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海市SRA分部，DPD办公室的气氛，在“无尽楼梯”事件后，仿佛凝结了一层薄冰。
沈复对梁惜的当众质询，像一颗深水炸弹，表面波澜逐渐平复，水下却暗流汹涌。梁惜依旧准时上班，高效处理公务，对沈复的态度恭敬如常，甚至那“老妈子”式的关怀也分毫未减。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两人之间多了一层无形的隔阂，一种心照不宣的警惕。
沈复不再试图从梁惜口中套话，他开始动用自己当年在总局留下的一些不算太合规，但极为有效的人脉关系，暗中调查“幻痛计划”和梁惜的真实背景。然而，进展缓慢，监察办的信息封锁级别高得超乎想象。
秦薇明显加强了对梁惜的暗中观察，周志和则时常看着两人，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三天后的一个下午被再次打破。
分部的中央警报系统发出了与梦境事件截然不同的，代表内部系统遭受入侵的尖锐蜂鸣！整个DPD办公室的灯光瞬间变成了警示的红色。
“怎么回事？！”沈复从座位上弹起，冲到控制台前。
技术岗的科员脸色煞白：“处长！是……是内部网络！主数据核心遭到不明来源的梦境信号攻击！防火墙正在被侵蚀！”
“梦境信号攻击数据核心？”秦薇惊愕，“这怎么可能？数据核心有物理隔离和最高级别的逻辑防护！”
“是‘思维注入’！”梁惜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控制台前，脸色凝重地盯着疯狂滚动的错误代码和数据流，“攻击者没有尝试破解防火墙，而是将一种高度压缩、具有极强污染性的梦境‘概念’，直接‘注射’到了数据流的某个输入端口！它在核心内部自我解压、重构，正在形成一个基于数据构成的‘虚拟梦境’！”
“目标是什么？”沈复沉声问，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核心数据库！特别是……加密等级最高的历史档案区！”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绝望，“按照这个侵蚀速度，最多十分钟，所有加密协议都会失效！”
历史档案区……那里就包括了沈复一直在暗中调查的，关于几年前某些机密事件的碎片资料，甚至可能……有“幻痛”的只言片语。
这绝不是巧合！
沈复猛地看向梁惜，眼神锐利如刀：“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梁惜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退缩，只有绝对冷静：“攻击模式的识别基于SRA内部威胁库的第七类变种特征。当务之急是阻止它，而不是质疑我，沈处长。” 他顿了顿，语速极快，“物理切断连接会导致核心数据永久性损坏。唯一的办法，是有人进入这个‘数据梦境’，从内部找到并清除那个入侵的‘概念核心’。”
进入数据构成的梦境？这简直是天方夜谭！风险比进入任何人的潜意识梦境都要大得多，一旦意识在数据流中迷失或被同化，现实中的大脑将彻底死亡。
“我去。”沈复几乎没有犹豫，他不能让数据核心失守，更不能让自己暗中调查的东西暴露。
“你一个人不行。”梁惜斩钉截铁，“这个‘数据梦境’的结构依赖于入侵‘概念’和核心防御系统的对抗，变化速度远超常人意识处理极限。你需要一个‘解析者’，实时为你导航，并对抗数据流本身的同化效应。” 他看向沈复，眼神复杂，但语气毋庸置疑，“只有我能做到，我的……那种技巧，对这种纯粹逻辑构成的环境有奇效。”
沈复死死盯着他。信任他？就在几天前，他才用那种未知的力量震撼了自己，并明显有所隐瞒。不信任他？数据核心一旦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警报声刺耳欲聋。
沈复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一把抓住梁惜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梁惜微微蹙了下眉。
“梁惜，我最后信你一次。”沈复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进去之后，如果你有任何小动作，或者让我发现你和这次攻击有关……我保证，就算最后是在现实中死亡，也会在梦里把你彻底‘格式化’。”
这不是平日里那个吊儿郎当，只想翘班的沈复，这是当年在总局让无数棘手异常闻风丧胆的“破障人”沈复。
