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诏踏着一地狼藉离去。
两年所有偷来的温暖和情爱,结束在他们激烈的争吵中。
剩下萧夕朝倚靠在床榻上,他回忆起太子目光中的疯狂决然,也会心有余悸。
一半是因为害怕,另一半就不得而知了。
翠濛低着头进来收拾残局。
萧夕朝嗓音沙哑地说: “不要再做无用功了 。”
“是你横加阻拦才让我功亏一篑。”翠濛对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低声质问道:“太子不会对你起疑 ,有那么好的机会,你却不为世子报仇!”
“为了报仇,你要西陵剩下的人给你陪葬吗?”还有留在晔京的胡龄和庞隽,一旦太子有事,他们哪个都跑不掉。
翠濛辩驳道:“我有分寸,不会立时就要了他的命。”
萧夕朝经历了方才的惊心动魄,松懈下来后脑袋里刺痛非常,他没料到翠濛竟会如此偏激,为了萧云筹的死,大着胆子去谋杀太子。
萧夕朝撑住精神说:“胡龄是太子侧妃,你也为她考虑一二,太子死了她在晔京该如何度日?”
翠濛牵起嘴角,笑容凉薄,“太子薄待胡龄多时,死与不死又有什么区别?你口口声声为他人顾虑 ,其实舍不得太子的是你吧?”
“你心里有了太子,甚至超过世子的存在,也对,太子对你情意匪浅,舍不下也是情理之中。难怪你不为世子求情 ,还阻止我替世子报仇。但是夕朝公子,你不要忘了,没有世子你活的到现在吗?他救你出废殿,又送你来了晔京,转头你却和杀了他的人同床共枕!”
萧夕朝霎时受惊了一般,脸上血色尽褪。
“当初对你施以援手,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错事!”
翠濛没有给萧夕朝辩解的机会,扭头走开,她早已认定萧夕朝就是薄情寡义自私自利之人。
萧夕朝疲倦地躺下,他在回想西陵的日子。
萧云筹爱他就必须给他回应吗?
太子说爱他 ,所有人要他屈服,萧云筹说爱他,他就一生亏欠了萧云筹,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萧夕朝迷迷顿顿的想,太子从不问他要不要,好的坏的全部强加给他,萧云筹的手段也不光明磊落,在西陵的几年里对萧夕朝暗暗施压,逐渐耗干了萧夕朝对他的感激。
他不该活下来的,母亲自尽在废殿时,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带走呢?
做不到自由,做不到为母亲扶灵回江州,还让自己活的没有勇气和尊严。
“景……”
萧夕朝梦呓似的喊了一句,他的潜意识里生病时寻找的人竟是景诏,
但景诏不在,被他气走了,也许永远不会再回来。
萧夕朝感到委屈,昏沉的睡意席卷而来,萧夕朝混乱的喊着,“景诏……”。
宫外的庞府。
昔日的西陵国师庞隽,精神憔悴的站在屋子里,他身份不比胡龄,刚刚才解了圈禁。
府邸里的仆役来来往往,心里暗自奇怪着,太子殿下高抬贵手放过庞大人了,大人为何还如此颓丧?
庞隽没有萧夕朝那样的倚仗,在晔京为西陵罪人祭祀,传出去是要脑袋的事儿。
他只得吩咐下人,去佛寺点了两盏长明灯。
圈禁的一个多月时间,庞隽不知外界消息,头发急白了大半,出来时,事情已成了定居。
萧云筹绝对是无辜的。
庞隽比任何人都相信萧云筹的清白,所以才敢要萧夕朝出面求情。
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西陵其他人安然无恙,萧云筹却自尽了。这不合理,庞隽可以豁出去一条命不要,为萧云筹讨个清白,但他怕就怕在有人明知道萧云筹清白也还是想要他的命。
“大周不仁啊!”
