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狗一样被拖进后室,丢在矮脚桌案边,赵氏浑浑噩噩,像极了任人摆弄的木偶。
两位出身掖庭专职“搬运”的大力宫女守在他身边,虎视眈眈,转过头,对着春和却恭恭敬敬:
“春姑姑,罪人到了。”
春和面无表情地点头,回眸看一眼纱帐后的二人,再转身,眸光暗藏冷冽。
新来的家伙肆意妄为,狗皮膏药似的粘着陛下,没有一点分寸。
都怪这些捣鬼的老东西!
她心里不满,手上更加不客气,随意翻动挑拣着,抬手就往赵氏脸上丢。
视线不受控制地被翻飞飘落的纸张吸引,浑浊眼球转动,不由自主地探身,赵氏费劲看清纸上字迹。
辨认出内容的瞬间,浑身血液刹那凝固。
他伸手就要把落在面前的纸攥到手里撕碎!
春和一个眼神,两位大宫女上前一步狠狠按住他:“安分点!”
剧烈挣扎着,赵氏嘴里发出不似人的动静:
“不可能,这不可能!”
脑袋被大力按在桌案上,他艰难仰头,拼命瞪大眼睛看向春和:
“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是她,是赵青君告诉你们的是不是?”
面无表情地上前猛地甩了他一巴掌,春和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
“你还有脸提她的名字?”
冷脸掏出手帕擦着自己刚刚碰过他的手,春和垂眸俯视他:
“赵大人还等什么呢?”
“你若是不愿意自己交代,本官一条条念给你听?”
她随手拈起一张:
“永安七年,外放青州,挂名江南商会,索贿三千万两,盐庄六座。”
赵氏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永安五年,禹州水患溃堤,赈灾银三百万两,赵尚书独享二百万。”
赵氏死鱼似的弹动了一下:“不,不……”
“永安九年,惠嫔有子,封妃。十年,惠妃成功诞下一子。同年赵府新生幼童三名,不明女尸六具。”
赵氏像石像一般僵住了,呆呆张着嘴。
“永安十三年,惠妃皇子重病,药石无医,病卒。强撑丧子之痛投身内务,帝怜之,晋为贵妃。同年,赵府夜半失窃,自查清扫,杖毙仆妇十数人。查寻余党,发卖数十人。”
抖抖手中轻若鸿毛的一张纸,春和忍不住问:“是什么样的稀释珍宝,值得堂堂次辅如此重怒,先后处死近百人?”
这句问话像重锤,不容置疑的敲碎粉饰太平的表象;又像尖刀,毫不迟疑的扎进肮脏血肉,无论如何鲜血淋漓也不能动摇她剜出真相的决心。
哪怕世上最坚硬的石头也不能抵挡这般尖锐的穿刺。
再也不能保持平静,赵氏痛苦瑟缩着,张嘴甚至发不出声音。
有力到整张面皮都皱起来,从身体最深处发出嘶哑到不似人的字句:
“……我说!”
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毫无保留地揭露,最黑暗最丑陋的魂灵曝露在天光之下。
何异于层层剥开他的皮肉,血淋淋刨出一颗心?
恐惧,仿佛直面一双非人的眼睛,所有罪孽都无可遁形的恐惧。
分明平淡的疑问却暗含最尖锐的质询,他终于坚持不住崩溃。
身后的大宫女已经放开手,赵氏瘫软在桌案上,无力张合着嘴:“我说,我什么都说……”
悔恨?更像是功败垂成的颓然。
爬满皱纹的眼角落下一颗浑浊泪滴,折射昏暗的猩红,隐入深沉夜色。
宫中的夜极浓,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恍惚听得幽幽哀哭,刺骨寒意拖着人下坠,仿佛就要坠入无尽深渊。
四野昏暝,却有一缕明光刺破黑暗,渐渐照亮天地间的万物。
金轮高悬天穹之上,势不可挡地驱散阴霾。
云销雨霁,碧空如洗。
十数日阴雨终于放晴,枝头新露倏忽滚落,渐近的马蹄声转瞬即至。
“扎营!”
终于能歇一口气,筋疲力尽地滚下马背,一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山路旁,三三两两散开。
随意挑中一棵树,满是厚茧的手掌意外灵活地系好缰绳,拍拍马儿,布衣短打的高壮青年转身扫视同伴,锐利目光忽而停滞。
队伍中少了两个人。
大步跃上高处,迅速找到林中鬼鬼祟祟的身影,一跃而下,青年无声逼近。
两道身影毫无所觉,还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听清他们口中内容的瞬间,青年剑眉微蹙,猛然出声:
“嘿!”
猝然被打断,两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小衙役颤颤巍巍回头,一眼看见来人面上标志性的断眉,提着的心这才松下来。
“头儿,您差点没给我们两个送走。”
断眉青年猿臂轻抬,一把揽住两个小衙役的肩颈,沉沉压着他们低头弯腰,三个脑袋凑得极近才能听见他的轻声交代:
“敢在背后嚼郡守家的是非,吃了熊心豹子胆?”
“别以为郡守钦点了你们随同上京就是看重!跟在上官身边才是最小心的活计,要是不小心触了郡守的霉头,老子可没本事捞你们!”
“夹紧了尾巴做事,少说话!前些天的事儿更是烂在肚子里,一个字也不能往外吐。”
“要不然,仔细你们的脑袋!”
