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苏秉豪轻嗤一声，“什么叫干净？我做做手脚抹去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留下的全是利己，或者没坏处的常规记录，连查都查不出破绽，你说我干净吗？”
“我言之过早。”阿勋跟在苏秉豪身后，两人走到车旁，阿勋安排一个手下留在原地，又回头看他，“那……说明豪哥你还是对她不放心？需不需要我继续深入调查？”
“那倒不用，一个人什么样子，接触几天也能判出个大概，再怎么使劲遮掩，也掺不了假。”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身着的西装外套，抚了抚浅细褶皱，女人触碰过的地方，郁香已经闻不到了。未语先勾唇，眉眼阴郁，“走，回公司。”
—
已是夜晚，宾海药业集团总部大楼灯火通明，高层办公室内，苏秉豪单臂放置在桌案，目光落在电脑屏幕，看得认真。
阿勋敲门进来，“豪哥，警署那边有消息了。技术侦查方面的警员经过反复模拟实验，初步认定昨天汽车爆炸原因。”
“罪犯用的是磁性炸弹，吸附在车底钢板上，位置选得很刁钻，既不会被日常检查车的技术人员发现，又能确保爆炸时的冲击力直接作用于驾驶舱。罪犯还把遥控引爆器和车载电话的接通按钮做了联动。只要在预设时间内有人按下接通键，电话信号就会触发引爆器的电路，从接通到爆炸，间隔只有几秒。”
苏秉豪没抬眼，这不说他也知道，他关心的不是这个。
阿勋照常往下报告，递给他一份资料，“还真让你估中了，班桑没出面，也没动用手下，而是雇了一个来自柬埔寨的杀手，携带炸药通过货轮偷渡到屯门码头。至于他为什么会精准找到豪哥你所乘的车辆，我怀疑是因为此次接待太古集团代表的行程安排被暴露了。”
“班桑倒是不蠢，但还是笨。不懂得先避风头，太着急行动也不找准时机。”苏秉豪坐着座椅后撤一步，目光才从电脑屏幕上收回，“偷渡的人呢？”
“拘留在了西九龙警署。”
“拿钱去保释。”
“豪哥？”这是为什么？拿钱去保释一个被雇来杀自己的杀手，没道理啊。
“别人从东南亚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我不好好一展待客之道，倒显得我不够人情。”
阿勋好像听懂了，“那人放出来之后，我让人接他。什么时候真的动手？”
“不着急，过了今晚再说。去备车。”
“豪哥要回老宅？”阿勋觉得奇怪，现在还不到往常的下班时间，豪哥怎么会走那么早？这太反常。
“去吃饭。”苏秉豪起身，拿起椅背后的西装外套。
“豪哥不是吃过晚饭了？”
“跟一群爷们吃得那叫饭么？客套一堆，无聊透顶。去浅水湾。”
“哦，我知了。”
晚上九点。
因为不打算再外出，所以明媚就早早先洗漱了。从浴室出来，正系着白色浴袍带子，放在卧室床边柜子上的电话便响了起来。她走过去，顺手接通电话。
先是听到熟悉的声音，“明媚小姐吗？”
明媚微愣，应下：“董(事长)……”
“我说过明媚小姐可以唤我的名字。”
明媚静默几秒，“好，想不到苏董竟然这么没有架子，对待下级也平易近人。所以，你找我什么事？”
“谈工作上的事可以吗？顺便给你接风洗尘，不知你愿不愿意赏光？”
听到是谈工作上的事，明媚应下，“当然可以。”
“那就见面谈，我在别墅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明媚简单收拾一番，吹干头发，才拿上外套走下了楼。
远远地，就看到别墅门前停着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身形修长的男人倚着墨黑色流畅的车身，生得靓、惹眼的不像话。
是秋，淡淡的凉风裹着朦胧的光晕，一股脑地涌向穿黑色风衣的苏秉豪，衣摆被风吹得边角扬起，连额角的碎发也轻晃。
明媚没走近，而是疏离地隔开一段距离。“抱歉，让你久等。今晚没打算出去，所以准备得仓促。”
苏秉豪敛去慵懒的倦意，直腰站正，往前几步，居高临下睨着明媚，眉眼似笑非笑，“那我这算不算自私地，打乱了明媚小姐原本的计划。”
“既然是谈工作，那就算不上打扰。”
苏秉豪开了副驾驶的车门，“请上车。”
“谢谢。”
文华大厦50层的米其林餐厅天龙轩，背景音是一首三弦曲，意大利人塞尔吉奥波吉作曲。
上完菜品之后，苏秉豪并没有吃多少，“明媚小姐是学金融管理的？”
明媚很喜欢这里的粤菜，小口咬下鲜嫩多汁的黑豚叉烧，甜咸交织的酱汁在舌尖漫开，她慢慢咽下，而后才抬眼看向对面的人，“嗯，我曾在伦敦皇家公司做核心财务层。”
苏秉豪弯指抵着下巴，看着她小口小口吃饭的样子，本是不想打扰，但总想说几句。
“明媚小姐刚才一路也看到了，我们从文华大厦一层上来，直到这50层的餐厅，整栋文华大厦都是宾海药业集团旗下的物业，不只是餐饮，还有办公、商业配套，算是个综合性的商业场所。”
