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鸦的嘶鸣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城堡内短暂的、略带慰藉的宁静。
莱恩和博德几乎是同时从各自的位置弹起,冲到窗边。
只见几只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黑影,在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盘旋了几圈,最终似乎失去了兴趣,朝着北方飞去,消失在迷雾深处。
“阴魂不散……”莱恩低声咒骂,凸出的蛙眼紧盯着铁鸦消失的方向,“它们到底在找什么?”
博德没有回答,只是喉咙里发出不安的咕噜声,巨大的身躯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
铁鸦的出现总让他感到一种被窥视、被标记的不安。
被救回来的两个孩子——皮特、莉莉,还有那个叫安娜的女孩——被暂时安顿在城堡一个相对完整、避风的房间里,由皮特照顾着。
孩子们对博德依旧心存恐惧,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尖叫。
莱恩用他库存的,也是最后的一些不那么苦涩的根茎和清水勉强安抚了他们。
“我们得尽快把他们送走,”莱恩看着窗外,对博德说,“这里越来越不安全了。铁鸦,还有我们之前惹下的麻烦……这座城堡正在变成一个靶子。”
博德沉重地点了点头。他渴望的宁静早已被彻底打破。
第二天清晨,莱恩和博德决定由博德护送三个孩子回甜莓村附近,让他们自己回去——经过昨天那场混乱,糖果婆婆想必已经倒台,村子应该暂时安全了。
博德庞大的身躯不适合在白天过于靠近人类村落。
临行前,皮特拉着莉莉和安娜,郑重地向莱恩和博德道谢,小脸上充满了感激和不舍。
“谢谢你们,青蛙先生,野兽先生。”皮特的声音还有些哽咽,“我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
莱恩摆了摆前肢,语气难得地温和:“快回去吧,小子。照顾好你妹妹。还有,记住,真正的甜蜜不在糖里,而在……”他顿了顿,似乎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最终只是含糊地说,“……在你们能自由地在一起。”
博德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用巨大的爪子极其轻柔地示意孩子们跟上。
送走了孩子们,城堡再次恢复了只有莱恩和博德两人的状态,一种更加深沉的寂静笼罩下来。
一种……近乎死寂的寂静。
莱恩趴在窗台上,看着博德巨大的身影消失在雾气中,心里盘算着下一步。
补给问题依然像幽灵一样缠绕着他们。
甜莓村是不能去了,纺锤镇估计也够呛。难道要去更远、更未知的地方冒险?
几个小时后,博德回来了。他的步伐比去时更加沉重,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困惑和……不适。
“怎么样?顺利吗?”莱恩跳下窗台问道。
博德点了点头,但又立刻摇了摇头。他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
“……村子……变了。”他闷闷地说,声音带着一丝怪异。
“变了?什么意思?糖果婆婆被赶下台了?村民们开始种庄稼了?”莱恩好奇地问。
“……不是……”博德努力描述着,“他们……很……安静。非常……安静。没有……声音。动作……很慢。像……像……”
他卡壳了,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像什么?像纺锤镇那些做梦的人?”
“……不……不一样。”博德否定道,“纺锤镇的人……在梦里……有表情。这里的人……没有。脸上……什么都没有。像……石头。”
石头的表情?莱恩的眉头皱了起来。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带我去看看。”莱恩当机立断,“远远地看一眼就行。我们需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博德犹豫了一下,但看到莱恩坚决的眼神,还是同意了。
他们再次出发,这次是朝着甜莓村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博德护送孩子回来时路过的一个小村庄。
据博德说,那个村子以前虽然贫穷,但还算正常,有炊烟,有孩童的嬉闹声。
然而,当他们悄悄靠近,潜伏在村子外围的山坡上向下望时,莱恩理解了博德那贫乏的描述所无法传达的诡异。
这个名叫“灰石村”的地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颜色和声音。
房屋是灰扑扑的,街道是灰扑扑的,连天空似乎都格外低沉灰暗。
村民们缓慢地行走着,动作精准而机械,如同上了发条的人偶。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喜悦,没有悲伤,没有愤怒,甚至没有麻木——那是一种彻底的、空洞的平静,眼神如同干涸的溪床,映不出任何光芒。
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连最基本的点头示意都没有,只是默默地、高效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打水、劈柴、修补工具。
整个村庄,除了风吹过枯草的细微声响和他们自己动作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统治着这里。
“见鬼了……”莱恩倒吸一口凉气,“这比纺锤镇的集体做梦和甜莓村的糖瘾控制还要邪门!这简直像是……像是被抽走了灵魂,或者……情感?”