两个小衙役被他压得动弹不得,连连点头,闭着嘴一脸老实样。
断眉青年打量他们是把这番话记住了,手一松直起身。
刚转过半圈,左手边袖子一重。
“头儿。”圆头圆脑的小衙役凑到他面前:“您要我们拦在肚子里,总要有个结果才能烂呐。您说,那假钦差究竟是不是真的?”
断眉青年额角青筋一跳,抬手就要打,却被另一边的小家伙扑上来抱住:“头儿,您不说,这事儿没个结果,总是抓心挠肝的,哪怕夜里也睡不踏实啊!”
“松手。”简直是被八爪鱼缠住,气得孙武眉心直跳。
“您告诉我们吧,也不消说出口,您点个头?”
三条眉毛都拧在一起,孙武想要用力,偏偏这两个小子竟然像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一时甩都甩不掉。
真动手又怕给这两个皮猴摔出什么好歹,孙武站定了瞅他们:
“真想知道?”
两个小子猛点头。
“知道了就能烂在肚子里?”
俩人一左一右地凑近:“您快说,快说!”
孙武无奈叹一口气,整肃神色,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两只皮猴眼中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挂在孙武身上那个更是一跃而下:
“我说什么来着,就是!”
一巴掌呼在嘴上按住他没来得及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身量高一些的小衙役绷着面皮一脸紧张。
好在这家伙是及时住嘴了,倒是不计较自己被呼了一巴掌,扯下他的手,面上得意劲儿几乎快要溢出来:
“胡小六,给钱!”
撇嘴从自己怀里掏出半吊钱,胡小六满脸的不情愿:
“你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王小五手一抬就要接住那半吊钱:“这怎么能叫瞎猫碰上死耗子,这是本事!”
“欸?”
他还在得意,眼前忽然落下一道阴影。
“啪!”
劈手夺去半吊钱,顺手在胡小六脑袋上来了一巴掌,孙武转身就走:
“衙门禁赌。”
“不是,头儿?”
下意识捂住自己被突袭的脑壳,胡小六傻眼:
“把钱还我啊!”
背着他们随手抛起那半吊钱,稳稳接住,孙武头都不回:
“没收了!”
“哈哈哈哈哈!”
王小五抱着肚子,笑到转筋:“哎哟,哎哟,胡六,你说你,活该不?”
胡小六气急败坏:“这是你的钱!”
“给出去了就不是我的了!”
“那这不算,你还输我半吊!”
“这怎么不算,我都给出去了,有本事,你去找头儿要!”
“你!哎呀!”胡小六气得直跺脚。
他就算有那个本事,也没那个胆子。
谁不知道,衙役班头孙武是野路子出身,早些年,道上正经八百的土匪,凶名远播,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吃人虎”。
招安后,更是短短两年就从县衙蹿到郡守府,多么狡猾凶残的家伙落在他手里都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寻常插科打诨倒没什么。可他主动收到手里的东西,谁敢动?那不是虎口夺食嘛!
“孙武。”
不远处的马车里忽然传来一声唤。
脚下步子一滞,孙武眼神扫过骤然安静下来的众人,不敢耽搁,迅速赶到马车边。
“老爷。”
半卷的青帷帘子漏出车厢内一点凉气儿,绣着金线的锦靴踢踢门框:
“这是到哪儿了?”
“进了虎牢山,快到苏州地界了。”
“呦~虎牢山。那就继续往前走吧,今天能到苏州?”
孙武面色泛青:“老爷,这恐怕不容易……”
车厢内锦绣堆里的人却是一声冷笑:
“知道不容易,还不赶紧上路!”
“要是再有一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整夜在马车里委屈的,可没有机会饶你第二次!”
垂头遮住自己铁青的一张脸,诺诺应是,孙武小心退开,立刻招呼衙役们收拾东西上路。
几十人慌慌张张翻上马背,孙武一马当先,阴鸷的目光四面扫视着山路。
倒是和他当年离开的时候不一样了,林子茂密得多,郁郁葱葱,看不清深浅。
压着怒火深吸一口气,孙武提起两分精神,暗暗在心中期待。
虎牢山,虎牢山。
就算少了他这个“吃人虎”,两年时间,总该养出一头新的凶兽,少不得要拦路打打牙祭。
只要他们来,无论多少人,他都能借着机会给这烦人的老东西一点好果子吃吃,总好过被这家伙折磨一路!
按捺住满腔躁郁,孙武扬鞭一甩:
“驾!”
为了跟上前头的速度,他身后的衙役们有样学样:
“驾!”
几十匹马踏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惊起几只山路边的林中鸟,清脆鸣叫回荡在半空,声响一直传到山顶。
“大当家的!”
头上插着草环的壮汉闯进堂屋,惹来众人侧目。
“急什么!”
高大健硕的身影抬手止住他的慌张。
“慢慢说。”
壮汉抬手扯一把头顶的草塞进嘴里嚼两下,混着递过来的白水缓上一口气。
“郡守,郡守进虎牢山了,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
“这么快!”
比壮汉还要高一头的身影走下虎皮座椅,大步靠近,被日光照亮的面容凌厉又柔和。
“他们有多少人?辎重如何?”
救命啊榜单要求怎么这么多
收到读者宝宝的意见,小修了本章转场,高武力值女性再加一[撒花]
需要学习的写作技巧还有很多,写故事的上升空间还很大,努力进步中,谢谢宝子们的提醒[红心][红心][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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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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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Gameday39 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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