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憬憬是真的饿了，一把酸甜的枇杷很快就吃完了。她剥枇杷剥得手指头黏糊糊的，在暮钦晋怀里偷偷抬头觑了他一眼，见他望着远方出神，巫憬憬偷偷撩起他外衣，手指头在他中衣上擦了擦，没擦干净，又擦了擦。
她的这些小动作都在暮钦晋的余光里，见她秉持初心，一如既往地嫌弃老四的衣服，连擦手指头都不愿意，他淡漠道：“嫌弃老四的衣服臭，就别窝在我怀里。”
巫憬憬赶紧在暮钦晋怀里闭上眼睛，装死。
暮钦晋从怀里取出风干牛肉，捏着牛肉条的一端将另一端凑到巫憬憬唇边：“臭衣服里拿出来的臭牛肉吃不吃？”
巫憬憬嗅到肉香，张嘴叼住牛肉。
暮钦晋将整包牛肉都交给她，巫憬憬拆开油纸包，取出一根递给暮钦晋。
暮钦晋淡淡道：“自己吃。”
他又将目光调向远方，一口一口饮着竹筒里的药，似饮最劣亦最烈的酒。
酒有尽，思无穷。
再难喝的苦药，一口一口喝着也终有喝完的时候，就如人生，不一定会有回甘，但一定能走到苦尽，只是，以苦字终了的人生，那真是太苦了。
暮钦晋晃了晃竹筒，将竹筒随意丢弃，一直趴在他怀里的人倏然从他怀中坐了起来，右手凑到他唇边强行塞了一块东西进他嘴里。
纯甜的，枇杷果肉。
巫憬憬的眼睛弯弯又亮亮，她有认真挑的，这颗枇杷是那一串枇杷里最甜的。她藏着这颗枇杷藏了很久，一直在等他喝完药。他喝得好慢，那么苦的药他不一口闷，偏偏一点一点喝，她都替他觉得苦。
正如巫憬憬认定的一样，这确实是一颗格外甘甜的枇杷，暮钦晋含着这颗枇杷望着跪坐在自己怀里的姑娘，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又给自己蒙上了脸，只留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不，准确地说，是一只亮晶晶的眼睛，另一只依然肿得只剩一条缝。
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又像是盛满了白砂糖，更是人生万苦中跳跃的回甘。
暮钦晋心想，他或许是天生滥情，太容易被讨好了。
云宁殊是如此。
巫憬憬亦是如此。
随便一个姑娘捧上真心对他哄一哄，他就动摇了旌旗，他的旌旗就像是纸糊的，莫说挺过沧海桑田，便是一盆细雨就能将它褪了颜色。
当初郑伊怎么就瞎了眼，偏偏认定了他。
老天爷似乎也认同他的自我认定，凭空里劈下一道惊雷，一瞬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似有暴雨将至。
暮钦晋推了推怀里的巫憬憬：“起来。”
两人走回系马处，那马也真是马中败类，它显然没休息够，暮钦晋怎么牵它都不动，见暮钦晋想翻身上它，这败类干脆曲起四肢跪在了地上，任凭暮钦晋怎么抽鞭子，就是不起来。暮钦晋又将马的前主人从头到尾骂了遍。同样是马，嬉云能不眠不休日行千里，这一匹的脚程连驴都比不上！这烂货的父亲或母亲，有一方其实是头猪吧！
真是烦啊。
暮钦晋用脚尖挑起一块烧焦的木柴，在土黄色的马头上写下大大一个“烂”字。
再烂的马，也是他们唯一的马。
人嗜酒，马嗜苜蓿。
暮钦晋环顾四周，采了一大捧紫花苜蓿，去哄那匹额头上顶着一个“烂”字的马。他的笛子落崖点水时已经断了，左手随意摘了片树叶抵在唇边柔柔吹奏，右手喂着马儿吃苜蓿，等曲子催完，草喂饱后，那匹马终于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了。
暮钦晋心里苦，他这算什么太子爷，女人要哄就算了，马也得哄。
好在，终归是哄好了。
苦命的太子爷手里还剩两根苜蓿草，梢头都挂满了挤在一起的苜蓿花，像一群紫中透蓝的蝴蝶扎堆在一起窃窃私语。原是不起眼的牧草小花，仔细看了后，竟也格外清丽。暮钦晋将一根苜蓿草挂在马耳朵上，转身又将另一根挂在巫大小姐的耳朵上——既已离枝，当卧鬓边。
一马一人被他天外飞仙般的举动怔住了，极有默契的一起转头看他，一双半大大又无辜的眼睛，两只挂着紫色小花的耳朵，两个赖皮鬼。