梁惜看着他眼中那份近乎狠厉的决绝，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灼热，心头莫名一颤。他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一丝温和，却同样坚定：“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两人直奔经过紧急改装、增加了数据接口的维生舱。
意识接入的瞬间，不再是光怪陆离的意象，而是无边无际、奔腾呼啸的“数据流”。眼前是由“0”和“1”构成的浩瀚星河，无数信息碎片如同流星般划过，巨大的防火墙如同透明的水晶壁垒，正被一股污浊的、不断变幻形态的黑色数据流侵蚀、渗透。
这里，是数据的深渊。
“跟紧我！”梁惜的声音直接在沈复的意识中响起，清晰而稳定。他周身再次泛起那层淡淡的银芒，但这次并不耀眼，而是如同精密仪器发出的微光。银芒所及之处，混乱的数据流仿佛被赋予了秩序，自动分开一条通路。
沈复紧随其后，强大的精神力凝聚成坚实的屏障，抵御着数据洪流的冲刷和那股黑色数据流散发出的、试图扭曲逻辑的恶意。
“左转，避开那个逻辑陷阱！”
“下方三单位，有隐藏的数据漩涡！”
“核心就在前面，那个不断复制自身的黑色棱镜！”
梁惜的指引精准得可怕，他仿佛是这个数据世界的原生居民，总能提前预判危险，找到最优路径。沈复依言而行，两人配合竟出乎意料地默契，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
终于，他们突破了层层阻碍，来到了那个不断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棱镜前。
“就是它！摧毁它！”梁惜急促道。
沈复凝聚起全部精神力，化作一柄炽热的光矛，狠狠刺向黑色棱镜！
然而，就在光矛即将命中核心的瞬间，黑色棱镜猛地爆开，并非被摧毁，而是分化成无数细小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的数据碎片，如同蝗虫般朝着沈复的意识体扑来！这是一个陷阱！
“小心！”梁惜惊呼。
事发突然，沈复的精神屏障在无数碎片的冲击下剧烈波动，一些碎片如同病毒般开始渗透，试图扭曲他的认知，让他将身边的数据流视为敌人，将梁惜视为需要清除的目标……
就在沈复感到意识开始混乱，防线即将崩溃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冰冷而纯粹的力量包裹了他。
是梁惜的银芒。
那银芒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滤网，瞬间扫过沈复的意识体，将那些侵入的污染数据精准地剥离、粉碎。与此同时，梁惜本人则暴露在了剩余的污染碎片冲击下。
“呃……”沈复听到梁惜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他周身的银芒剧烈闪烁了一下，脸色在数据流的光影映照下苍白得透明。
但他没有退缩，而是强行稳住银芒，双手虚按向那因为释放了陷阱而变得脆弱的核心本体。
“秩序……重构！”他低喝一声，银芒大盛，如同创世之光，将那片区域的所有数据，包括那黑色的核心，全部笼罩。
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在那银芒之下，黑色的核心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笔迹，无声无息地消散，连同那些污染的碎片，一起被彻底“格式化”，还原成了最纯净、无序的原始数据。
数据深渊的咆哮停止了，奔腾的数据流恢复了有序的运转。
入侵，被清除了。
意识回归前，沈复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那个因为消耗过度而几乎站立不稳、意识体都显得有些涣散的身影。
“梁惜？！”
梁惜靠在他臂弯里，微微睁眼，清澈的眼睛失去了平日的神采，显得有些茫然和疲惫，他极轻地喃喃了一句，意识模糊：“沈复……好吵……”
然后，便彻底脱力，意识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沈复抱着他的意识体，站在逐渐平复的数据星河中，心情复杂难言。
刚才那一刻，梁惜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他，甚至不惜自己承受冲击，那瞬间的本能反应，做不得假。
这家伙……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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