“我个人一直很看重文华大厦的运营，觉得它还有更大的潜力。如果明媚小姐没有异议的话，我希望你能来担任文华大厦的总经理，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能方便告知文华大厦前任总经理是升职还是卸任了吗？不然，我空降挤掉别人的位置，好像说去出，有些不服众。”明媚浅笑。
“怎么会不服众呢？太古集团首期就投入三千万英镑，还有三期拨款待审，而明媚小姐又受中行公司(中资机构)总裁的请求，担任太古集团的代表。要是给明媚小姐安排的职位中规中矩，那都是算我怠慢了。不过你不必多心，前总经理是因身体原因主动免职离港的。”
这么说，明媚便有些安心了。
苏秉豪状似不经意间地问：“我看过你的简历，明媚小姐好像比同龄人早两年拿到硕士学位。”
“我在高二的时候就已经申报了香港城市大学，转入香港之后本科毕业，又就读于伦敦商学院，完成了一年制的金融硕士。”
“你从港大毕业，不知道了不了解港大最出名的教授？”
“就我个人而言，最先想到的便是周肇平教授。早在我出生前，他就已在香港首次成功完成显微外科断指再植手术，开展过难度极高的血管缝接实验性手术。后来出任港大医学院院长，我当时从港大毕业的时候，他还是副校长。”
苏秉豪有些意外，竟然说得是医学教授。
“明媚小姐是什么原因这么关注医学专业呢？就拿我自己来说，在斯坦福攻读MBA的这三年里，不管是了解知识还是关注信息，我的注意力也都是偏向本专业所在的商学领域。即便工程学、理学或是社会科学领域出了什么重大新闻，我大多是扫一眼就过去了，转头就忘，远不能一直记在心里。 ”
明媚哑住，回答不出来不对，说得详细也不对。
“因为我有一位朋友，比我大几届，他就是从港大医学院毕业的。”
“朋友？是亲人，还是男朋友？”苏秉豪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点。
这也要追根问底？明媚真觉得眼前的男人不普通，甚至过于犀利。她笑笑，“只是一个过去认识的朋友，现在已经不联系了。”
“这是不是有点像审讯？我问一句你答一句，我好像还没有给过你发问的机会。”苏秉豪笑意不达眼底，“我们聊点别的。”
“那，昨天汽车爆炸的事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
手机铃声响了，苏秉豪原本专注的话头被打断，他看着屏幕来电，眉头微皱。
明媚看他好像有些为难，“我先去趟洗手间。”
“请便。”
明媚离开后。他按下通话键，放到耳边，“是我。”
“阿豪。”是个温柔的女声，带着隐忍的啜泣，“我给你打了几天的电话，今天终于等到你接通了。”怕男人觉得啰嗦，她吸着鼻子赶紧解释道：“我、我昨晚看新闻看得太累了，结果就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都没关……你在干什么？”
“缅娜。”男人声音轻冷。
仅仅只是唤她名字，电话那边女人的哭声忽地停住了，心慌乱地听男人接下来的话。也许是安慰，也许是心疼，又或许是……
“无聊的事不要打电话给我。”
电话那头静默，女人渐渐回神，他说过的，生活琐事不要告诉他。那她该说什么？
“我会在加拿大待多久？”女人的声音无力但还在垂死挣扎。温哥华与香港，近十五个小时的时间差，无伦怎么平衡时间，他都在她的世界里彻底失联，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秉豪冷静地近乎残忍，语气也冰凉，刺人心骨：“风声过了，阿勋会接你回来。”
她抑住心中想要爆发的嘶哑、怒吼，尽量显得平淡：“你口中的‘风声过了’，是多久？一年？五年？还是一辈子？”
一年、五年，还是一辈子，她一刻都等不起。她不想靠一通不知什么时候会接听的电话，去欺骗自己他们之间还有联系。
新的消息音提醒，苏秉豪点开未读邮件，兴许是阿勋给他打了电话，但是一直占线没打通，所以才发了消息，留言：豪哥，衍琛在去找你的路上。
男人的视线在内容上停留了几许，电话还未挂断，缅娜以为男人沉默了，真的有在考虑她的未来，所以他对自己绝不仅是利用，他没有想过抛弃她。仅仅是这么想着，心里便溶去一点酸涩，慢慢有些回甘，自欺自骗中女人又找回了希望。
她默默擦掉从脸上一直留到下巴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声音柔了下来：“秉豪。”
苏秉豪回神，看见明媚从洗手间出来，他站起身，拿上女人的外套和放在一旁的风衣，朝她走过去。最后朝电话回了句：“你现在回来还不安全。”电话挂断。
男人醇厚又磁性的嗓音骤然中断，嘟嘟嘟的电子音回荡在空旷的客厅，女人窝在沙发上没有任何生气，她其实一晚上都没睡。电话依旧放在耳边，长长的静默，喃喃细语：“我知了。”
不知在说给谁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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