许是枇杷很甜，许是小花很美，又许是赖皮鬼们傻兮兮的样子很好笑，乌云越来越多，暮钦晋的心情却好了起来。他翻身上马，将巫憬憬扯入他怀里，手指弹了弹马耳朵上的苜蓿花，笑道：“小赖鬼，给你系上一串蝴蝶，才好赛风甩雨，驾~”他弹的明明是马耳朵，巫憬憬却觉得自己的耳朵热了起来，总觉得那小赖鬼说得并不是马儿。
往前是诅楚，但路程有点远，雨落之前怕是赶不上。观这云势雷鸣，即将到来的风雨怕是极暴烈，且不说人能不能受得住，□□的马定然会罢工。暮钦晋权衡了下，决定掉头回到之前经过的那家客栈。
此时夜已深，这家客栈却没有打烊。暮钦晋要了一间上房，他领着巫憬憬走上楼后，从二楼栏杆往下飞出一锭银子，整只银子没入掌柜的柜台里，暮钦晋冷冷道：“劳烦老板将屋里的床褥被子全都换成新的，再准备两身全新的男装。”
白日里他带着巫憬憬经过时，之所以没有投宿，是因为他已经看出这是一家黑店，不想徒增麻烦。方才他在登记时故意不说置办衣裳，刻意从楼上投掷银两，就是想敲山震虎，让这家店的黑心掌柜知难而退，别扰他清梦。
他露了这一手，掌柜的果真识趣，店小二很快就抱着崭新的床褥被子上来给他们替换上，等店小二铺好被子后，掌柜的也将崭新的衣物端上来了。
暮钦晋对巫憬憬的人品没信心，扯下她遮脸的面纱打算将她眼睛蒙住，扯下面纱的一瞬间，暮钦晋脸色微变：“你的颈子。”
他扯面纱时将苜蓿花带落了下来，巫憬憬赶忙伸手去接，她翻开一只茶杯，倒了些凉水进去，小心翼翼将苜蓿花放进茶杯里，这才转身看向暮钦晋。
暮钦晋道：“说话。”
巫憬憬道“说……”她说了一个字后就说不出来了，声音沙哑无比。暮钦晋取过桌子上搁着的小铜镜递给她看，她才看到自己的脖子肿出了一个紫黑色的血手印。
暮钦晋顾不上给自己换衣服了，取出金疮药给巫憬憬敷上。他知道有些人是血瘀体质，血脉瘀阻，气不摄血，易患症瘕，却没想到巫憬憬的血气瘀阻至此。这颈子上的伤处，起先大约是那伪装成车夫的刺客所致，后面又被他掐了一次，眼下已经压迫得让她失声了，若是再肿胀下去，说不定呼吸都困难了。原本可以更早发现的，也不知这个女人发了什么神经，突然开始学人家蒙脸了，帕子遮住她脸的时候顺便把她颈子也遮住了，她吃东西的时候帕子又刚巧系在颈子上，堪堪把这淤伤藏得严严实实。
将巫憬憬的颈项涂好药，暮钦晋道：“躺床上去，俯卧。”既是血瘀体质，瘀阻自然不会只在颈子一处。
巫憬憬很听话，乖乖卧好了。
暮钦晋走近床榻，看着乖乖卧好毫无防备的巫憬憬，心情有些堵，实在是分不清她是生性放浪还是独独对他如此。他探手到她颈项处，勾住黑色外衫的衣领——这原本是他的衣服，他脱过很多次，唯独这一次，很是犹豫。
“巫憬憬，嫁我。”暮钦晋再一次问。
“唔……”巫憬憬脖子肿着，说不清话，含含糊糊发了一个音。
暮钦晋故意道：“唔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巫憬憬头摇得像拨浪鼓。
暮钦晋冷哼一声，缓缓褪下她衣衫，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的背上亦肿起了好几条伤口，像蒸好的紫薯馒头龙。
暮钦晋将她背部伤口处理好，双手撩起黑色外衫下摆，从她小腿裤往上撩。她有一双很美的腿，白皙笔直略瘦了一些，此刻却横斜着好几条紫薯馒头龙。
暮钦晋将伤口处理好后，将她衣衫拉回原位，目光落在她腰下他唯一没有视察的地方。
他方才就在权衡，到底是看更为失礼，还是摸。
纠结再三，他选了后者。
黑色外衫是真丝的，极为服帖。他的手落在她臀上，细细感触，探查有没有肿起的伤口。好在此处没有肿起的地方，倒是免了他的冒犯。
将金疮药放在枕头边，暮钦晋放下床帐：“前面的自己擦。”
趁着巫憬憬处理伤口时，暮钦晋将身上的衣服换了。等巫憬憬处理好伤口后，暮钦晋拉起床帐，便见巫憬憬已然白皙了一些的左颊涨得通红，像极了做了坏事的小姑娘。
会这样脸红，只能是看了不该看的。
暮钦晋略一思索，目光落在粗布床帐上，便知道她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了。他心中微恼，却也只能闷声吞下这个暗亏，这个色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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