庞隽一拳砸在桌上,苦于无法为旧主申冤,脸上老泪纵横。
他生于西陵,长于西陵,如今世上没有西陵,只剩个小国的空架子。没人会希望自己的故乡成为他国领土的一部分,庞隽亦是。他见到萧云筹的时候,以为西陵将要迎来明主,在朝堂上叱咤风云。
萧云筹一死,西陵后继无人,剩下的扛不起重担,只能任由西陵成为成为大周完完全全的附属。
庞隽疯魔了一样,在屋内毫无厘头的瞎晃悠,嘴里念念有词,“是有人蓄意陷害,想要我西陵与大周为敌,王上……王上不会这般糊涂,把世子拖下水的——”
“是谁?谁心狠手辣,看不过我西陵王室?!”庞隽来回踱步,碰倒了小几上的兰花泥土和花盆碎片碎在一起,庞隽一下子就被绊倒了。
守在屋外的仆人冲进房子,忙扶起自家大人。
庞隽伸出手牢牢钳制住那人手腕,恶狠狠道:“谁要灭我西陵?是谁!是谁?”
仆人惊慌失措,愣在当场,一时忘了喊叫。庞隽好像找到了报仇的目标,他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一下一下往那人身上划去。瓷片锋利,先把他自己手心割了个彻底。
庞隽感觉不到疼痛,他在复仇,为他的国家和旧主复仇。
手底下的仆人后知后觉的开始恐惧挣扎,才发现自己的力气完全不是眼前人的对手,他慌乱的踢搡着,彻底惹恼了庞隽。一向温文儒雅的庞大人,鹰隼似的手指紧紧扼住他脖颈。
一直到他没有声音。
来到晔京隐忍多年的庞隽,出身其实是西陵武师,西陵王一众儿子的武艺由他所授。因为在晔京不得不暂避锋芒,所以才藏起了他一身武艺,装作肩不能抗的老书生。
屋内散开了浓重的血腥味,庞隽手指触到一摊粘稠的血液,沾满了他的靴子。
地上的人眼睛睁的溜圆,死不瞑目的看着庞隽,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招来杀身之祸。
庞隽拔出靴子里的一把匕首,在手背和小腿处划了几道,然后把匕首塞进了仆人手里。
他做好一切,开始大声呼救。
“殿下,昨日有御史上奏,西陵国师庞隽于府邸中遇刺。”
内阁燃着浓烈的醒神香,里头只余沈凛和孟少巍理事,景诏揉了揉额角,他已经失眠了许多天。
沈凛见太子神色疲惫,他给孟少巍使了个眼色,两人预备一同告退。
景诏晃晃脑袋,强打起精神说:“那姓庞的有什么值得图谋的,谁还闲的派人去刺杀他?”
就西陵剩下的人而言,说刺杀萧夕朝可信度还高一点,庞隽在晔京就是个透明人,渺小的不在任何人眼里。
西陵事过后,景诏解了他的圈禁,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谁那么不长眼睛,跟太子对着来。
“老匹夫演戏吧,殿下刚说宽恕西陵人,他就被刺杀,不是明摆着陷殿下于不义嘛!”孟少巍在琼林那么多年,一点也没学来人家文人雅士的书卷气,做事风风火火张扬跋扈。
沈凛清咳一声,示意他这是内阁,不是江洲那没人管的地方。
孟少巍缩缩脖子,两人看太子如何决断。
景诏这几日心情显见得沉郁,朝堂上公事一切井然有序,肯定是东宫里的私事困扰到了太子。
情况之外的孟少巍好几次试图开导太子,被沈凛险险的拉回来,差一步就能回山水沟里带孩子了。
景诏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脑补:“随便他演戏好了,一只虾米能蹦哒出什么大事来,若实在留不住,找个由头贬了就是。”
孟少巍不服,上前道:“殿下,此人用心险恶,应该彻查到底……”
“你那么空吗,要揪住他不放,两江的奏报呈上来了吗,周隐学府的事儿办完了吗?”
景诏有意把学府迁到晔京,琼林回来就立马命孟少巍督造新学府。
殃及池鱼的孟少巍:……
“殿下仁厚,留着庞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谣言也会不攻自破。”沈凛出来将话题引到其他事宜上。
琼林周隐学府建成一年多,下派的官员即将入京述职,太子还有许多事忙,的确不该在西陵的事上多费心神了。
孟少巍自知失言,接下来专心听太子和沈凛安排事宜,不再胡乱插嘴。
日头将将沉没,他们才离开皇宫。
宫外起了风,宫门口也挂上了灯笼,孟少巍和沈凛牵着马,一路并肩而行。
沈凛说:“你以后少在殿下面前提西陵的事,平白的惹殿下不快。”
孟少巍龇牙咧嘴道:“我记得你原来看不惯那个萧夕朝,西境呆个一年半载,你还转性了?”