他仔细观察着。
一个男人在劈柴,动作标准得如同尺子量过,每一斧头落下都分毫不差,但他脸上没有任何用力或疲惫的表情。
一个女人在打水,水桶装满后,她平稳地提回家,步伐均匀,没有丝毫晃动,脸上也如同戴着一张光滑的面具。
“高效,精准,但……毫无生气。”莱恩评价道,感到一阵寒意,“就像一群……活着的石头。”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空灵、却带着某种奇异冰冷质感的笛声,从村子另一头的山坡上飘了过来。
笛声并不难听,甚至可以说旋律优美,但其中缺乏任何情感的起伏,如同用冰晶编织的音符,听得人心里发冷。
随着笛声响起,村庄里的村民们动作似乎更加协调、更加“高效”了。他们如同听到了无声的命令,开始更加整齐地进行着手头的工作。
莱恩和博德顺着笛声望去。
只见村子远处的山坡上,坐着一个身影。他披着灰色的、仿佛用石头纤维编织的斗篷,身形瘦削,脸上带着一个简单的、没有任何雕刻的木质面具,只露出下巴和一双……毫无波澜的、如同灰色玻璃珠般的眼睛。
他手中拿着一支白色的、似乎是骨质的笛子,正在吹奏。
“牧羊人……”博德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本能的排斥,“他在……‘放牧’……”
“放牧?放牧这些‘石头’村民?”莱恩眯起了眼睛,“看来,我们找到了‘病原体’。”
他们看到,一个外来的旅行者或许是个迷路的商人,误入了村庄。
他显然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到了,脸上带着惊慌,试图向一个正在打水的村民问路。
“喂!老兄!这里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商人拉扯着村民的衣袖。
那个村民缓缓地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商人,脸上没有任何被打扰的不悦,也没有丝毫帮助的意思。
他只是看着,然后,又缓缓地转回头,继续他打水的动作,仿佛商人只是一团空气。
商人更加害怕了,他又尝试问了另外几个人,得到的是同样的、彻底的漠视。
他开始崩溃,大喊大叫,甚至推搡了一个村民。
然而,无论他做什么,那些村民都毫无反应,只是继续着他们精准而沉默的劳作。
商人的恐惧和愤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丝毫涟漪。
这种绝对的、非暴力的冷漠,比任何直接的攻击都更令人绝望。
商人最终瘫坐在地上,失神地喃喃自语,仿佛他自己的情感也在这种环境的侵蚀下逐渐冻结。
山坡上,那个石心牧羊人依旧吹奏着笛子,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或者,这一切正是他想要的。
“他剥夺了他们的情感……”莱恩看明白了,声音带着一丝震惊,“不是控制,不是扭曲,是……移除!他把这些人变成了没有感情的、高效运转的空壳!这比任何酷刑都残忍!”
博德巨大的身躯微微发抖。
他虽然是野兽,但他能感受到恐惧、孤独、甚至一丝温暖。
他无法想象,失去所有情感,变成一具只会活动的躯壳,是什么样的感觉。那比死亡更可怕。
“我们得离开这里。”莱恩压低声音,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家伙……比我们之前遇到的都危险。他的力量……直接作用于灵魂。”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悄悄后退时,山坡上的石心牧羊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吹奏的笛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地转过头,那双灰色玻璃珠般的眼睛,穿越了遥远的距离,精准地、毫无感情地,落在了潜伏在山坡上的莱恩和博德身上。
虽然没有言语,但那道目光,如同冰冷的石头,压在了他们的心头。
牧羊人抬起手,用骨笛,遥遥地指向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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