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周一,新的学习循环,丁一把脑门儿抵在桌子上,强迫自己一会儿能快速进入到学习状态,她回想着当她把竞赛得来的奖金交给蒋雯时,对方欣喜又愧疚的的面容。
哎,她的妈妈总是对她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一定要好好学习,让妈妈的脸上永远都是笑容。”丁一眨了眨眼睛,在心底对自己说。
季兰的秋季校服就吊儿郎当地搭在胳膊上,里面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藏了什么东西,他的头抬得高高的,迈着四方步就走了过来,随即叩了叩丁一的桌子,丁一头都没抬,屁股带着凳子朝前挪了挪示意他赶快进来。
那人坐到座位上,还不安分地推了推丁一的胳膊。
是可忍孰不可忍,周五可忍,周一不可忍!
“一大早,你这么亢奋干什么?”丁一猛得抬头直楞楞地面向季兰,她额头被桌子硌出了个红印儿。
突如其来的一套动作倒是给季兰吓了一跳,他呆呆地把校服下面的东西递给丁一,是一本崭新的射雕英雄传。
丁一有些惊讶地挑眉,随即用双手庄重地接过这本书,她一边在书桌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书的封皮,一边抬眼看着教室门口以防林老师的突然出现。
原以为至少要放暑假才能从老师那里拿回来自己的那本,虽然这个故事她已经烂熟于心,但也难免怅然。
之前那些对季兰胡诌的那些“算命”说法也只是吓唬他而已,丁一并没有设想过季兰会重新给自己买一本书的可能性,这样的心意对她来说有些“浪费”,有些贵重,这让她有些无措。
季兰并不知道面前人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他只指着丁一的额头大笑起来。
“你周日还抽空给自己脑门儿拔了个罐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兰趴在桌子上,他笑得不能自已,甚至连锤桌子的力气都没有了。
丁一没有计较这些,她看到书后面的标价,凑近季兰,小声问他:“你用比赛的奖金给我买的?”
其实单凭奖金还不够,季兰还动用了一点自己的压岁钱,但他不想告诉她,只含糊地“嗯”了一声,他觉得丁一在自己身旁耳语,窸窸窣窣,像个小贼。
“谢谢。”一句极小声的道谢。
咱把她的书还给她自己,她还得跟咱道谢呢,季兰憋着笑意闷声说,“你翻开书看看。”
书本纯白的扉页上张牙舞爪地写着三个大字“季兰赠”。
季兰听见小贼无奈地笑了一声,他把脸从臂弯中抬起,偷偷观察。
小贼笑起来眼睛弯弯的,脸蛋也红扑扑的,清晨的阳光照在她脸上,上面好像还有一层细细的绒毛,像一颗漂亮的苹果。只是红润的嘴巴一直在张张合合,嘟哝着:“不甚美观,有失文人风骨。”
季兰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
或许童话世界里守着宝藏的巨龙和偷窃宝物的贼并不是势若水火,对于巨龙来说,它或许期待一个突然闯进它世界的小贼,给它日复一日枯燥的守宝生活添加点斗智斗勇的快乐。
音乐课对于初一的孩子来说算不上稀有,虽然一周只有一节,但至少主科老师们不会以“音乐老师生病了”这样荒唐的理由去刻意霸占。之前的音乐课都是在专门的音乐教室上的,但是最近那边的教室在装修,于是,音乐老师,那个脑回路非常清奇的中年男人突发奇想,带着一群孩子去了学校的仓库——一个只有一台电脑的阴暗的地下室。
孩子们搬着自己的椅子像是模拟一场大规模的屎壳郎迁徙,丁一走在队伍里,每下一个台阶,身后的阳光就消失一点,她感受到血液里汹涌着无数的兴奋因子。
当路过走廊开端那个虚掩着的铁栅栏时,她期望着会有一张阴狠惨绿的脸突然冒出来,它的脸还或许因为过于急迫地想从栅栏钻出来而被刮蹭上铁锈,于是一个长着红的青的白的脸的怪物把她吃掉。
不过让丁一失望的是,栅栏后面仅是一堆被蛛网包裹的报废课桌椅的停尸场,而不是她的。
音乐老师给那台破旧的电脑开机,配备的音响看起来是灰色的,但丁一猜,这个玩意儿曾经应该是个黑色,还是亮面黑色,当声音试图从它身上蹦出来时,毫不客气地讲,就像一个百岁老人得了咳疾,这简直是虐待老人。
同学们自己拎着凳子和好朋友三三两两地坐下,完全没必要按照教室里的座位表坐,但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对丁一这个没什么朋友的人来说,就有些残酷,她看着季兰站在门口帮老师一起捅鼓着那个百岁音响叹了口气,在没有座位表的限制下,她没法奢求季兰能跟她坐一起,他有很多朋友,况且季兰是男生。
丁一只得自己慢吞吞地搬着凳子走到一个边缘坐下,她低着头,眼神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手在兜里慢慢揉搓着她的幸运戒指,她一紧张就会这样。
身边传来凳子的哗啦声,季兰就这么大剌剌地坐在她旁边,丁一一脸疑惑地望向他,“你怎么坐这儿了?”
“你不是我同桌吗?丁一,你真是越来越笨。”季兰翘着二郎腿撇撇嘴道。其实说这话他还是有点心虚,但总不能说他看见丁一自己坐在这儿怪可怜的,况且自己还有东西要给她,退一步讲,自己也算是侠肝义胆,扶弱济贫,一个现代初中侠士。
“... ...”