“原来只怕殿下耽于情爱,在朝事上犯糊涂。”沈凛想想太子对西陵的手段,那是毫不留情。
“可不是嘛,我以为殿下发兵西陵只是说着玩玩,吓唬吓唬西陵王,没想到啊!”孟少巍啧啧两声,“殿下跟那位大概是散了吧?不然哪能出手那么果决,行事公私分明,真乃我辈楷模!”
夜风一吹,沈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他拍拍孟少巍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你要是在殿下面前提起这个事儿,我连夜准备棺材也赶不上你死的快。”
孟少巍:“???”
背着我又偷偷发生了什么?
孟少巍其人也是可怜,在江洲外放没赶上太子第一波断袖,险些得罪了太子。后来回了晔京,消息还不如一年没回来的沈凛?
“你站住把话说清楚!”
沈凛不搭理他,说完扬长而去,不顾后面孟少巍的苦苦追问。
天气渐冷,晔京即将迎来又一个冬日,徽玉园里的草木谢了大半,还剩一棵桂花零星点着几颗鹅黄的花朵。
碧萧雪萧就在桂花树下刨土,时不时互相梳理羽毛。
萧夕朝彻底清醒是在午后,他睡梦中闻到了一缕淡而悠远的桂花香,这几日躺的肩膀酸痛,起身想喊人。
他目光一转,看见枕头边上放了一支桂花。
怪不得闻到了花香味儿,萧夕朝拿起来放到鼻尖轻嗅,清润香甜的气息钻进脑子里,令人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他唇角刚一抬起,复又想起了什么,心脏瞬间被攥紧,他慌乱的无法呼吸,下床时因为太过着急,重重的摔了一跤。
膝盖磕在脚踏上,痛的他跪倒在床边,门外的人是相栀,听见声音跑进来。
“公子,怎么了?”相栀急急忙忙要扶萧夕朝。
萧夕朝抓住她手,心急如焚的问:“谁来过徽玉园?”
相栀犹豫了,“就我和翠濛两个人轮流守在门口,徽玉园没其他人。”
“不对……不是你们,”萧夕朝语无伦次,使劲的摇头:“太子是不是来过?”
相栀:“没有没有,殿下好久没来了。”
“是他,肯定是他!”萧夕朝把桂花给相栀看,“你别骗我,他趁我睡着偷偷来了是不是?”
物证在前,相栀不好反驳,何况她本来也不打算拼死顽抗,“殿下心里惦记公子,又怕公子不想见他,只能偷偷来坐一会儿,也不许我们告诉公子。”
萧夕朝怔愣片刻,而后紧紧扯住她,“翠濛呢,她去哪儿了?殿下见到她了吗?”
相栀说没有,翠濛在后面小厨房煎药,没跟太子撞上。
萧夕朝松了口气,整个人抽力似的靠在床沿,他郑重其事对相栀恳求道:“下次他来,不论什么时候,一定要让我知道!”
“可是殿下不准我们打扰公子休息。”相栀有些为难了。
“相栀,算我求你了,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萧夕朝言辞切切,他劝不动翠濛,又不能看着太子死,只能换一个办法保全两个人。
鬼使神差的,相栀在萧夕朝惶恐无助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答应了萧夕朝。
“公子有事喊我。”
相栀知道西陵的事,也知道为什么萧夕朝和太子闹掰,两人身处其中又身不由己,萧夕朝可能是怕太子发难翠濛,所以不希望两人碰见。
相栀嘴笨,不会劝慰他人,只能尽量不去打扰萧夕朝。
萧夕朝病了多日,才醒来半天,便又在床上沉沉睡去,他心里攒的事情太多了,在同一个时间爆发出来,导致他短短几日被折磨的心力交瘁。
整个人顿失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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