恶劣,引得周围几个弟子侧目看来。
谢云止眉头微蹙。他看到那瘦小的身影在呵斥下微微发抖,紧紧抿着唇,弯腰去捡扫帚。那强忍委屈的模样,与他幻境中那个濒死却仍带着信赖眼神的身影,诡异地重叠了一瞬。
"张师弟。"谢云止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仪,"演武场比试,剑气无眼,原是常事。何必苛责一个杂役。"
那姓张的外门弟子一愣,见是谢云止发声,脸上怒意瞬间转为讪讪:"谢师兄说的是,是我一时情急。"
谢云止不再多言,目光淡淡扫过那片区域,在墨小鱼身上停留了不足一息,便转向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苏清清:"师姐,我们走吧。"
苏清清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面上笑容不变,柔声道:"好。"她自然地与谢云止并肩而行,只是在转身离去时,眼角的余光若有似无地瞥向那个正在默默捡起扫帚的杂役弟子,眸色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
墨小鱼拾起扫帚,握柄的粗糙木质硌着掌心的薄茧。她没有抬头去看那离去的背影,只是更加用力地、一下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枯黄的叶子在扫帚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在诉说着无人倾听的心事。
他出声解围了。如同那夜在竹林,如同之前在丹房。每一次,他都会因那莫名的熟悉感而有所动作,却又每一次,都在理智回笼后,选择转身离开。
这若即若离的"善意",比纯粹的漠视,更让人心酸。就像给予一线光明,又亲手将它掐灭,周而复始,徒留她在明暗交界处徘徊。
她必须尽快找到答案。关于玉佩,关于幻境,关于苏清清,关于......他们之间,那被遗忘的过往。
夜色如墨,巡夜弟子规律性的脚步声在远处回荡。一道瘦小的身影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来到丹房深处。这里存放着宗门的典籍与丹药配方,平日里少有人至,只有在每月清点之时才会有执事弟子前来。
墨小鱼记得,前几日在侧殿收拾时,曾偶然听当值的弟子提起,这里似乎收藏着一些关于上古秘闻和奇异玉石的残卷。或许,那里会有她想要的线索。
她点燃一支偷藏的短烛,微弱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映照出书架间堆积的尘埃。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和药材混合的特殊气味。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书架之间,指尖掠过一卷卷古籍。《青云药典》《基础炼丹要术》《五行灵气论》......都不是她要找的。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檀木匣子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匣子样式古朴,上面没有标签,与周围整齐摆放的典籍格格不入。她轻轻拂去匣上的灰尘,打开扣锁。
里面是几本纸张泛黄、边角破损的手札,看起来年代久远。就着摇曳的烛光,她翻开最上面一本。字迹潦草,像是随手记录:
"......天河倒悬之日,灵韵崩摧。有神玉现世,承天命,载因果,谓之'溯梦'......"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溯梦!这正是谢云止那枚玉佩带给她的感觉!她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继续往下看:
"执玉者可见前尘,然每一次窥探皆需付出代价。记忆如潮,汹涌时足以撕裂识海......"
"更有甚者,若遇特定契机或强烈情绪牵引,可能触发'共感',令相关者同陷梦境......"
共感!墨小鱼的呼吸几乎停滞。难道谢云止看到的幻境,正是因为玉佩感应到了她强烈的情绪?那自己为何也会偶尔梦见倾天河畔的片段?是因为他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吗?
她颤抖着翻开下一页,却见最后几行字被墨迹污损,只能勉强辨认:
"神玉择主,非......可强求。若强行......必遭反噬......苏氏秘法......"
苏氏!
墨小鱼猛地合上手札,烛火因她的动作而剧烈晃动,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苏清清?苏氏秘法?难道她接近谢云止,与这玉佩有关?所谓的"强行",又是什么意思?
她将手札小心翼翼藏入怀中,贴身收好,这才吹灭烛火。正要离开,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确定没人?"
"放心,这个时候除了轮值的,谁还会来这破地方......"
是丹房执事弟子的声音!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来?
墨小鱼屏住呼吸,迅速环顾四周,闪身躲进一个堆放废弃药渣的大筐后面。浓烈刺鼻的药味瞬间将她包裹,她不得不捂住口鼻,强忍着不适。
两名执事弟子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清单和灯笼。
"清点一下这个月的损耗,明天苏师姐要来查验。"
"又是苏师姐?她最近对丹房可真上心......"
"嘘,少议论。赶紧清点完走人,这地方阴森森的。"
墨小鱼蜷缩在筐后,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怀中的手札像一块烙铁,烫得她心慌。苏清清对丹房格外关注?这绝不是巧合。她究竟在谋划什么?
清点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墨小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刻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清点声终于停止,脚步声远去,石门再次合上。
她又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才从筐后出来。身上沾满了药渣,散发着苦涩的气息。她顾不得这些,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
答案似乎近了一步,却引出了更多谜团。苏氏秘法,强行......反噬......这些词在她脑海中盘旋,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她抬头望向内门弟子居所的方向,那里灯火零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谢云止,你现在可还安好?你可知身边那人温婉笑容下,或许另有所图?你可知那枚玉佩,不仅承载着过往,更关系着未来的命运?
夜风吹过,带着山间的凉意。墨小鱼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却挺直了背脊。前路漫漫,迷雾重重,但她已经找到了方向。无论如何,她都要揭开这一切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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