百岁音响在修理下“病症”好了一半,丁一决定称它为半百音响。音乐老师提议大家可以自发点歌,也可以踊跃唱歌,他还说,“音乐也是交流的一种途径。”
可惜提议之下,是可怕的冷场,唱歌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比起出风头十几岁的孩子更怕出丑。
季兰打破了这份诡异的沉默,“老师,我来抛砖引玉吧。”
“天空和我的中间
只剩倾盆的思念
如果相识不能相恋
是不是还不如擦肩
... ...
当时有多少心愿就有多少的残缺
如果后悔不能后退
是不是就只能往前
... ...
生如浮萍般卑微爱却苍穹般壮烈
我要为你爬上最险山岳走过最崎岖眷恋
一步一步穿越
... ...”
丁一忍不住抬头看着季兰,柔黄色的灯光下,平时看着有些发硬的发丝被晕上一层光圈,他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春风摇曳下的花蕊,鼻梁高耸,但是驼峰处的小圆弧又让整张脸显得柔和,充满血气的薄唇,这些都让他在这个模糊朦胧的光影下像是西方油画上的圣母。
这是丁一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清季兰的长相。
明明总是和她吵架拌嘴的季兰,但此刻看起来也没那么讨人厌。
少年人变声期带着点沙哑的独特嗓音,地下室潮湿的空气,播放器交叠的画面,就在这一刻,心跳加速。
一曲终了,掌声响起,气氛也逐渐活跃起来。
“怎么样?”
“好听。”丁一发自内心的夸赞。
“那当然,我说自己是砖是自谦,我可是玉,美玉。”
果然金孔雀就是金孔雀,丁一宁愿把自己刚才的心跳急速归结为这里恐怖的氛围。
“对了,我有东西给你。”季兰歪头笑道,“伸手呀!”看丁一没什么反应,他有些恨铁不成钢。
丁一乖乖把手伸到他面前,一个小东西掉进了她的掌心,是一只陶瓷做的白色卷毛小狗,小狗歪着头吐着舌头,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很像上学期他们一直喂的后来又消失的那只。
丁一呆呆地看着那只小狗,心里碎掉的那一块好像被什么填得满满的,热呼呼的,烫得她不禁要落下泪来。
“咳,我知道你因为那事儿一直不怎么开心,本来我想着开学就送你,但一打岔忘了。”季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少女眸中水雾濛濛,似有浮光掠过,小小的虎牙印在她的下唇,使得原本莹润的唇染上一瞬失血的苍白。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险些被淹没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季兰的看着她口型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
“谢谢你,季兰,真的谢谢你。”
无论是帮我一起喂小狗,还是告诉我远离不开心的事儿,或是刚才选择坐在我旁边,亦是会关注到我的情绪,这些都谢谢你,季兰。
丁一把小狗扣在掌心,双手合十,虔诚地对季兰道,“之前算命的那些浑话都是我胡诹的,当不了真,你以后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作为朋友,我会在心里帮你祈祷。”
在这一刻,少女真正地相信了季兰就是幸运戒指所带给她的朋友。
季兰有些失笑,“那我还要反过来谢谢你。”他看着丁一那样认真的神情,反复咀嚼着“朋友”两个字,不知是不是地下室空气不流通的缘故,胸口竟有些憋闷。
季兰迷茫起来,可能是性格的原因,自己从小到大身边都是前呼后拥,似乎朋友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稀缺资源,自然也从来没审视过这个问题,非要分个亲疏远近的话,他只知道自己和吴跃亭关系最铁,但是此刻的特别心境又与那完全不同。
电光石火,他想到课桌里被自己摞地整整齐齐的情书,上面青涩热烈的字眼好似一股脑儿地从心脏蹦出来,膨胀着每条血管,流经身体每个角落,思绪有些滚烫。
他怀疑自己喜欢上丁一了。
像数学题一样,每提出假设,都需要冗长的证明。
丁一发现最近季兰总是若有若无地盯着自己,无论自己干什么,背后总是黏着他的视线,让人有些发毛,虽然已经入夏,但这种降暑方式还是有些超前了,常人难免无福消受。
终于在第n次经历这种诡异的感受后,丁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速侧过头打了那人一个措手不及,季兰惊恐地瞪大眼睛,嘴巴微张,有些结巴道:“你,你发什么神经?”
恶人先告状?丁一抱着书蹙起眉头,有些不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见季兰仍是一副呆相,并没有理会自己的打算,丁一更是一脸莫名,气不打一处来,“你最近总盯着我干嘛?”
“谁聘你当间谍了?”
质诘没有传进耳朵,眼前少女的神态却愈发清晰起来,一丝薄怒却给她素日平淡的面容横添些许生动。
“季兰!”
思绪终于回笼,以前怎么没觉得丁一声音还挺好听的,尤其是她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季兰心念一动,嘴上就情不自禁地复述,用丁一的语气念出自己的名字,噙着笑完成了自己的证明过程,推演出假设成立。
他确实喜欢上丁一了。
但在丁一眼里,这分明就是**裸地挑衅。
“我就是观察一下你的学习方法,这么小气?”一句略带狡黠和志得意满的反问。
丁一重重地“哦”了一声,连带着狠狠剜了季兰一眼,还是忍不下心头这股气,夹枪带棒地怼了一句“学习是靠天赋的,这就是第一和第二的区别。”
被噎了一下,但这丝毫不影响季兰的美丽心情,他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爱情也是靠天赋的,是我先喜欢上的你,丁一,在这里我才是第一名,季兰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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